第一百七十九章
巷口一輛黑色的賓利停了很久,直到一個少女纖瘦的身影出現。隔著不遠的距離,寧時看到了她臉上所有的失落,心中隱隱有些心疼。
這些日子顛沛流離的生活她應該過得很辛苦吧。
「人都清理乾淨了嗎?」他淡淡問著,面上看不出表情。
「是的,先生放心,這裡完全可以確保洛落小姐不會受到任何的干擾和威脅,」威廉有些疑惑道,「只是阿歷的存在始終是個定時**,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出手呢。」
「你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要抓他嗎?」
威廉扶了扶眼鏡,其實這件事他也早有所耳聞,「據說是他手裡握有烏斯拜的五條航線,不過說來也真是奇怪,R國黑白兩道竟然都堵不住他,還讓他堂而皇追的跑來了C國。」邊這樣說著,他的臉上邊露出絲微嘲諷。
寧時依舊沉著看向窗外,目光絲毫沒有從少女的身上離開過。「能力固然是有一些的,只是還太年輕,運氣終究大過實力。」
男人的話說得深奧,聽得威廉如同置身於雲霧之中。以他的理解,先生是在說阿歷是因為運氣更好才能如今平安無恙。但與其說是阿歷的運氣,倒不如說是眼前這位洛小姐的運氣更好,沒有先生在暗中保駕護航,恐怕這兩人早就被那幫人啃得只剩一把白骨了。
只是這洛小姐說來也奇怪,竟然半點來路都查不到,好像是憑空變出來的人一般,竟然還勞動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人大張旗鼓的親自去找……真是世事難解呀。
「今早收到消息,說是阿歷·伊克諾私底下通過話事人聯繫上了閔九爺,九爺讓我問您要不要……」說著他在脖子上比了一個殺人的手勢,儒雅的臉上也難得的現出了肅殺之氣。
車外鶯啼鳥語,車流美人,喧鬧繁華,車內運籌帷幄,篝火狐鳴,森森冷冷。
里裡外外,竟然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寧時臉上沒什麼情緒,看起來竟是有些漠不關心,說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出生時上天便賦予了他不同尋常的獨特。這種獨特可以使他遇所有險境都能化險為夷,即便跌落泥淵,也能向死而生,逆勢崛起。」他看向威廉,鄭重而認真:「記住,永遠都不要與這種人為敵。」
威廉細細琢磨著這番話的含義,先生口中的「獨特」之人指的是阿歷·伊克諾無疑,還坦言著不打算與他為敵?只是以現在的形勢來看,阿歷分明有如喪家之犬,又談何逆勢而生?
這話如果是從別人嘴裡說出來的,他可能無論對方是誰都會嗤之以鼻,但這話偏偏是從他家先生嘴裡說出來的,他跟在先生身邊這麼多年,先生的話基本有如金石,落在地上沒有不準的。
可是大腦再回想起阿歷的種種過往,偷竊,販毒,入獄,打雜……乾的全都是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好不容易被納入阿蘭·烏斯拜的麾下,還沒等蹦躂呢就落得個四處逃亡的結局,這種人竟然也能得到先生如此的評價?
