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樹影動,疑是故人來(上)
「司馬公子,你今天約我到這裡來,不光只是為了喝茶消遣吧?」蒙古人慶戎端起桌上的茶杯,漫不經心的問道,接著閑閑地喝一口茶。
「這家茶樓是南京城最大的一間,既然是都城最大的茶樓,那便是全國最大的茶樓。你我在這樣一家大茶樓里喝茶、聊天、消遣,又有什麼不可以呢?」司馬玉態度悠閑道,他身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看著慶戎,一幅無所事是的貴族公子的模樣。
「茶的味道不錯,是龍井吧?」慶戎又喝了一口茶,問道。
「最新鮮的雨前龍井,看來,你在都城住了非常長一段日子,對中原茶道的也頗為了解。」司馬玉淡淡道。
慶戎放下茶杯,也笑道:「中原的茶道我倒也並非十分了解,我們那邊喜歡喝馬奶茶,味道酸甜可口,司馬公子,你想不想親自嘗一嘗呢?我保證只要你喝了第一口,就一定會喜歡,再也不想喝什麼雨前龍井了。」
「中原值得了解的東西太多了,豈只茶道一種,你看,下面戲台上演出的昆戲,生旦凈末,唱腔動人,身段優美,如果你想要了解其動人之處,我雖然也不是太懂,但從小生長於中原,生於斯,長於斯,倒可以給你一些粗淺指點。」司馬玉的眼睛望向樓下一個大戲台,注意力已經被吸引到那裡。此刻,戲台上有一個武生在演出。
「雨前龍井、優美的戲曲……,讓我猜一猜,假如司馬公子下一次再約我出來,會到什麼地方呢?南京城最大的酒肆、都城最大的畫舫,還是別的明國最大的消遣娛樂,怡情養性的地方。」慶戎出言譏嘲后,不動聲色的望著司馬玉,「但是,司馬公子你要縱情聲色、享受生活,隨便就能找到很多富貴風雅的漢人,何必特意邀請一個不懂中原文化的外域武夫呢?」
「慶戎,你怎麼能對我們公子如此無禮?!」坐在一旁的朱岷忍不住發作道。
「朱大哥,不必過分計較了。小理」司馬玉把眼光從戲台上收回來,接著他又對慶戎道,「你真是太見外了,我和朱大哥,與你雖然算不上朋友,總可以稱得上不打不相識的故人。大家在茶樓里坐一坐,敘敘舊,何必坐定不安,況且你我兩國已有約定,早就化敵為友了……今天,我只是以故人的身份和你見面。」接著他又把目光投向台上正在演出的昆班武生身上。
「司馬公子,今天我卻是以故國人的身份與你見面。」慶戎也把目光移向戲台,欣賞起台上戲劇,突然之間說了這麼一句。
司馬玉顯然早已料到慶戎會這麼說,表情十分鎮定,卻沒有說話。正在這時,台上武生完成的一組非常漂亮的動作,茶樓上下響起一片掌聲、喝彩聲,司馬玉也跟著拍起了掌,一邊拍掌,一邊對慶戎道:「我已經說過了,生於斯,長於斯……你看,剛才的表演十分精彩吧。」
「非常精彩。蒙古摔跤表演同樣很精彩,司馬公子,你不願意去見識,真是太令人遺憾了。」慶戎也在自己的掌聲中回應道,「司馬公子,雖然我猜不透你的心思,不過,此次相邀見面,你絕對不是為了向我介紹中原茶道和戲曲。我還要對你說,一個人生長的地方,未必是最適合他的地方。我知道,你在中原遭遇到很多不幸的事情,我同樣也不相信,那僅僅是命運的巧合。」
司馬玉向慶戎輕輕點了點下頭,頜首微笑,道:「多謝了。」
慶戎明白他不可能得到答案,便明智的不再多問,集中注意力到戲台上,當真欣賞起崑劇戲曲來。
突然,一個古怪的音調從隔壁傳過來,「余班主,你們就是十幾年前紅極一時的昆戲班余家班了,曾經有一名當家的武生許霖在戲班挑大樑,是也不是?事關要緊,你仔細想楚了再回答,若說了假話,你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慶戎聽見說話的聲音,並無甚反應。司馬玉和朱岷卻都面露微訝,同時留神隔壁對話,過了一會兒,朱岷想要說話,司馬玉用目光示意,他已經知道他想說什麼了,慶戎在場,暫時不要談論這件事情。
「這位大爺,我從來就不會扯謊,更加不敢欺騙您,我姓余,我手下的戲班子自然就叫余家班。許霖確實曾經是余家班的台柱子,他的戲演得是真好呀,戲里戲外都是位義薄雲天的好漢。想必大爺曾經看過他演的戲,時隔多年還特意來問他的下落。唉,好人命不長呀!他已經死了,不在人世了。」余班主習慣了應酬客人,羅羅嗦嗦說了一大通。
「你用不著說這麼多廢話,我沒功夫聽!我再問你一扁,你確定許霖曾經是你們班子里的武生?!」先前發問的人重複強調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他的聲音又沙又啞,很像公鴨的嗓門,聽起來不像是個謹慎之人,卻重複著同樣的問題,可見所問事情十分重大緊要。
但是一位十幾年前已經不在人世的戲班武生,在他的身上會牽涉到什麼重要的事情呢?!
「我剛才的話沒有半句虛假,大爺要是不信,可以出去隨便問一位四十歲以上的客人,沒有人不曉得許霖十八年前曾經余家班的當家武生。當年他紅遍整個南京城,後來卻因為妻子染上怪病,他退齣戲班,陪同她一起去杭州治病,不幸在半道被強盜殺死。」
「你這人雖然說話羅嗦,人倒算得上老實,你確實沒有騙我,許老爺的身世我都知道,和你說的沒有出入。這包銀子打賞給余家班的。」
「哐」的一聲重響,是銀子落在桌子,聽那極重的聲響,顯然那位大爺出手極為闊綽,打賞的銀子非常豐厚。
余班主喜出望外,道謝的聲音都變了調,「多謝大爺打賞,只是太多了,本班實在愧不敢受呀!」但是,隔壁的司馬玉和朱岷卻聽見悉蔌的一陣聲響,顯然班主已經將銀兩拿在手裡,放入腰包。
「這些銀兩算得了什麼……余班主,告訴你,你們余家班一跤跌進青雲里,要走大運了。凡鳥變鳳凰,雞犬也升天呀。」說話的人含糊不清的說了這些話后,便起身離開了。余班主只當有錢的大爺故意跟他開玩笑,並不把聽到的話放在心上,更不追問原由,一疊聲恭敬伺候客人下樓,自己跟隨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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