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088：桃花，你聽話

唐鈺見他面色異常，卻還接著道：「既是受過情傷，便也應當知道情之一物。」

「實不相瞞，我已經愛上桃花了。」

但凡是愛過的人，想必也是知道愛一個人什麼感覺。

唐鈺只希望譚千尺能讓他和盛桃花見一面。

「就算今日你想殺了我，也請讓我先見桃花一面。」這是唐鈺最後的請求。

來的一路，他想了很多，之前一直徘徊在愛情和生命之間，拿捏不定。

這一路倒是想通了。

他對盛桃花的感情，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深厚；若是她當真想要他的命，想吃了他，他也是甘願的。

若是桃花對他有心，想必也會同他一樣的心情，甚至捨不得傷了他。

若是無心，那就權當他痴心錯付也罷。

譚千尺面黑到極致，目光深沉的盯著唐鈺看了許久，忽然扯開唇角，冷冷一笑：「你愛她？」

「人妖殊途你可知？」

「你是玄奘轉世，一身血肉甚是稀有。妖怪但凡吃上你一口肉，便能提升修為、長生不老。若是將你這一身血肉悉數入腹，桃花便能拿回屬於她的一切。」

譚千尺一邊說一邊觀察唐鈺的神色，見他神情越來越凝重，似是在思考，笑意又冷了些：「你雖是玄奘轉世，可你若命喪妖腹，便再無轉生的可能，只得一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別說重歸佛位，靈魂都保不住。」

「若你真能為桃花犧牲自己，那我便信你是真的愛她入骨。」

鏗鏘一聲，兩把兵刃被扔到了唐鈺面前。

一把短匕首，一把長劍。

「這是我特別煉製的武器，用這個自裁，許能留你魂魄，再見桃花一面。」譚千尺的聲音絕情、冷漠，沒有一絲溫度。

無論是長劍自刎還是匕首刺心，都隨唐鈺選擇。

譚千尺這翻話樹屋內的盛桃花也是聽得一清二楚，一顆心劇烈收縮，她明顯感覺自己胸口刺疼，呼吸一瞬急促，甚至停滯了頃刻。

這種感覺……簡直生不如死。

她滿腦子都想著唐鈺，怕他真的聽了譚千尺的話。

這樹屋門窗緊閉，她尋了個遍也沒能找到一絲縫隙破開結界。

樹屋外靜謐了片刻，沉默了許久的唐鈺終於動了。

他徐徐彎下腰，將地上的匕首撿起，動作緩慢卻又滿心決絕。

唐鈺是個惜命的人，雖然從小他就是個孤兒，沒有人疼愛，也從未體會過親情的溫暖……雖然這一路走來，有許多的不順心，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遇上過不少讓他接近絕望或崩潰的事情。

雖然活著很苦，很累，很辛酸；但他還是想活著，從未想過放棄自己的生命，也從未想過荒廢這一生。

他是個惜命的，比這世上任何人都怕死。

不過今日，他願意為了桃花直面一次死神。

握著匕首的手收緊，唐鈺抬眸看向不遠處的譚千尺，聲音沙啞道：「當真能留我的魂魄，與桃花見一面？」

既然譚千尺敢把話說得這般明白，唐鈺便也料到，不論如何他今日都走不出這片林子了。

既是如此，他便不掙扎了。

譚千尺只是看著他，沒說話。

那眼神卻已經給出了答案。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既然承諾了，就一定會做到。

唐鈺垂眸，輕輕合上眼帘，攥著匕首緩緩抬起，對準了自己左胸膛。

忽然，唐鈺睜開了眼，匕首尖端就抵在他胸口處，沒再往前刺入。

他看著不遠處的譚千尺，想到了些什麼：「你方才說桃花若是吃了我，便能拿回屬於她的一切？」

譚千尺見他停下，還以為他是反悔了，沒想到唐鈺忽然這麼問。

他愣了愣，而後眯眸冷道：「與你無關。」

「若你真想知道，等你身死，我再告訴你。」譚千尺皺起眉，語氣略急。

他已經隱約感覺到樹屋的結界有動蕩的跡象，而這林子外的結界，也有異動。

樹屋內必然是盛桃花在尋找出口，或是想強行破開結界出來。

至於林子外，譚千尺輕合眼稍稍看了一下，是那個叫蘇一的少女和晏離、晏盡廷、周小川一道過來了。四個人正在結界之外，暫時似乎還沒有發現結界的存在。

時間緊迫，譚千尺希望唐鈺能立馬自裁，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若是不敢，我便幫你好了。」男音突然冷厲。