剎那間,他感覺自己連人生觀似乎都被顛覆了。
這「獨特之人」要說有,他也只認為是他們先生,總之怎麼看都不見得會落到一個黑幫小混混(且混得還相當不怎麼樣)的頭上。
少女此時已經走遠,司機啟動車子,在後面慢悠悠的跟著,卻也一直都沒有被發現。車窗的材質特殊,從外面絲毫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從裡面倒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威廉心裡有了一番計較以後,卻忽然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來,為此他偷偷瞄了一眼寧時的臉色。
「有話就說。」
威廉立即坐正身子,恭敬道:「先生已經跟了這位洛小姐許多天了,寧老太爺也知道了消息,今早剛剛打電話來問過……」他快速看一眼寧時,然後又快速收回目光,「問您和洛小姐的關係,還有洛小姐的身世來歷。」
當時他支支吾吾了好半天,這個問題回答起來說難不難,說簡單也確實不簡單。
首先先生確實重視洛小姐,程度可見一斑,但兩人到底是如何相識的,先生到底對她的心思深到了什麼地步還真的難以揣摩。加之先生向來城府極深,可能是籌謀布局聲東擊西也未可知,畢竟這樣的事情從前沒少發生過,他也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第二便是這洛小姐的來歷。想必是老爺子那頭也沒查到什麼才會巴巴的打電話來問他,可悲催的是他也不知道洛小姐的來歷,這就很尷尬了,最後害得他被訓斥了一番。
寧時微微挑起好看的眉毛,似乎頗有些興趣。
威廉繼續如實說道:「老爺子的意思是讓先生把人帶回去,給宗親族老們過過眼,並且放在太夫人身邊教養一段時間再接回桁檀宮去。」
這是家族恆久以來的規矩,女子被選中之後所有的信息資料都必須由專門部門梳理清楚,經過宗族評定,最後教養規矩,才能送到家主身邊。
只是,先生卻嗤笑一聲,「我早就已經不是寧家的家主了,他們還沒有權利管到我的頭上,以後老爺子那邊,不必理會。」
威廉聽了只覺得有苦說不出啊,寧家家主之位是先生五年前自己主動卸去的,當時只因為那些族老們差點害了鍾小姐……當時大家都以為先生非鍾小姐不可了,可沒想到最後卻是把人給送去了國外,徹底斷絕了往來。
事到如今,偌大的家族裡也沒能選出更合適的人來,每次商討也都是吵得老爺子都頭疼,說到底,眾人骨子裡都還是只認先生做這個家主的位子。
「我想著,」威廉緊張時習慣性的扶了扶眼鏡,「先生若是真的喜歡這位洛小姐的話,還是儘早將人放在身邊的好。」老是藏在暗處,萬一洛小姐哪天愛上別人了,恐怕就真的是肉包子被狗叼走,有去無回了。
不過後面的這些話威廉並不敢說。
男人的聲音慣常薄涼,「輕易就能得來的東西總不見得會被珍惜,如果再有需要兩相權衡的時候,容易得到的那一方仍就逃不過被放棄的命運。」他徐徐看向威廉,「所以,我要的不只是她的身和心,還有她的死心塌地。」
洛落幾乎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了,只知道恍然回神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天空上繁星點點,依稀看得見几絲薄雲,晚風吹在臉上,略微撫平了她心中的煩躁,耳邊也依然能聽到城市的喧喧之音。
她掏出鑰匙,才發現房門虛掩著,她悄無聲息的打開了門,借著走廊的燈光一眼便看到地板上清晰可見的血跡。
洛落下意識的掩住嘴巴,才沒有驚呼出聲,稍微穩了下心神,才悄悄的進了門,每一步都放得極輕。阿歷的身份特殊,所以此時她不得不警惕起來。
屋子不大,一眼便可以望到盡頭,但因為沒有開燈,所以能看到的東西著實有限。憑著熟悉的記憶,她迅速摸到了牆上的開關,燈光驟亮,一個魁梧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沙發旁,沾滿鮮血的手上持著槍,此時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了她現在的位置。
洛落乾巴巴的張了嘴,「阿歷……」
男人的衣服上浸滿了血,洛落上下打量著,除了震驚更多的是害怕。
不是說來到C國就安全了嗎?不是說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嗎?怎麼只是分開了一個星期,他卻帶著一身的傷跑回來。
洛落此時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經都是緊繃的,反而是阿歷在看見是她后徹底放鬆了下來,舉槍的手無力的垂下,臉上隱現痛苦的神情,身子一歪便倒進了沙發里。
洛落趕緊上前查看,原本灰色的t恤現在已經被血漬浸染得不成樣子,她心中有些急,翻找了半天的剪刀也沒找到,最後還是在廚房取了一把平日里切菜的短刀割開了他的衣衫。
阿歷的體毛微微有些重,肌肉倒是堅硬結實,洛落簡單為他擦洗了身體,才發現他除了胳膊上子彈擦傷的痕迹,剩下幾處則都是刀傷,其中以後腰處的刀傷最為嚴重。
「你等等我,我去一趟藥店。」
洛落再回來時,阿歷依舊是歪在沙發上,雙眼緊閉著,像是睡著了一樣,唯有緊緊蹙在一起的眉頭昭示了他現在所經受的痛苦。她笨拙的給他清理著傷口,屋子裡安靜極了,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阿歷時緩慢時急促的呼吸聲。
第二天早晨,洛落買了早點回來,就看到上半身纏了一大堆紗布的阿歷在客廳里走動。不得不承認,阿歷的身體素質非常好,只是一夜的功夫,精力就好像已經恢復了大半。
「快來喝點粥。」洛落招呼著阿歷,阿歷也不多話,老老實實的坐進了沙發,像是她的小弟弟,但其實阿歷比她要大兩歲。
兩個人圍著一個小茶几吃了起來。
「回頭你要記得賠房東的沙發錢,」洛落看著沙發上隱隱的痕迹,雖然她昨夜就嘗試著清理過了。
「嗯,你來辦就好。」阿歷的語調僵硬而古怪,但比起之前要好得太多。
似乎每一天的阿歷都在進步,只是以後她要是走了誰來教他學中文呢?
