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四 漢紀五十六(1)
建安七年春正月,曹操駐軍譙。遂至浚儀,修治雎陽渠遣使以太牢祀喬玄。進軍官渡。
袁紹自軍敗慚憤,發病嘔血,夏五月,薨。
起初,袁紹有三子,分別是袁譚,袁熙,袁尚。袁紹後妻劉氏偏愛袁尚。經常在袁紹面前稱讚他。袁紹欲以為後,而並沒有挑明。於是以袁譚繼兄之後,出其為青州刺史。沮授進諫說:世人說萬人逐兔,只有一人獲之。貪心的人也只有止步。這是因為名分已定的原因。袁譚是長子,應當為嗣。卻斥遠他,使他居於外任,禍事將由此而始。
袁紹說:我要讓諸子各據一州,以分辨他們的能力。於是以中子袁熙為幽州刺史,外甥高幹為并州刺史。逄紀,審配素為袁譚所疾,辛評,郭圖皆依附於袁譚。而與審配逄紀有隙。及袁紹薨,眾人以袁譚是長子而欲立之,審配等恐袁譚立而辛評等為害,遂矯袁紹遺命奉袁尚為嗣。袁譚至不得立,自稱車騎將軍。屯兵黎陽。袁尚少與之兵,而使逄紀緊隨。袁譚請求增加兵員,審配等又計議不肯給與。袁譚怒,殺逄紀,
秋九月,曹操渡河攻袁譚。袁譚告急於袁尚。袁尚留審配守鄴自將兵助袁譚,與曹操相拒。連續數戰,袁譚袁尚皆敗。因退而固守。袁尚遣所置河東太守郭援與高幹,匈奴南單于共攻河東。發使與關中諸將馬騰等連兵,馬騰陰許之,郭援所經城邑皆下。河東郡吏賈逵守絳,郭援攻之甚急,城將潰,父老與郭援相約不害賈逵即降。郭援許之。郭援欲使賈逵為將,因以兵劫持之。賈逵不為所動,左右引賈逵使之叩頭,賈逵叱罵他們說:怎麼能有國家長吏為賊叩頭的事?
郭援大怒,將要斬殺他,有人伏在他身上想要救護他,絳城吏民聽說將要殺賈逵,皆乗城大呼說:想要負約,殺我賢君,寧願與之俱死。迫於壓力,郭援將他囚於壺關城,並將他關在地窖中,用車輪蓋住洞口。賈逵對守者說:這裡難道就沒有真正的男子漢嗎?難道真要使義士死於地窖中嗎?其中有一個名叫祝公道的,正好聽見他的話。於是趁著夜色前往將賈逵救出,並為他打開戒具放他走了,並不透露其姓名。曹操使司隸校尉鍾繇圍南單于於平陽。未拔而救至。鍾繇使新豐令馮翊張既遊說馬騰,並為他指出利害得失。馬騰猶疑未決。傅干對馬騰說:古人有言,順德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誅暴亂,法明政治,上下用命,可稱得上是順道。袁氏恃其強大,背棄王命,驅胡虜以陵中國,可稱得上是逆德。今將軍既事有道,卻陰懷兩端,想要坐觀成敗。我恐怕成敗既定,曹公奉辭責罪,將要先拿將軍下刀了。
於是馬騰始懼,傅干因趁機說:智者轉禍為福,今曹公與袁氏相持,而高幹郭援合攻河東,曹公雖有萬全之計,不能禁止河東成為危亡之地。將軍若能引兵討郭援因內外擊之,其勢必將一舉拿下。這是將軍一舉而斷袁氏之臂,解一方之急,曹公一定會感念將軍的重德,將軍的功名將無人能比了。
馬騰於是遣子馬超將兵萬餘人與鍾繇會合。初,諸將以郭援眾盛,欲放棄平陽離去,鍾繇說:袁氏方強,郭援之來,關中陰與之交通,之所以沒有全部反叛,是因為顧忌我的威名的緣故,若棄城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誰非寇讎?縱使我想歸去,又怎麼能夠得成呢?這就是所謂的未戰先自敗啊。而且郭援剛愎好勝,一定會輕視我軍,假若其渡汾水為營,我們可趁其半渡而進擊,如此即可大克敵軍。
郭援至果然徑直前往渡汾水,眾人止之不從,濟水未半,鍾繇進擊,大破之。戰罷,眾人皆言郭援已死,但沒有得到他的首級。郭援,是鍾繇的外甥。過了很久之後,馬超的校尉南安龐德在鞬中取出一頭,鍾繇見之而哭。龐德向鍾繇謝罪,鍾繇說:郭援雖是我的外甥,但又是國賊,先生何必謝我?
