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魔之所以變成魔

「我們要雨！」

「燒了她！」

「燒了她！」

巫善的心徹底沉入谷底。

隨著村民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更多的人開始吶喊：「燒了她！燒了她！燒死這個女人！」

巫善極力地想讓大家相信她：「各位！各位請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就快要來不及了！！！各位請相信我，各位…………」

但是，村民已經被生存的慾望佔據的內心，根本不會聽取她的話。

「現在就燒了她！」

「巫女，你就救救我們吧！為了大家能活下去，你就犧牲自己吧！我們會永遠感激你的！」

看到這番景象，巫顯臉上露出癲狂，內心肆意地狂笑，巫善，今天你就完蛋了！再過不久，你母親也一起完蛋了，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

漸漸的，在村民高吭的喊聲中，巫善的聲音被淹沒了，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呵。這是何等的殘酷啊。

我知世人之苦，世人卻不知我之苦！

巫善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血液早已乾涸的手腳，猛閉上雙眼，不願再看。她覺得自己猶如沉入深水的人，就快要溺死。

與此同時，一名少年飛快離開。

………………

在人們亢奮的時候，躲在暗處的妖魔們也在亢奮。今夜對於他們而言，也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大護法預言，恰逢大旱的今夜，在這個村落，在人類自己的陰謀與慾望下，會誕生出他們的魔王！所以他們略施手段，利用這個權欲熏心的男人，先讓巫族人陷入陰謀詭計，再加深大家生存的慾望，令他們越來越瘋狂，產生陰暗怨恨，加快魔王誕生。

「喂，火妖，你說今天，魔王真的會誕生嗎？」說話的是一隻通體碧綠的蛇妖，有一雙淡紅的豎瞳。看樣子應該是一條竹葉青。

它和它的同伴躲在大槐樹的枝葉里，借著神樹的氣味掩蓋魔氣，方便今天行事。蛇妖的大眼睛映射著不遠處祭壇周圍的焰火，在黑暗中熠熠發光。它吐著蛇信子，興趣盎然的看著這群人之間的醜惡。

「哼，少說點話，好好看吧，在巫族的地盤上你連人形都維持不了，省點力氣吧。」火妖如是說。

火妖原是從地火中孕育而生的一隻麒麟獸，最擅長的法術就是火之術。雖是象徵祥瑞的麒麟獸，卻修了魔道。

儘管他們和那個男人做了交易，以削弱巫女的力量為條件進入村落，但是村子里處處存在一些法陣的制約，令小妖們無法自由活動。

蛇妖看著那個飛快跑向祠堂的少年，發出疑惑，「咦？那個小鬼，不管他嗎？」

火妖側臉瞄了一眼，道：「不用管他，我在祠堂周圍設了幻境，那個靈力衰竭的老女人是走不出來的。區區一個小毛孩，渾身上下沒有多少靈力，去了也救不出來人。」

火妖狠狠咬了咬牙：「還有，伏忨，我不叫喂，火妖，我叫無炎。」

「好的火妖，沒問題火妖！嘻嘻！火妖，你說，魔王是誰？那個男巫嗎？我覺得，他就是個貪戀權勢的普通人，而且就那麼一點修為，雖然內心夠狠毒，符合咱們魔的個性，但他實力差的太遠了，根本沒有可能是魔王。除了他，實力比較有可能的，只有那個被火燒得女巫了吧，其他的幾乎全是螻蟻。你說她都要被燒死了，怎麼做魔王？」閑不住的蛇妖伏忨又開始說個不停，「她會不會在最後一刻，忽然就變成了魔？哇哦，真是讓人激動，在村民殘酷殺害下，純潔的巫族懷著巨大的怨恨，最終墮落成魔，很有可能是哎……」

無炎感到十分煩躁，要不是蛇妖能蠱惑人心，此次到來根本不會帶著這鬼東西，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火妖按耐住自己的情緒：「再說話，我就扔你下去烤熟了！」

蛇妖伏忨立即禁聲。可怕。真是的，沒有說話的對象真的好寂寞啊，唉算了，這傢伙確實比我強太多，只能乖乖聽話了。

說話間，祭壇下已經堆放好了柴火，男巫已經戴上面具，拿起法器，又說了些什麼，下面的村民聽完后，開始歡呼。男巫開始念祝詞，緊接著開始祭祀。

只見那男巫示意點火，十餘名村民齊齊將手中的火把丟到柴火上，頃刻間燃起熊熊烈火，漫天飛煙。就連天上的雲，都被這衝天大火燎燒成煙黑色。

………………

巫善的臉上隱忍者痛苦，緊緊地蹙起眉頭。

疼！火燎過的皮膚立刻產生灼熱的痛楚！她的頭髮在這烈火中迅速被燒焦捲曲，散發出焦味，火苗從腳底蔓延上來，灼燒的痛苦一陣更比一陣強烈！渾身開始顫抖，流的汗水以及淚水立刻被烤乾。巫善只覺得自己猶如身在地獄！

她看著天上的雲昏昏沉沉，空氣在火光中開始扭曲，烈火已經蔓過頭頂。

還差一點！只差一點！

村民們看著火中的人，眼睛映出焰火，詭異得發亮。

火升起的高度越開越高！烈火燎過的木柴在高溫中發出爆響，火星炸裂。

周圍人的表情也越來越亢奮，越來越亢奮，幾近癲狂！

終於————正值滿月。

在這各種噪雜聲中，她隱約大喊了什麼，但是人們已經癲狂到了極點，根本沒人聽清楚她的聲音。焰火中的她，像是枯萎的樹葉，轉眼間失去生命力，隨著這火苗漸漸變成焦炭……

人們覺得她大概已經燒死了，響起一陣陣歡呼聲。

在槐樹上的蛇妖，看到巫善已經被燒死，發出的聲音：「啊！她死了!