想起這些洛落還是覺得有些傷感。
心事重重的又喝了兩口粥,她這才緩慢的放下勺子,坦言道:「我要離開了,打算這幾天就走。」
她看向阿歷,同時阿歷也頗為意外的看著她。
「為什麼?」
洛落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復又低了頭,阿歷忖度片刻,試探的問道:「是因為昨天的事嗎?我受傷了所以你害怕了是嗎?」
洛落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阿歷會是這樣的想法,但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阿歷卻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向她解釋道:「抱歉,我……」誠然他的中文還不是很好,「我最近一直在處理一些事情,包括那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你懂的。」他很認真的看著洛落,「不過我可以和你保證,以後都不會讓你感到危險了,再給我一點的時間,我會解決所有不愉快的事情……」
兩人視線相對,洛落有些不習慣,她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面前男人的誠懇與真摯,但是,他們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是朋友就會有分開的一天。
她默默的抽回被他握住的手,「阿歷,我和你說過的吧,我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人。」
阿歷愣了下,有些震驚似乎又有些懷疑。
「他叫寧時,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爺爺以外最愛我的人了。」
阿歷眨巴了下眼睛,聲音有些低,「是嗎?那你們為什麼會分開?」
洛落低下頭,神色有些暗淡:「因為我,我自私,先放棄了他。他曾經向我邁出了九十九步的距離,可是我卻連僅剩的一步都沒有邁出去過。我很慚愧。」
「但是現在我好不容易又有了一個機會能夠重新站在他身邊,我願意邁出一百步去挽回他……」說著她抬眸看向阿歷,「其實我從一開始我會答應跟你回來,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很抱歉沒有更早一些告訴你。」
從始至終阿歷都在靜靜地聽著,臉上一直都緊繃著,眉頭也蹙在一起,目光里涌動著讓人看不懂的情緒,但卻又好像是在極力壓制著什麼,直到洛落說完,他才勉強笑了一下,點頭說,「那很好。」
洛落笑笑,其實阿歷對她的好她都知道,只是她不能給予他半分回應。而且只要她離開,相信很快阿歷就能遇到一個更好的女孩。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許久阿歷站起身,有些煩躁的在客廳里轉了一圈,復又回頭看她,「抱歉,我不知道你有心愛的人,我以為你是騙我的,還對你曾經做了那樣的事情,你不會怪我吧?」
洛落怔了下,隨即微笑著搖頭。
她當然不怪阿歷,而且這段時間也很感謝阿歷對她的照顧。沒有阿歷,她可能不知道要幾番輾轉才能平安回到c國。
「只是……」她白嫩的小臉露出些許迷茫,「有人告訴我說他訂婚了,但我不信,我一定要親眼見到,親耳聽到他說不愛我了,我或許才會死心。」
飛往b市的航班是在清晨,天色剛朦朦亮,候機室里的人們都滿臉睏倦,似乎還沒從睡夢中完全醒過來的樣子,唯有兩個人大不相同,一個是滿心歡喜的洛落,另一個則是看似平凡實則警惕的阿歷。
不知為什麼,一夜之後,阿歷突然又改變了主意,要求和洛落一同前往b市,說是要找的那個人有了下落。知曉他的身份特殊,洛落自然不會多問,只是開心自己又有了可以同行的夥伴。
與此同時,寧時早已經坐上了同一航班飛機的頭等艙。
窗玻璃外可以看到寬敞空曠的機場跑道,一隊人正在依次準備登機。人群中的少女似乎比前幾日更瘦削了幾分,頭髮還是喜歡像從前一樣扎在腦後,看起來稚嫩得還像個孩子。少女的身後亦步亦趨的跟著一個白人男子,不時的與她交流著什麼,最終兩人相視一笑,看起來十分默契。
寧時危險的眯起眼睛,原本的好心情瞬間被破壞一空。
兩個多小時的飛機旅程,洛落睡得那叫一個昏天黑地,這無形中就和她坐車時的習慣不謀而合,以至於直到走出機場大廳的時候她還一臉的睡意。
