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茅廁內貼滿徵婚告示
從小我就意識到自己比起尋常孩子要更倒霉些,但萬萬沒有料到竟然是這般慘無人道。說起我的故事,就連長安城裡最見多識廣的說書先生也為之愕然,那都不能稱作故事,妥帖的說更像是一則事故。
我覺得我無法再承受更多,這已經是極限了,可極限貌似就是用來挑戰的。師父說,一個人只要持續活著,總會遇到比先前還要倒霉的事。但師父又說,只要活著,也總能守得雲開見月明。這十多年來師父說過許多話,每一句話都看似簡單,實際也很簡單。反正我向來只能聽懂表面意思,領會到皮毛而已。
可別小看了這些皮毛,一般弟子連我這點皮毛都掌握不到。
我覺得師父對我寄予了深厚的期望,殷切地希望我日後能成就一番大事。否則師父沒有必要教我這麼多本事,而且一教就是這麼多年。唉,可惜,自我評估之後發現自己很難干出什麼光耀門楣的大事,能平安無事便是祖上燒高香了。
相比師父,我對富貴就沒什麼期望了,只求他終生富貴腰纏萬貫。偏偏,徒兒比師父有志氣,這傢伙可不甘心做個胡吃海塞的富二代,他的終極夢想是做個江湖俠客,打抱不平,除暴安良。
我印象中當年長安城與我玩耍的男童中有一半孩子的夢想是當一名俠客,還有一大部分是當官或者從商,剩餘小部分則表示沒有任何想法,而這些沒有想法的朋友長大了依舊沒有想法,大多窩在家中啃老。小時候能在街上胡亂遊走的基本都是小乞丐或者窮苦百姓家的女娃,那些個大家閨秀是很少出門參加同齡人的社交活動。
像富貴這種能堅持兒時夢想的有志青年長安城內寥寥可數,真正的大俠們小時候沒幾個夢想著成為一代俠士,我小時候還勵志做魯先生這樣的學者呢,結果魯先生還未等我長大就摘去了學者的頭銜,轉而委身於世俗風月小說。如此,我只好迫不得已捨棄追隨魯先生的腳步,否則風月小說界將會又添一員。
我打擊富貴說:哪裡輪到你除暴安良,你當朝廷那些當官的都是吃白飯的嗎?
富貴說:那些當官的一個個把自己供在神龕上,哪裡看得見民間疾苦。
我說:要是多幾個像你這般熱心腸的大俠替他們解決問題,那朝廷這些人豈不是可以心安理得地居於廟堂之上了?
富貴說:有道理,那徒兒該怎麼做?
我說:來,耳朵靠過來~
富貴立刻將耳朵貼在我的唇邊。
我說:繼續掙錢,掙朝廷的錢,這天下的錢再多也是有一定額度的,你的錢越多,貪官污吏便無處可貪,到時候你便可拿這些銀子救濟百姓了。
富貴說:好好好,我要掙錢,我要做大俠,我要做最有錢的大俠。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想只要這貨不敗家,錢自然只會越來越多,他爹深諳賺錢的門路。不過當大俠這個夢想或許只能在夢中想想了。我雖然心中這般想,但對愛徒的夢想還是給予鼓勵,人嘛,有個夢想激勵自己總歸是件好事。
晌午富貴去了一趟茅房,回來後手也未洗的就遞給我一張告示。
我問:這什麼東西?
富貴說:唔,這,還是師父自己打開看看吧。
我將皺巴巴的告示鋪平,迅速瀏覽一遍上面的內容,忽然老臉一紅。
師父回頭瞥了我一眼,問:你很熱?
我搖搖頭。
富貴從我手中奪回告示,轉頭舉到師父的面前,一臉壞笑地說:師祖有所不知,這長安城的大小茅廁都貼滿了師父的徵婚告示,想來師父為了覓得佳婿煞費苦心吶。這春天還未到,師父怕是已經思春了。
我說:胡說!這事我一點也不知情。啊,肯定是我二娘。
我咽了咽口水,抬頭窺探他們的反應。
師父說:嗯。確實不是你師父所為,徒孫你看這畫像。
富貴湊上前去又仔細觀摩了一番畫像,搓著鼻子說:不太真實,眉清目秀,殷桃小嘴,不知像哪家的閨秀,反正不像師父。如此說來,師父你這是詐騙!
