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回 九竅
?楊澤睡不著,索性盤膝坐起來,雙目微閉,含光內視,眼觀鼻,鼻觀心,心觀丹田,趁著間隙在客房中按照《辛酉周天訣》「觀天大法」,行氣吐納,催動體內元氣運轉。
這《辛酉周天訣》分為「觀天大法」、「如來大法」、「靈墟大法」三卷。臨下山前小道士特意囑咐楊澤「人身如一小天地,心為天,腎為地,道法自然,氣聚則生,氣亡則死,天下萬物無不需氣以生。這三篇大法他覺得挺有道理,算是借給楊澤的,將來還要派人取回」。
楊澤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怒道「堂堂一山祖師,真小氣,送出去的東西還要要回」。
王承衍也不惱,憨厚一笑,「我又不是像你這樣財大氣粗,這牛頭山缺吃少穿,祖師爺說過節儉…節儉…」,說完頭也不回,將葯簍掛在那頭專吃嫩草,一身腱子肉的青牛角上。
青牛不情願的晃動著牛頭不願出力,無奈那葯簍掛在牛角上越晃越緊。
「兄弟,好歹也該出點力了,天天讓我背著葯簍,你倒是優哉游哉揀選香花嫩草吃」,他低聲罵了幾句兀自不肯上山的青牛。
青牛歪著頭,似乎聽懂了一般,噴著鼻息不情願的跟著他返回山上。
《辛酉周天訣》觀天大法開篇記載:「內功築基,必先開鳳池、曲池。大道初修通九竅,九竅原在鳳池穴。先從湧泉腳底沖,湧泉衝過漸至膝。膝過徐徐至殷門,百匯頂上迴旋急。秘語師傳悟本初,來時無餘去無蹤,歷年塵垢揩磨凈,遍體靈明耀太虛。修真活記有何憑,心死群情今不生。精氣充盈功行具,靈光照耀滿神京。金鎖關穿下鵲橋,重樓十二降宮室」。
這鳳池乃屯居陽氣之地,曲池乃元氣運行之大關。楊澤元氣導入,似水注入池中,源源不絕的元氣導入,兩大穴位中元氣盈盈,似搬海入江河。江河滿而自溢,澎湃的元氣在體內浩浩蕩蕩湧向內關穴衝擊而去。
想當初魏中丞以盤越密功古籍引導楊澤打開鳳池穴,正是將元氣匯聚於此,打下紮實的根基。
此刻楊澤感覺體內元氣跟隨玄珠順著風池穴、曲池穴、內關穴、環跳穴、足三里穴、殷門穴、百匯穴、湧泉穴、崑崙穴九大穴位依次運行撞擊,如兩條青龍,衝波逆折,化云為雨,那體內氣海元氣洶湧澎湃,驚濤拍岸,楊澤不斷催動元氣去衝擊內關穴,一次又一次無功而返,急的內息中的元氣抓耳撓腮,無計可施。
「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耳畔隱隱似乎有神音大歌,那聲音朦朦朧朧聽不太真切。
楊澤腦海中映出金龍影子,他想起蒼岩峰那幾句魔教歌訣,「本是天聖九轉功,金龍探爪開九脈,游龍升天陰陽通。合手同結龍虎印,金輪種子吐玄英」,不正是破玄關助蛟龍入海的歌訣嗎?於是不自覺的念起來。
那元氣在神音相助下似通甌江滔天洪水,肆虐拍岸,洶湧而至,就在沖關的緊要關頭。突然楊澤《破臨雲帖》中蛟龍突入氣海,魔音大起似乎要堵截氣海翻騰。龍蛟大戰,纏繞千里。耳畔神魔之音此消彼長,攻伐進退,每當神音大漲要壓過魔音時,蛟龍嘯天,魔音再漲漸漸將金龍逼入角落,神音漸低,如此循環往複,無休無止。
突然耳畔噪雜的聲音催動他體內凝氣而成的兩顆玄珠砰然碎裂,身體一下子猶如置於熊熊燃燒的烈火中炙烤,一會又如墜入萬丈冰川寒冷戰慄。楊澤眉心中黑色氣體鬱結,如墨汁般烏黑,楊澤感覺五臟六腑氣海翻滾,不受控制。
緊要關頭,十二色變化鳳翎羽玉佩,悄然飄起,緊貼楊澤眉心。耳畔佛音梵唱「如是我聞,阿難白佛我見如來十二相,勝妙殊絕。形體映徹猶如琉璃,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我見十方如來同一道,出離生死。從佛轉輪,應身無量,越諸塵累」。
那如來九天開真言,金龍蛟龍化作佛光流動,耳畔威肅佛音收神攝魄。剛剛神魔亂舞的聲音才逐漸驅退,楊澤感到體內玄珠再凝,氣海漸平,不過似乎那內關穴卻仍未能沖開,他想不明白該如何沖開玄關?