阿歷叫了車,正打算將行李箱放進後備箱的空檔,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從兩人身邊駛過。
車速並不快,車窗也半開著,那個男人的側臉好像只是一個驚鴻掠影,卻依舊如雪般清冷孤傲,驕矜自持。
幾乎是下意識的,洛落追了上去,就連阿歷在她身後大喊她的名字也全然沒有聽見。
「停一下!」她呼喊著,頂著清早和煦的晨光,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輛車離自己越來越遠。
她跑不動了,左腳絆了下右腳,跌倒在地上,被同樣追上來的阿歷扶起。
「發生什麼事了?」他看到洛落的情緒有些低落。
洛落搖搖頭,勉強的笑起來,看起來竟然比哭還要難看。
「沒什麼,可能是我看錯了。我們回去吧。」
剛剛在b市安頓下來,洛落便去了桁檀宮,檀山比從前戒備更加森嚴,才只到半山腰便被強行勸退,隨後她又去了時風集團,可惜也都只是徒勞無功。
奔波了一整天,她有些氣餒,精神都懨懨的,阿歷安慰她她也只是獃獃的坐在那裡,不吃不喝。
她在陽台上呆坐了一夜,最後做了一封電子簡歷,投擲到時風集團的人事招聘郵箱。她想,如果她能進入時風集團工作的話,這樣接近寧時的機會會不會多一些?
可惜,在這個世界里,她沒有學歷,甚至連身份信息都是假的。
但她並不打算放棄,依舊日日都去時風集團附近的咖啡廳守著,有一個位置的視線特別好,可以一眼便清楚的望到時風集團威風凜凜的大門。
以寧時的脾氣秉性,或許不會每天都待在桁檀宮裡,但一定會每天都來時風集團上班,這樣總有一日,她會在這裡碰到他的。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都願意去嘗試,想想這些,比起從前寧時跨越一整個世界來尋她又算得了什麼呢?
有一種感情,可以讓你在分開后的每一天都生活在後悔之中,並且隨著時間的延長,這種情緒也在劇烈的加重。就像是一個癌症晚期的病人,只能看著自己淪陷,垂死掙扎。
但她並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此刻早已經掌握了她所有的行蹤,只是隱忍不發。這是一場以愛為名的戰鬥,彼此毫無硝煙的廝殺,卻也只是為了能讓對方施捨的愛能更多些。
洛落等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終於等到了寧時的出現。彼時他正優雅的走下車來,宛如承載了這世間的萬丈光芒,骨節分明的指尖輕巧的扣上西服的扣子,舉手投足間儘是刻入骨子裡的優雅矜貴。
她慌亂的站起來,椅子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撞出去一大截,發出的響聲驚動四座。但她卻無暇顧及這些,匆匆忙忙的跑出去,看似不遠的距離此刻卻也莫名的感覺隔得很遠。
她拚命的跑著,心裡懷著無限澎湃的心情,滿心的歡喜,他們就要見面了,他看到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會很高興嗎?就像她知道她再次穿來這個世界時那麼高興。
抑或是震驚,然後緊緊的抱住她,或者她主動一點,去擁抱他,去親吻他……
短短的時間內,她腦子裡想了很多她和他再見面時的情景,可是僅僅是下一秒,刺眼的一幕截停了她的腳步。
只見男人此刻已經繞到了車身的另一側,紳士的拉開車門,一個陌生卻妖冶魅惑的女人走下車來。那個女人的皮膚白到了極致,穿著一件緊身的黑色裙子,就像是歌劇里致命的黑天鵝,偏偏她的身上還有一種靈動的氣韻,兩種氛圍交織混雜在一起,卻又沒有丁點兒的不和諧。
與以往寧時身邊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從來都沒有感受到過這樣深刻的嫉妒與威脅。
洛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女人親昵又自然的挽上男人的手臂,宛如一對平常又甜蜜的情侶。那個曾經高如神邸的男人,此刻好像輕易就被她拉下了神壇。
胸口的火焰在瘋狂的燃燒,然後熄滅,然後寒風凜凜,搖搖欲墜。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對璧人親昵的走進了大廈,而她卻懦弱的連一步都挪動不了。
阿歷打開門時險些被嚇了一跳,面前的少女雙眼無神,只在看到他的那一瞬眸光動了一下。
下一秒,她委屈的喊著他的名字,然後撲進他懷裡嚎啕痛哭。
