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回 上山
?公孫止水眼眸中蒙上一層水珠,長嘆一聲,望向那越來越近的飛鳥,這雲霧間少有飛禽,偶爾幾隻,多是搏擊長空的孤鷹。
「據說青衫客已經登上伯仲亭第九層了」,公孫達嘴角微翹,臉面上一臉不屑的樣子,望著遠處被炸雷般宛在鐘聲引起的翻騰雲海,迎面滾滾而來。
公孫止水手中輕輕晃動一枚金鈴,「叮鈴」作響,這是當年青衫客親手戴在公孫止水脖子上的,據說這金鈴本是一對。
「可惜,他終究只是個窮酸儒生」,公孫止水一臉傲氣,極為不願意提及此人,踟躕半天,終於下定決心。
「叮鈴」輕響,那枚金鈴從她手中滑入萬丈懸崖,墜入深不見底的茫茫雲海中。兩滴珍珠淚沿著有些煞白的臉龐流下,外人不曾見到,就在那銅鈴內側刻著一個「侯」字,她卻再也難以見到。
公孫達聽到金鈴響動,嘴角微微蠕動,目光卻仍然望向雲海,最終只是淡淡說了句,「早該如此,老祖宗能相中你那是你的武學福分」,公孫達素來疼愛這養女,並無偏見,只是醉心於武學對其他的都漠不關心。
公孫止水原本心如亂麻,如今卻像卸下一塊心頭巨石。扭頭向武庫魁星樓走去,那裡千株老梅樹虯根盤錯,每年冬日美不勝收。
在望庭山,外人只當她是野種,若不是手中青蛇軟劍,凌厲狠毒,在大伯公孫尚義和其他房眼中,她根本不配這把寶劍。她沒有選擇的機會,當年在進入環采閣那一刻,懦弱的她早已死了。
有人說公孫尚武近年來,武學境界一日千里,有人說他的武學修為已入太清之境,儼然要繼承望庭山的衣缽。
公孫尚義和公孫尚武在一歲時,老祖宗公孫嵇以物試探時,公孫尚義摸取一本兵法,公孫尚武摸取了一本秘籍。之後,在公孫嵇大力栽培下,公孫尚武更是醉心武學,輔以丹藥猛進,四十多年來在望庭山除了老祖宗公孫嵇,恐怕山上無人能超過他的武學修為。
大哥公孫尚義雖然武功不如公孫尚武,卻是文武兼修,籠絡了一大批江湖客卿,在這望庭山上人心最勝,他的女兒公孫嫵媚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早早的就極工於心計,武學也早已入武學一品境界。
望庭山青雋雅奇,梅花坪漫山遍野儘是千年老梅樹,冬季飄雪之時漫山梅花盛開,香氣飄溢,望庭山梅花雪景曾令當年北上長信宮的閣老宋焱大為讚歎。
梅花坪下六里地外,魁星樓足有五層樓高,樓頂摘星閣,挑角脊獸,每當深夜,人就像站在漫天星空懷抱里,靜謐安逸。
五層樓,一排排的木架上,整整齊齊堆放著無數的武林秘籍,這裡只有公孫家族子弟和一些成名客卿才允許出入借閱,對於那些其他客卿如果沒有投名狀,是嚴禁入內的。
樓下梅花林,株株老梅樹足有上百年樹齡,這望庭山高處不勝寒,風寒刺骨,幾株老梅似乎有些蘇醒跡象,爭相冒出點點花芽。
古梅樹下,一張石桌,桌上一壺酒放在小火爐上正冒著熱氣,中年韻婦,宛轉蛾眉,身材豐滿,韻味十足,著紫羅織邊金絲袍,束腰金絲帶,右手捏著一個精緻瓷杯,上面雕琢一副山水圖。她獨自斟酌,似乎已經喝了不少,臉色紅潤,從背後望去,倩影令人心神搖曳。
不遠處一隻鳥籠中十幾隻不知什麼名字的鳥兒,色彩斑斕,在籠中上下跳躍,小鳥唧唧喳喳叫個不停,一番生機勃勃的景象。
她並沒有急著去環采閣,痴痴坐在籠前,天空中似乎零星飄落下雪花,這在荊州並不常見。
「又下雪了,那一年雪似乎來得更晚一些」,她端起酒杯,燒酒入肚如滾燙的熱火,直滑入五臟六腑,在這寒冷的日子中全身瞬間暖意洋洋。
「你還在等他?」,公孫止水站在門口,望著拎著一壺酒獨飲的韻婦。
「你來了」,中年韻婦望向公孫止水,美眸轉動,「女兒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她神色愕然,那一枚金鈴不見了。
她放下酒杯,起身撿拾地上那一粒粒穀子,投入鳥籠中,「習慣就好了……」,她喃喃自語。