唐鈺還在思索，便見眼前黑影一閃，手中的匕首虛晃了一下，他胸口狠狠挨了一掌，人如草芥一般飛了出去，又如敗絮重重摔在地上。

匕首掉落在旁側地上，唐鈺感覺頭暈目眩還有些噁心，胸口熱血涌動，差點沒憋住一口老血吐出來。

譚千尺擊飛他后，揚手馭劍，地上的長劍憑空浮起，隨著那男人指間動作，驀然朝不遠處尚未回過神來的唐鈺飛去。

「住手！」歇斯底里的女音如魔音一般刺耳，幾乎將唐鈺的耳膜震破。

那柄飛向他的長劍也被聲波震得偏離了軌道，險險的插入唐鈺跟前的地里。

銀劍冷輝，劍身映出一道嫩粉衣裙的倩影，那一縷縷銀絲與淺粉色的衣帶翩飛，如桃花與雪，冷肅又唯美。

譚千尺還立於原地，單手負在背後，一手馭劍。

看見擋在唐鈺跟前的少女，他只微微訝異后沉了眼眸：「讓開。」

他訝異，是沒有想到盛桃花會在這種情況下呈現這種狀態，也沒想到那丫頭竟真的破了他布下的結界。

可不論如何，今日他都必須留下唐鈺的命，今日若是不下手，將來怕是沒有機會了。

晏家的人一旦知曉譚千尺的所作所為，必定會全力保護唐鈺，屆時想要再吃唐僧肉可就難了。

「桃花，你讓開！」譚千尺加重了語氣，聲音渾厚冷厲，不容人違逆。

可偏偏盛桃花不聽，依然神情決然的看著他，護著唐鈺。

至於被震得頭昏腦漲的唐鈺，好一陣才甩著腦袋清醒過來。

朦朧的視線落在不遠處背對他而立的少女身上，心輕顫了一下，總算從嗓子眼落回了胸腔里。

是桃花，是她。

「老譚，你收手吧。」盛桃花擰眉，一頭銀髮被風輕揚著，肆意飛舞。

似是察覺到背後的目光，她回首看了一眼地上的唐鈺，神色有些凄涼，什麼也沒說，便又回過頭去繼續看著不遠處的譚千尺：「若你所做的一切當真是為了我，那我求你收手。」

「唐僧肉我不吃了，修為也好，長生不老也罷，我都不要。我只要唐鈺好好活著，你聽我的好嗎？」

盛桃花一字一句清晰傳到了兩人耳里。

譚千尺的眉頭皺緊，看著她的眼神十分複雜，很是痛心。

唐鈺卻是愣了愣，而後心間一陣甜意蕩漾開，他差點喜極而泣。

「傻丫頭，人妖殊途，更何況他還是唐玄奘的轉世，就算你和他兩情相悅，也不會有好結果的。」譚千尺的聲音輕細溫柔了些，「他唐鈺也只能存在這一世而已，人的一輩子有多長，你不清楚？」

唐鈺就算這輩子壽命再長，也絕對活不過兩百歲。

可是兩百年，對於妖怪來說，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等唐鈺百年終老，盛桃花還是盛桃花，說不定還是如今這般少女模樣。若唐鈺此世參破空門，便能重歸佛位，回到佛門。

屆時他依舊是佛祖座下大弟子，與盛桃花再不會有瓜葛。

若他此世沒能參破空門，繼續轉世，那轉世以後的唐鈺，也不會再記得盛桃花。

兩情相悅固然甜美，可將來桃花獨身一人所嘗的苦，卻非一生一世可忘卻。

「桃花，你聽話，不要作踐自己。」

「乖乖吃了唐僧肉，等你重回巔峰，再渡一次天劫，必定能脫胎換骨，脫離妖道，位列仙班。」

那才是盛桃花該有的結局。

譚千尺所說的這些，盛桃花並沒有絲毫記憶，如今也是第一回聽他提起。

眼下她自己都呆愣在當場不知所以，更別說唐鈺了。

什麼重回巔峰，什麼渡天劫，什麼脫離妖道……

譚千尺那男人當真是為了盛桃花，所以才費盡心機要他一身血肉？

「老譚，我……」

「我知道你很茫然，有些事情等你狀態完全恢復過來，你自然就能記起來了。」譚千尺截了她的話，「眼下你要做的就是聽我的話，讓開。」

「不行。」盛桃花往後退了些許，張開雙手。

她那頭銀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回青絲，唐鈺看得目瞪口呆，心下對方才譚千尺的那番話更為好奇了。

「他身上的封印未破，就算你殺了他，這肉我也是不能吃的。」盛桃花雙眸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總算編了個理由出來。

譚千尺似是被點醒了一般。

方才他只顧著讓唐鈺證明他對盛桃花的心意，竟把這件事給忘了：「那便先不殺他，待我找個妖力強大的女妖先破了他的封印。」

盛桃花：「……」

「我不吃。」她皺起眉，「就算你把他煮熟了端到我跟前我也不吃，如若我不吃，那你也就沒有必要傷害他了。」

「唐鈺身上第二道封印早就對我無效了。老譚，我不想吃他，不想傷害他。」盛桃花怒道，在譚千尺看來，她像是在使小性子。

背後慢吞吞坐起身的唐鈺卻是驚愣當場，他還以為盛桃花不知道，沒想到……

她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他身上的第二道封印對她無效，她早就知道只要她想，隨時都能吃了他……但她卻一直沒有下口。

唐鈺微張唇，望著那道倩影想說些什麼，卻如鯁在喉，只得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譚千尺也驚了，看看盛桃花，又看看被她護著的唐鈺，顯然不敢相信。

「你若今日真的傷了他，我便自絕內丹，就此灰飛煙滅。」盛桃花這最後一句話，聲音尤其冷沉。

譚千尺抽了口冷氣，眉頭緊皺的看著那少女。她神情那般決絕，向來也是言出必行的性子……

若他今日真的殺了唐鈺，她說不定真的會自毀內丹。

該死——

譚千尺閉眼，牙關緊咬著，拳頭也攥得緊緊的，尚且還有些猶豫。

盛桃花見他還在堅持，當即放下雙臂，「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次我不會再給你機會困住我。」

話落，少女倩影一閃，如輕煙一般化無。

譚千尺睜眼時，已然不見盛桃花身影，只半空飄來她的聲音：「你一日不打消念頭，我便一日不見你，別想找到我。」

她還留了一句話，是由清風傳到唐鈺耳邊的。讓唐鈺不要找她，讓他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她會回來的。

唐鈺想留，可那話音隨風散去后，周遭已然沒了桃花身上那特有的味道。

她已經走了，為了與譚千尺僵持，為了保他的命，她選擇了離開他。

唐鈺半揚著手，只撈了一把空氣，心也如這林子一般，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