他的耳朵聽著這撕心裂肺的哭聲,鼻尖嗅著屬於少女獨有的清甜的氣息,懷裡的觸感柔軟極了,更讓他愛不釋手。可奇怪的是他卻沒有半分的旖旎念頭,只感覺在那些溫熱的眼淚打濕他衣襟的剎那,自己的心彷彿也跟著撕碎了一般。
他想,他可能有點理解洛落所說的那種感情了。
他笨拙而又輕柔的揉著她的碎發,低聲誘哄著:「噓,不哭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一個小時之後,洛落身上披著一層薄薄的毯子,坐在沙發上,桌子地上都是她用過的紙巾,她一面擤著已經紅透了的鼻子,一面像個孩子似的說著:「哼!我才不會放棄呢!」
阿歷的眼神暗淡,小心翼翼的提醒著:「可是你別忘了,他已經訂婚了。」
洛落憤憤的回懟,「訂婚又不是結婚,結了婚也還可以離婚,總之不到最後一刻,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麼。」
第二天她病倒了,沒有再去那家咖啡廳。第三天她剛剛好轉,阿歷為了開解她,強行帶她出門散心。
他們去了商場,去了風情街,去了新晉的網紅打卡點,最後去了熱鬧的酒吧街,那裡人山人海,每一個看似快樂的人身體里都隱藏著一個孤獨的靈魂。
很傷感,卻又莫名的痛快。
「洛落。」
身後的阿歷依舊語調古怪生硬的叫著她的名字,她回過頭,一團碩大膨脹的粉色棉花糖便戳上了她的鼻尖。她向後躲了躲,然後欣然接過,「謝謝。」
「他們說這個叫棉花糖,但是和我們國家的不太一樣。」
洛落咬了一口吃進嘴裡,入口即化,甜甜的,似乎所有的苦澀都跟著褪去。
「那一定是我們國家的更好吃。」洛落說著還笑起來,眼睫彎彎。
阿歷也忍不住笑著搖頭,攤攤手,一臉你隨便說吧我就聽聽的樣子。
一簇簇煙花飛上天空,打出絢爛的色彩,酒吧街的熱鬧氣氛也在瞬間達到了頂峰。這一夜似乎成為了所有人的慶典,人們歡呼著,舉杯高歌,伴隨著響徹天際的音樂狂舞,在夏夜裡盡情釋放燃燒著自己。
阿歷跟著洛落走進擁擠的人群,看著前面的少女愛護的高舉手中還沒吃完的棉花糖,只覺得忍俊不禁。突然,幾股力量同時挾制住他,他剛要反抗,就被人用毛巾捂住了口鼻,濃烈的藥劑吸入鼻腔,阿歷瞬間失去了意識。
昏睡中的時間常常過得很快,他聞到了臭烘烘的味道,意識便快速蘇醒。睜開眼便看到了豪華的包廂和坐在對麵皮質沙發上的男人。
男人五六十歲的樣子,但依然精神抖擻,一身黑色的大褂更襯出他幾分匪氣,在他的身旁則站著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看起來竟然比男人還要帥氣利落幾分。
此刻他渾身都還是酸軟的,卻還是企圖憑著一股子蠻力衝殺上去,卻被閔鳳一腳踹在胸口,跌倒在地。
他快速觀察著周圍的形勢,很顯然此刻情況之危急早已失去了掌控,他想逃出去幾乎是難如登天。
「你到底是誰?」他透著像狼一般危險的目光看著對面的閔九。
閔九笑呵呵的擺弄了幾下手中的珠串,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小子,你不是一直吵要見我嗎?現在讓你見到了,說吧,你打算拿什麼跟我談呀?」
阿歷眸光一變,「你就是閔九?」
閔鳳上前又是一記飛腳,踢得阿歷嘴角流血,「九爺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阿歷舔了舔受傷的嘴角,就地吐了一口血沫,抬眸惡狠狠的瞪著閔鳳。然而閔鳳最不怕的就是這樣的眼神,拼殺這麼多年她早已司空見慣。她說著,一隻腳已經踩在椅子把手上,從小腿側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敢這麼看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剜出來?」
「好了。」閔九爺突然出聲制止,閔鳳這才不甘的退下。
外面的慶祝聲與音樂聲依然此起彼伏,阿歷冷笑一聲,「我在這條街上等了幾個小時了,還以為你不會出現了呢。」
閔九爺自顧自喝了一口茶,「說吧,你打算怎麼談?」
「我手上有什麼你不是都知道嗎?」他目不轉睛的盯著閔九,「包括它的價值,它所能帶來的龐大利益。」
閔九爺開心的笑起來,忍不住感嘆著,「你個小狼崽子,可很久都沒有人敢跟我這種口氣說話了,你是獨一份兒啊。」
阿歷也不跟他廢話,直截了當的說道:「很簡單,我要你幫我擺脫莫尼和其他黑幫的人,並且庇護我,讓我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在這裡。作為回報,我把烏斯拜的航線都給你。」