南單于遂歸降。
劉表使劉備北侵至葉縣,曹操遣夏侯惇(du
),于禁等拒之。劉備一早燒屯營退去,夏侯惇等追之。裨將軍巨鹿李典說:賊無故退兵,我懷疑一定有埋伏。南道狹窄,草木深密,不可以追。夏侯惇等不聽,使李典留守而追之。果然進入劉備的包圍圈,兵大敗。李典前去救援,劉備才退去。
曹操下書責令孫權送質子弟,孫權召群僚會議。張昭秦松等猶豫不決。孫權引周瑜至吳夫人面前定議。周瑜說:當年楚國初封,不滿百里之地,繼嗣賢能,廣土開境,遂佔據荊揚之地,傳業延祚九百餘年。如今將軍承接父兄余資,兼有六郡之眾,兵精糧多,將士用命。鑄山為銅,煮海為鹽,境內富饒。人不思亂,又有什麼事逼迫的非要送質於人呢?質子一入,就不得不與曹氏共進退,如有命召就不得不往,如此就是見制於人,頂多也就不過封一侯印,有僕從十餘人,車數乘,馬數匹,豈能與南面稱孤相同?不如就不要遣質,徐觀其變。若曹氏能率義以正天下,將軍事之未晚。若圖為暴亂,他將自亡之不睱,又怎能害人?
吳夫人對孫權說:公瑾說得對,公瑾與伯符(孫策字)同年,只是小一個月罷了,我視之如子,你應當像對待兄長一樣對待他。遂不向曹操送質。
八年春二月,曹操攻黎陽,與袁尚袁譚在城下交戰,袁尚袁譚敗走還鄴城。夏四月,曹操追至鄴,收鄴城野地之麥,諸將欲乘勝進攻,郭嘉說:袁紹愛此二子到了不知該立誰為嗣的地步,如今他們權力相當,各有黨羽,攻的急了則相保,若有緩和則爭心又起,如今不如南向荊州,以待其變。變成而後擊之,可一舉而定。曹操說:好。
五月,曹操還許。留其將賈信屯兵黎陽。袁譚對袁尚說:我鎧甲不精,因此前日為曹操所敗,今曹操軍退,人懷異志,及其渡河未濟,出兵掩擊,可令其大潰敗。希望能用此策。
袁尚心疑,既不為他增派兵馬,又不為他更換鎧甲,袁譚大怒。郭圖辛評因對袁譚說:先公之所以出將軍為外任,都是審配一手策劃的。袁譚大怒,遂引兵攻袁尚,大戰於城門外。袁譚敗,引兵還南皮。別駕北海王修率吏民自青州前往救袁譚。袁譚欲更還攻袁尚,王修說:兄弟就是左右手,假如人將斗而斷其右手,說我必勝,這難道可能嗎?棄兄弟而不親,天下人誰會親近他?那些讒人離間骨肉,以求一朝之利,願少主塞耳勿聽。若斬佞臣數人,兄弟再相親睦以御四方,就可以橫行於天下。
袁譚不從。袁譚將劉詢在漯陰起兵叛袁譚。諸城皆響應。袁譚嘆息說:如今舉州皆叛,豈是孤沒有德行嗎?王修說:東萊太守管統雖在海表,此人不反。一定會來投奔少主。後來過了十餘日,管統果然棄其妻子前來投奔袁譚,其妻子為賊人所殺。袁譚更以管統為樂安太守。
秋八月,曹操擊劉表,駐軍於西平。
袁尚自將攻袁譚,大破之。袁譚奔平原,嬰城固守。袁尚圍之急,袁譚遣辛評弟辛毗求見曹操求救。劉表寫書信諫止袁譚說:君子違難不適敵國,交絕不出惡聲,何況忘記先人之仇,摒棄親戚之好呢?這可為萬世之戒,也為同盟之恥。若冀州有不弟之傲,仁君應當降志辱身,以濟世為務。事定之後,使天下人平其曲直,也不失為高義。又與袁尚書說:金木水火,以剛柔相濟,然後克得其和,能為民用。青州(袁譚)天性峭急,迷於曲直,仁君度數弘廣,綽然有餘。應當以大包小,以優容劣,先除曹操,以報先公之恨,事定之後,再討論是非曲直的事。不是很好嗎?若迷而不返,則就連胡夷都會有譏誚之言。何況你我同盟。又怎麼能夠勠力同心呢?袁譚袁尚皆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