正在此時，祭壇背後的槐樹在這時候劇烈的晃動起來！

「怎麼回事？」蛇妖和火妖立刻站不穩：「這樹靈衝破了壓制？！」

從它的軀幹里爆發出一股猶如海水般沉重的力量！鋪天蓋地席捲向四方，周圍的空氣剎那間靜止。無數黑色魔氣從它的枝幹上冒出來，迅速撲向四面。

原本系在它枝頭上，那長長短短的紅布條猛地被掙斷，化作紛飛的碎屑，如塵埃被拋落在地上。

只聽見它發出嘶聲竭力的哭喊：「善姬！————」

天上烏雲蔽月，怪風四起！

槐樹頃刻間長出出無數枝丫，以驚人的速度飛射出去！刺進在祭壇附近的人心臟里，被刺中的人瞬間沒了氣息。枝條上附著的黑氣從傷口侵入倒下的屍體，腐蝕他們，直至化為血水！

「啊！——」人們發出驚恐的尖叫。

大家被這突發的妖異驚嚇得四處亂竄，紛紛逃命，離祭壇離得遠的人，還來得及跑，迅速跑下半山腰，拚命地向村子里逃串；離祭壇太近的已經來不及逃跑，剎那間被樹枝撕碎！

穿刺、撕裂、攪碎他們！槐樹靈的腦海里只有一個意念——殺了他們！殺了這群無知愚昧的人類！他們是殺害善姬的兇手！

它憎惡這群人！

漫天飛舞的枝條上掛滿了人肉，無數的血紅飛濺在綠色的枝條葉上、地上，還有周圍的草木上。

樹靈的憤怒使它化枝為刃，化葉未刀！

在這充滿絕望的夜裡，撕碎無數身體！

天上聚集起厚重的黑雲，四面颳起怪風，呼嘯盤旋，捲起地面上的枯葉殘肢一起飛舞在半空中。烏雲蔽月、到處都飄散著血腥味。

巫顯是離祭壇較近的人，不過他稍微有些靈力，一邊用法器抵擋，一邊逃跑。巫顯也嚇得魂飛魄散，根本沒想過一直當做神樹的這棵大槐樹，會殺人！

不過樹靈怎麼可能讓他走掉！它發出無數利刃，附著濃郁的黑色魔氣，再次刺向巫顯。

巫顯狂念法咒，但終究敵不強大的魔氣，那一點可憐的靈力沒堅持多久，瞬間就被無數枝條刺穿他的身體，接著在身體里化為利刃，用力向外撕碎！

「嗤！」

肉體被撕裂發出短暫的聲響，隨後紛紛甩落落在地上，沾染的魔氣飛快吞噬，肉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血水。

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貪戀權欲，到最後，也不過化為一灘血水！

不僅是人，還有妖魔！如果不是它們，自己早就救下了善姬！

它控制著自己的樹枝襲向那兩隻妖，是他們阻止了我和善姬的溝通，害死了善姬！該死！

蛇妖伏忨忙展開防禦，無炎立刻施展妖術放出無根之火。

白色火焰立刻附著在枝條上。然而黑化的樹枝表皮亮起光芒，阻擋了無根之火！根本燒不斷！

伏忨用力把尾巴卷在火妖的手腕上，防止掉下來。他睜大瞳孔，高呼道：「你的火都燒不掉，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無炎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顧及他的問題，一邊向遠處逃離，一邊在心裡暗咒：「槽！大護法這個老狐狸，他掌管預言，肯定知道，今日的魔王誕生是大屠殺！他想把我們一起獻祭給魔王，要把我們弄死在這！」無炎使出渾身解數，躲過一根又一根枝條，敏捷的本能反應令他無數次在樹刀下逃脫，身上帶著無數割傷，快速的飛躍出這座山。

但是其他的小妖就沒這麼好運了，樹枝絞殺了那些聚集在暗處的小妖們，一個不漏，紛紛慘死！

樹靈完全陷入魔化狀態！

這時廢墟里巫善的屍體掉了出來。

槐樹猛地看向屍體！

砰——砰砰——

它安靜下來，樹枝沒有再追擊。

它聽見自己心跳失衡。

它把自己從泥土裡拔出來，化根為腳，化枝為手。雖有了手腳，但是皮膚表面仍然覆蓋著樹皮，布滿黑色脈絡。頭髮是許多小樹枝，還帶著槐樹細長的樹葉。

當腳底踩在地面上時，它才發現自己在發抖。

它帶著沉重的喘息，慢慢走近，走近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它的喉嚨沙啞，滿是痛楚：「善姬……」

「別走……別走……我還沒為你開過花啊，別走……」

周圍，緩緩飄落樹葉，在半空中發黃，變干，歸於塵埃。

什麼是魔？

入迷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