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二 漢紀五十四(2)
曹操在許,謀迎天子。大眾以為山東未定,韓暹楊奉負功恣雎,未可卒制。荀彧說:昔日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竟從。漢高祖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蒙塵,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來得及遠赴。今鑾駕回返,東京荒涼一片。義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懷感舊之哀。若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是為大順。秉至公以服天下,是為大略。扶弘義以致英俊,是為大德。四方雖有逆節,有何能為?韓暹楊奉又何足體恤?若不及時決定,使豪傑生心,以後再想如此,也恐怕來不及了。
曹操於是遣揚武中郎將曹洪,將兵西迎天子。董承等據險拒止他們。曹洪不得進。議郎董昭以楊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作曹操書與楊奉說:我與將軍聞名慕義,便推赤心。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返回舊都,翼佐之功當世無雙。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寧,神器至重,事在維輔。必須眾賢以清王軌,實在不是一人所能獨建。心腹四肢,其實應當互相恃賴,一物不備,就必定有所缺失。將軍應當主持內務,我可以作為外援,如今我有糧草,而將軍有兵馬,你我之間,有無相通,足以互相救濟。願與將軍死生契闊,共扶王室。
楊奉得書喜悅,對諸將軍說:兗州諸軍,近在許城,有兵有糧國家應當依靠他們。遂與諸將共表曹操為鎮東將軍,襲父爵費亭侯。韓暹矜功專恣,董承引以為患。因潛召曹操。曹操於是將兵詣洛陽。既至,奏韓暹張揚之罪,韓暹懼誅,單騎奔楊奉。皇上以韓暹張揚有翼護車駕之功,詔令一切勿問。
辛亥,以曹操領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曹操於是誅尚書馮碩等三人,是為了討有罪。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是為了賞有功。贈射聲校尉沮儁為弘農太守,是為了矜揚死節之士。
曹操引董昭並坐,問他說:你讓孤家來此,應當用什麼妙策?董昭說: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子,輔翼王室,這是五霸之功,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若留京匡弼,事執恐有不便,只有移駕幸許方可。然而朝廷播越,新還舊京,遠近舉足而望,只是期望一朝獲安,如今重新移駕,恐怕不壓眾心。若行非常之事,必須有非常之功。願將軍多加考量。
曹操說:這是孤家的本志,楊奉近在梁,耳聞其兵精,難道他將為孤家之累嗎?董昭說:楊奉少黨援,一心與將軍結交,鎮東費亭之事,都是楊奉所定。應當及時遣使厚遺答謝。以安其意。並告訴他京都無糧,可使車駕暫幸魯陽。魯陽與許相近,轉運稍易。可無懸乏之憂。楊奉為人勇而無謀,必定不會見疑。奉使往來,足以定計。楊奉如何能為將軍之累。
曹操說:好。即遣使去見楊奉。
庚申,車駕出軒轅東去。遂遷都許。已巳,幸曹操營。以曹操為大將軍,封武平侯。始立宗廟社稷於許。
孫策將取會稽,吳人嚴白虎等眾各萬餘人,處處屯聚,諸將欲先擊嚴白虎等,孫策說:白虎等群盜,非有大志,必定成擒。遂引兵渡浙江。會稽功曹虞翻對太守王朗說:孫策善用兵,不如避之為上。王朗不從。發兵拒孫策於固陵。孫策多次渡水而戰,不能克。孫策叔父孫靜對孫策說:王朗負阻城守,難以卒拔,查瀆道南離此數十里,應當從此處突破防守,進據其內。這就是所謂的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之計。孫策從其計,夜裡多燃火為疑兵,分軍投查瀆道,進襲高遷屯營。王朗大驚,遣故丹陽太守周昕等率兵逆戰,孫策破周昕等,並擊斬周昕。王朗遁走。虞翻追隨營護,王朗浮海至東冶,孫策進擊,大破之。王朗於是詣孫策請降。孫策自領會稽太守,復命虞翻為功曹。待以交友之禮。