我朝著富貴直翻白眼。
師父說:此事若是你師父親自操刀,那畫像定不會是這般畫風。無論這畫中女子像不像她本人,索性是個人樣。徒孫啊,要是你師父執筆,那可就不知是猴還是馬了。
只見兩人以告示遮面,躲在其後哈哈大笑。
若是此時長貴和聶先生都在那該有多好,定會讓這一對師祖徒孫臣服於野獸派門下。
而我這隻形單影隻的野獸只能暫時忍辱負重,卧薪嘗膽。
托我二娘的福,這幾日捕風酒吧生意好得不得了,每個人都夾著一張告示進來,又將告示撕碎了憤憤離去,並且嘴上都會念叨一句:什麼玩意!
那張徵婚告示的內容大約如下:
姓名:江山。性別:女。芳齡十九,身高六尺缺一小截,容貌姣好,品行端正,有房有馬有老母,有意者可前往城東捕風酒吧一見。
緊接著下面便附上了我的肖像畫。問題就出在這畫上,過於美化導致失真,我猜那些才俊都是沖著畫上之人的姿色滿心期待的跑來,結果見到本人之後倍感失望,當下又沒有勇氣親手將我撕碎,故而只能當著我的面親手將我的畫像撕碎。
這恰好說明了這些不稂不莠的長安大齡剩男是多麼的膚淺。這事也怨我二娘心急,未曾與我商量便搞出這麼大的動靜,雖然我本人素來皮厚,但也經不住這般丟臉。關於這事二娘不以為意,她以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便是好貓一話搪塞我。
我嘗試和她說道理,我說:人這一輩子不是非要嫁出去才行,你看我師父都單身三百年了。
二娘反駁:你能和你師父比?有本事你也活個三百年再說。
我想,比起長命百歲,隨便找個人把自己嫁出去此事更為容易。
我看著一地的碎紙屑心情十分複雜。
我抱怨:這些歪瓜裂棗,實在膚淺。
富貴說:師父莫氣,他們要是優秀,哪能輪到茅廁相親。
我說:為師就是孤獨終老,臨死前自己留口氣把自己埋咯我也絕不嫁給這些人,都什麼狗屁東西。
富貴說:哪能呢,師父不是還有我嘛。我以後肯定是會好好孝敬師父的。
我說:你這小子,師祖在的時候是一副嘴臉,師祖不在又是一副嘴臉。
富貴說:嘿嘿,師父大人不記小人過。徒兒對師父的衷心,日月可鑒。師父想要吃什麼喝什麼買什麼,儘管說,我立馬給你買回來。
我說:這套說辭私下是不是也對師祖說過?
富貴心虛:哎呀哎呀,師父要孝敬,師父的師父徒兒也得孝敬嘛。
我說:這樣,明日太陽落山之前,請務必剷除長安城內所有的相親告示,要是再有人拿著徵婚告示尋上門來,為師就把你推出去擋箭。
富貴說:難怪師父你嫁不出去。
話音剛落就被我按在地上一頓海扁。
就在教育富貴的時候,那個叫蘇燼的少年又久違地出現在店裡。今日的他換了身深紫色衣衫,身型更加秀氣,看上去像個官宦人家的公子,嗅不出半絲江湖味。
蘇燼二話不說,伸手就將某樣東西貼在我的腦門上,我撕扯下來定睛一看,又是那張徵婚告示。
我說:咳,你聽我解釋,事情是這樣——
富貴說:師父你這都解釋多少遍了,還解釋呀?
蘇燼譏笑:看來我不是第一個。
我說:你來得太晚,都數不上號了。
說完我又交代富貴趕緊去辦我交代的事,剛剛被我揍了一頓之後顯然乖順了許多。
蘇燼說:你可真是無處不在,就連蹲個茅廁都能看見你。
我說:誰說不是,你瞧,門檻都被踏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