楊澤重新調勻內息,那鳳翎羽玉佩緩緩從楊澤眉心落下。
楊澤起身拿起那塊不知是什麼材質做的鳳翎羽玉佩,仔細端詳起來,他剛剛正是在它佛音的引導下才重新凝結玄珠氣海。
「盤越以佛立國,想來這玉佩受過佛法加持?怪不得母親將它帶在我身上,而且還是盤越皇宮聖物」,楊澤自言自語道,等回江州再詳細詢問母親關於這玉佩的事情。
此時已近傍晚,雁歸樓毗鄰的街道上,燈火通明,人聲噪雜,有南北小商販叫賣奇貨可居的物品之聲,有風流儒雅作詩調戲那些攬客的青樓女子,引起那些女子陣陣喝彩之聲,「這徽州畢竟是富饒之地」。
他走到桌旁端起一杯茶,剛要喝一口。客棧地面震顫不已,街道上近百匹駿馬轟隆隆踏地之聲由遠及近,雷霆萬鈞。
這是徽州重甲騎兵經過。
透過窗楞,他看到為首金甲小將手中擎天旗幟,虎背熊腰,扛起幾十斤重的旗杆上迎風招展「潞」字王旗,街道上行人紛紛避讓,原本一條喧囂的街道瞬間安靜了下來,掉針可聞。
街道石板傳來車輛「咕嚕、咕嚕」轉動之聲,兩乘馬車從旗門開處駛了過來,停在歸雁樓門口,王府扈從緊隨其後。
第一輛馬車上下來一男一女,男的看起來有四十歲左右,精神矍鑠,身著明黃九蟒袍,女的身著金銀絲鸞鳥朝鳳王妃服,兩人身後是一襲上等華貴貂裘大衣的少年,約莫十七、八歲。
第二輛馬車上一個身著官服的胖子滾下來,慌忙扶了扶官帽,竟然是正三品官服的徽州知府趙蔡。
「草民跪迎潞王、王妃、知府大人」,這小小客棧老闆沒想到徽州的土皇帝潞王親臨,早已經嚇得屁股尿流,匍匐在地,戰慄發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大罪,讓潞王如此興師動眾,「樓上那一行人莫非是叛逆作亂的流寇?」。
聽說當年潞王軍馬殺起人來那可是絕不手軟,這徽州更是深受其害。
「滾一邊去,這裡沒你的事」,徽州知府趙蔡如一頭行走的肥豬一般,連滾帶爬搶先一步,狠狠踢了掌柜屁股一腳。
那猥瑣賊眉鼠眼的掌柜如獲重釋,連滾帶爬到了一側,「菩薩保佑,不關自己的事就好」,他心裡暗暗向菩薩禱告,改天進香,一定不再偷偷從功德池中撈那幾文銅錢了。
楊澤沒想到潞王攜王妃、世子親自到客棧。
一番寒暄,分賓主坐下。
「賢侄,本王剛剛接到徽州知府上報你剛到徽州就遇到有人行刺?特意前來探望」,楊澤掃了一眼徽州知府趙蔡,只見他額頭汗珠直流,卻不敢擦拭,也不知道是屋裡太熱還是過於緊張。
「驚動王爺親臨,小侄倍感不安,區區樵蛇幫幾個毛賊都已被我手下解決掉了」。
「樵蛇幫?」,潞王捏在手中的紫檀念珠突然停住,側目盯著知府趙蔡。
「請王爺贖罪,屬下已經打聽清楚這個樵蛇幫乃是江湖上一個無名小幫派,常年盤踞在荊州地界,沒想到今日竟然來徽州作亂」,知府趙蔡撲通跪下,磕頭如搗蒜般。
「這些匪賊簡直是膽大包天,竟敢暗害賢侄。趙知府,你馬上安排衙役全城通緝樵蛇幫餘孽,拿我手札知會荊州知府剿滅這些匪賊」,潞王一臉怒容向知府揮了揮手,知府如獲重釋,吩咐衙役連夜緝拿。
然後潞王又說了一番「年輕有為」之類的溢美之詞,大讚楊澤,又詢問了楊老夫人的近況,楊澤一一回答。
楊澤抬頭望去,王妃蘇婉看起來也就三十齣頭,眉目傳情,貌美如花,雖然不如花魁柳如是那般驚艷,倒也是世間少有的絕色美人。
楊澤看了幾眼這位王妃,發現她竟然偷偷撇向自己,雙目對視,頗有暗送秋波之意,發現楊澤一直盯著自己趕忙又低下了頭,瞧著自己的三寸金蓮腳尖,臉色微紅,好在潞王一直在與楊澤攀談並未察覺。