孫策好遊獵,虞翻進諫說:名府喜歡輕出微行,從官無暇戒嚴,吏卒常因此備受其苦。君人者不重則不威,故白龍魚服,困於豫且。白蛇自放,劉季殺之。願名府稍加留意。孫策說:先生所言極是,但是習慣難以改變。
九月,司徒淳于嘉,太尉楊彪,司空張喜皆罷。
車駕東遷之時,楊奉自梁欲要擊之,不及。冬十月,曹操征楊奉,楊奉南奔袁術。遂攻其梁地屯軍,拔之。詔書下袁紹,責其以地廣兵多,而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但擅相討伐,袁紹上書深自陳愬。
戊辰,以袁紹為太尉,封鄴侯。袁紹恥於班在曹操以下,發怒說:曹操當死數次了,都是因為我出手相救才得以存在。如今卻要挾持天子而號令於我嗎?於是表辭不受。曹操懼,請以大將軍之職讓袁紹。丙戍,以曹操為司空,行車騎將軍事。曹操以荀彧為侍中,守尚書令。曹操向荀彧詢問策謀之士,荀彧薦其從子蜀郡太守荀攸及潁川郭嘉。曹操徵荀攸為尚書,與他交談,大喜說:公達(荀攸字)不是尋常之人,我得以與之計事,天下又有何憂呢?以其為軍師。初,郭嘉去見袁紹,袁紹甚是禮敬之。過了數十日,對袁紹謀臣辛評,郭圖說:智能之士謹慎地選擇主人,因此百全而功名可立。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我將要另求明主,你們不和我一道去嗎?二人說:袁氏有恩德於天下,人多歸順之,況且如今最強,還能到哪裡去?郭嘉知道他們不能悟透他的道理,就不再說什麼。遂離去。曹操召見,與他討論國家大事,大喜說:使孤能成大業者,必定是此人。郭嘉出,也心喜說:這才是我真正的主人。曹操表請郭嘉為司空祭酒。
曹操以山陽滿寵為許令。曹操從弟曹洪有賓客在許界,數犯法。滿寵收治之。曹洪致書求情,滿寵不聽。曹洪只好告訴曹操。曹操召見許縣主吏,滿寵知道將要原諒此客的罪過,於是就迅速的將這位賓客殺掉了。曹操大喜說:主事不就應當如此嗎?
北海太守孔融,負其高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終無成功。高談清教,盈溢官曹。辭氣清雅,可玩而誦。論事考實,卻是難以盡數實行。但卻能辭理清楚,造次能得人心。久了也就不願意附和於他。他所任用,卻是好奇取異,多是剽輕小才。至於尊事名儒鄭玄,執子孫之禮,益其鄉名為鄭公鄉,以及清雋之士左承祖劉義遜等,都是備在座席而已。不與論政事。說:這是民望不可以失去。黃巾來寇,孔融戰敗。走保都昌。當時,袁氏曹操公孫氏兵士首尾相連,孔融兵弱糧寡,孤立一隅,不與相通。左承祖勸孔融應當自托於強國。孔融不聽而殺之。劉義遜棄之而去。青州刺史袁譚攻打孔融,自春至夏,戰士所余僅數百人,流矢交集,而孔融猶隱几讀書,談笑自若。城夜陷,於是出奔東山。妻子為袁譚所擄。曹操與孔融有舊,徵為將作大匠。袁譚初至青州,其土自河而西,不過平原。袁譚北排田楷,東破孔融,威惠甚著,其後信任群小,肆志奢淫,聲望遂衰。
中平以來,天下亂離,民棄農業,諸軍並起,但大都缺乏糧谷,並無終歲之計。飢則寇掠,飽則棄余,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袁紹在河北,軍人仰食桑椹。袁術在江淮,取給蒲蠃(luo),民多相食,州里蕭條。羽林監棗祗,請求建置屯田。曹操從之,以棗祗為屯田都尉。以騎都尉任俊為典農中郎將。招募遊民屯田許下,得谷百萬斛。於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積穀。倉廩(li
)皆滿。故曹操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遂能兼并群雄,軍國之所以富饒,其實是起於棗祗而成於任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