「娘,慕容漣漪來了,我去環采閣一趟,如果半個時辰我還沒回來,你就帶著她下山吧,我在山口給你們備了兩匹快馬」,走出兩步,公孫止水又停下來,續道「聽說他登上伯仲亭九層了,成為一代大儒」。
「你不要去」,中年韻婦關切的說,「你帶著妹妹下山去吧,娘老了不想走了」。
公孫止水腳步停了停,扭頭看了看她,未在說話,繼續向環采閣走去。
門口一個中年男子,氣宇軒昂,一身雍容華貴的朱紅錦緞長袍,背負雙手,在大門悄然駐足,欣賞著她挑逗那些五彩斑斕的鳥兒。
「二十年來,你心中還有那個青衫客?」,中年男子一臉淫笑走到她身側,抬手拍了一下她的翹臀。
她身體微微一顫,卻未再動,秀美緊蹙,一抬頭的溫柔,美的讓人窒息。
「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對老祖宗的東西動手動腳,就不怕老祖宗把你廢了」,她就像這寒風一樣冰冷,冷的刺骨。
「哼,什麼狗屁老祖宗,他以為道家房中術,男女雙修就真能證其大道嗎?這望庭山早晚是我的」,中年男子顯然已經忍耐很久,強壓心中怒火,一臉獰笑,續道「難道你還以為老祖宗會在乎你?那也不會如此決絕的收她為鼎爐」,中年男子指向消失在環采閣方向的公孫止水。雖然已經進入武學太清之境,顯然在修心靜氣方面還尚欠些火候。
中年韻婦身體微微一怔,低頭繼續挑逗那些美麗的鳥兒,須臾,她緩緩道,「其實那夜是我主動脫了衣服……,老祖宗並未強迫我」,中年韻婦字字如針,扎的中年男子心頭滴血。
「你大哥尚義,滿口仁義道德,說我是蕩婦,為什麼這些年閉口不言了?,因為你五年前遠赴蒼北的時候,我在他床上看到了大房赤身裸體在他床上賣弄風騷」。
此時中年男子右手搭在院中那一株百年梅花老樹上,觀賞梅花花蕾。聞言,盛怒之下,手掌用力,剛剛冒出花蕾的梅花樹,紛紛凋謝,如漫天飄雪。
他端起酒杯,仰頭喝了一杯熱酒,平復了一下胸中怒火,一鬆手,石桌上瓷杯跌在地面青石板上,摔得粉碎,停頓了會轉頭道,「伍兒,你要知道二十年了,你在我心中依舊是精緻的瓷杯,可你的冷漠卻如同這一攤碎渣」。
「嘿嘿,昨夜慕容漣漪已上望庭山,等明日我就將你一雙女兒獻給老祖宗,下山的快馬已經全部死了」,中年男子一臉得意的淫笑著,「那樣也許你會好受點」。
中年韻婦心中一驚,手一抖,餵食的穀子撒了一地,咕嚕咕嚕滾到四周。
中年男子仍不解恨,腳下用力,滾落腳下的穀子,瞬間捻為粉霽。他伸出手掃向鳥籠,眾鳥像被什麼黏住了,掙扎一下暴斃,沒發出一點哀嚎的叫聲。
「你來了」,霎時之間,中年韻婦似乎見到了天下最可恐怖的情景,語音中顯得甚是驚惶,眼眸中流光一閃而逝,剛剛撿拾的穀子又撒了一地,然後輕輕站起來。萬萬料想不到,她記得當初在「道流宛在」牌坊下的簡陋茅廬內,他曾經說過為了她,終生不上山。
「不撿了,有些東西放下就不會再拿起來了」,他淡淡的說。
公孫尚武早已入太清之境,百米之內連飛蟲振翅他都能聽見,卻竟然沒有聽到身後有人,他心頭一驚,這山上只有老祖宗公孫嵇,暗暗想「莫非剛剛的話都被老祖宗聽去了」,頓時魂飛魄散。
回過頭,他瞬間鎮定下來,原來是青衫客。只見青衫客右手拿著一卷經書,儒雅的站在他身後。
「哼哼,二十年當縮頭烏龜,不敢上山,今日來送女兒了?」,公孫尚武沒想到這個躲在稷下學宮的懦夫,一直躲在龜殼不出的人,竟然敢上望庭山。盛怒之下,他竟然忽略了,上山的路上明崗暗哨,竟然沒有人通報。
「損傷百年修行,不願入山,只為了你,伍兒」,青衫客根本沒有正眼瞧公孫尚武,含情脈脈的望著伍景兮。
被熟視無睹的公孫尚武,盛怒之下獰笑道「這些年讓你苟活於人世間,苦嗎?」。
「為她做什麼都不苦」。
伍天兮投過深情的目光,兩人相視,「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