「呵,你小子出手還挺闊綽。」
阿歷默了下,依舊只是問道:「做嗎?」
閔九爺哈哈笑著搖頭,「你這麼談判可不行,我完全可以把你扣在這裡,直接逼你自己交出來就可以了。」
阿歷臉色微變了變,「如果我死了,你什麼都不會得到,如果達不到我的條件,我也什麼都不會說。」
「你不說,自然有人能讓你說。」閔九爺眸光忽然一厲,「比如,你身邊的那個小丫頭。」
阿歷呼吸猛然一滯,臉色驟變,「你想對她做什麼?」
閔九爺再次開心的大笑,然後搖頭晃腦的嘖嘖兩聲:「還以為你小子是個什麼人物呢,原來也不過是個小情種!」
長相老實的阿歷此刻儼然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全身豎起尖刺隨時準備迎戰的男人,「如果你敢動她一下,我一定會殺了你!」
「你!」閔鳳正要發作,卻被閔九爺再次攔了下來。
「無妨。」他抬手示意,終於撂了句實話:「放心吧,她我可不敢動,估計放眼整個C國,都沒有人敢動她了。「
阿歷皺起眉頭,將信將疑的看著他。
「其實今天也不是我要和你談。」
「什麼?」阿歷這一次則是徹底的懵了。
「瞧,他來了。」閔九爺滿臉高深莫測的說著,然後目光徐徐看向阿歷的身後。阿歷不明所以,也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正好看到那個目空一切的高雅男人。
男人驕矜優雅的走進來,周身貴氣畢現,氣勢橫生,渾然天成。考究得體的西裝更襯出他頎長的身型,似乎每一寸細節都是完美的。從前他一直瞧不起C國男人長得瘦弱,到如今卻是終於見識了什麼是高人一等的不凡氣質。
「是你?!」他的記憶力不是一般的好,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寧時。
男人這才漫不經心的睨了他一眼,淡淡道:「都出去,我有話要和阿歷先生單獨談。」
「是,先生。」所有人都唯命是從,包括剛才還囂張得不行的閔九爺和他的女兒。
阿歷終於被鬆開了鉗制,雙手狠狠的糾結在一起,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塵,「你又是誰?」
他的記性向來好,此時已經想起他們曾經機場的一面之緣,只是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困惑和防備。
「我是現在唯一可以救你的人。」寧時淡淡的說道。
「你想讓我做什麼?」
「很簡單,回R國去吧,作為回報,我會幫助你取代莫尼,繼承烏斯拜的位置。」
阿歷不笨,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你的目標是洛落。」
寧時終於正視他一眼,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迫人的笑容,「不錯,到底還是有那麼點兒聰明的人。」他說著拍了兩下阿歷的肩膀,「回去吧,你未來的前途不止於此。」
阿歷不動聲色的說道:「說不定洛落會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呢。」
寧時懾人的目光直視他,臉上儘是從容不迫的自信,「不如我們打個賭可好?」
*
酒吧街上的人群已經散了大半,洛落形單影隻的在街上遊動,坐看右看的尋找著,忽然有人自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頭,就看到阿歷一臉沉重的低眸凝望著她。
「你……」她只剛說了一個字,阿歷卻猛然抱住了她。
她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只是輕撫著他的後背,柔聲問著:「怎麼了?」
街角處,那輛熟悉的黑色邁巴赫里,寧時身側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有那麼一剎那,他幾乎失控得想要衝過去,一拳揮開那個不知分寸的洋鬼子!
可是片刻后他還是鬆開了,將身體倚進皮質車座椅里,微闔起眼,滿臉疲憊。
威廉小心的覷著他的臉色,低聲提醒道:「先生,他們走了,還跟嗎?」
再睜眼時所有不堪的情緒都被盡數斂去,寧時又變回了從前那副冰冷無情的模樣。
「通知人事部,讓她明天來時風報道吧。」
這場三個人的賭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