潞王身後兩個約莫五十齣頭的男子,如山似塔、彪悍如牛。右手按在腰間佩劍上,眼中射出縷縷精芒。讓人稱奇的是這兩人腰間各自佩戴黑劍和白劍,一黑一白倒像是地府閻王身側索命的黑白無常手中黑白招魂幡。
兩人目不斜視,一副高傲自負的樣子。
不過剛進門時,還是忍不住對楊澤手中的青鋒劍掃了幾眼,「是把寶劍,劍中寒氣逼人」兩人嘀咕道。
潞王沒想到盛傳朝野草包楊府少爺,生的冠面如玉,玉樹臨風,竟然還腰佩寶劍,估計是跟那些江湖登徒浪子一樣,裝飾門面用的,就他身邊這幾個女子長的比王妃還漂亮,難道還有練劍的時間?。
他眯著眼睛,轉動手中的佛珠,一副一副虔誠向佛的樣子,與楊澤交談著。
客棧一樓,一個四歲孩童,正蹲在地上找東西。
一身黃衣,手拿青羅傘的女子蹲下來低聲道「楊虎這裡沒有你說的那種竹節蟲,來姐姐帶你回房間睡覺去吧」。
「姐姐,美……」,他憨厚的笑著,伸出小手放在那冰冷的玉手中,牽著手回到房間。
這照顧楊虎的責任自然也落到了婢女黃衣身上。
臨別前,潞王特意邀請楊澤三日後,前往潞王府做客,好讓自己盡地主之誼。
楊澤也未推辭。
送出客棧,一番客套,潞王打道回府,重甲騎兵甲胄錚錚作響,整齊劃一的跟隨其後,頗有一番嚇人的陣勢。
「三日之後,這地主之誼,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魏中丞站在楊澤身後,望著遠去的潞王在親兵護從下離去的身影,輕搖著手中的羽扇淡淡的說。
想當年,定國公楊萬里幫助韓胤取得老國主的青睞,最終將這些虎視眈眈王位的王爺擠到了徽州,他們自然與楊府有很深的敵意。
「去是肯定要去,如果連這個膽量也沒有,豈不是讓潞王笑話,他這出個門還重甲騎兵開道的陣勢,擺明是給我看的」,楊澤將青鋒劍放回腰間,抬頭看了一眼在客棧屋檐上的丁渭和羅彥環。
柳如是正站在楊澤身後玩弄白狐,白狐的柳如是,白狐探出腦袋機警的看著遠去的甲兵,發現沒有什麼危險,又向柳如是懷中蜷縮了蜷縮。
柳如是什麼也沒有說,撫摸著它的小腦袋,轉身回了客房。
「潞王身後那兩人似乎是西蜀劍棠的左右使」,雙叉刀丁渭頭枕著雙手,倚在客棧門廊上淡淡的說。
「恩」,淄衣和尚轉動手中那一串佛珠,緩緩道,「陰陽雙劍出鞘時,黑白無常索命來……,不知道我這大如來神拳能不能降服他們這一雙惡鬼」。
店老闆自從潞王走後小心翼翼的伺候著樓上這位玉面少年,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竟然讓潞王和知府屈尊拜訪。
聽上去送茶的店小二說好像是江州楊家。
「楊家?」,這位老闆坐在櫃檯后自言自語道,「難道是當年震驚七國的北府楊家?」。
一隊勁裝打扮的家丁護送一輛馬車停在雁歸樓門口。
丁渭和淄衣和尚頓時緊張起來,「早知道這少爺一出江州就跟捅了江湖的馬蜂窩一樣,我們何苦接這趟差事」,兩個人無奈的看了對方一眼,盯著這幫人的一舉一動。
馬車上下來一位藍衫老者,氣機流轉,似乎不弱於那個老侍衛駱梓。
掌柜打眼望過去,凌雲山莊莊主曲風,趕忙迎了出去,躬身哈腰,「我這客棧今日燒的是什麼香,潞王和知府剛走這徽州凌雲山莊莊主又來了」。
說起凌雲山莊,這徽州銅、鐵、鹽、商幾乎有三分之二是這凌雲山莊莊主的產業,連徽州知府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不過這莊主似乎很少在城內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