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來信
七月初,秦先生來信,驛使把信件遞到了安山書院。
聽說是驛使送的信件,成池頗為詫異。
驛使是古代郵遞員,送公文也送私信。民間私信一般是相托友人、鄉人,叫驛使送的少,多是本身是官員夾著公文一道送。
先生是二月里離開的,七月來信,一去小半年,怕是纏身的麻煩事不小!
展信一抖,所料不錯,先生是脫不了身了。
年前,豐州不損公家銀,以一州之力修「天下第一堤」,主政的官員評級得了個上,調京,官升兩級。一時地方官員紛紛效仿,以防水為要,臨江臨河的防洪,臨海的防海浪侵襲……
三月雖未到汛期,各地工事堵了河道幾支,河水向下衝進盧陵,一時溢流千里。
先生祖籍離盧陵不遠。二月來信本是家裡紛爭,三月回正好趕上了災禍。
先生到底不能在災禍里冷眼看著,投了欽差手下做事,救災安民。
現在寫信告誡成池,慎獨自律,勿要貪玩。又說考舉不要冒進,可以多積累。在書院里,禮重先生,不要歪纏。
書信成池看的雲里霧裡。一般來說,先生喜歡引發思考,注重史書政策傳記時事等,分析描述一般「有頭無尾」,引發思考,叫成池回話。再略兩句平日山水遊玩所得佳句。
這封信似乎是先生做官無心力教導成池,告誡成池不要貪玩。實際成池穩重,先生比成池要「貪玩」些。
越看越不對,一則,先生不是意在仕途的。他閑散浪漫的性子,也受不得拘束。要說先生水災獻策,成池信,說災后還做官,成池不信。那先生為什麼還留下來呢?
二則,先生告誡成池不要這不要那,看著是諄諄教導的師父,成池覺得重點是後邊帶著的一句——叫他不要急著進京!
成池穩重自律,倒是先生要「貪玩」些,所以先生是向來不操心這個的。成池考了童生小三試,若是連著考了秋闈,來年就是沒什麼把握,也會想著春闈試一場。
還有禮重先生,成池在書院的先生最禮重的誰?
——林先生,林茂之。他不僅是書院先生,和師父秦先生還是好友,更是主持過成池拜師宴。對比其他先生,成池對他多一份親近。
秦先生的信里「禮重先生,不要歪纏」分明是說,敬著,遠著,別招惹。
三則,時間不對,送信的人也不對。先生幾個月未聯繫,更像是有意避著,這突然來信,應該是成池給先生建書齋一事去信驚動了人,算著日子差不多一來一回。用驛使送信,防不了別人查,也不會牽連其他人。
成池心裡頭為先生惴惴不安,先生小心翼翼,信里寫的表面一層,內里一層,含含糊糊,若非幾年師生默契,絕是猜不到的。
事情該是不小!
夜裡一直想著,等把先生信里意思上上下下捋明白時,已過了深夜。成池心裡頭擔著事,也睡不安穩。等天泛白時,才將將睡下。好在第二日是旬休,不會誤了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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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無課,不是晝寢懈怠理由。」耳熟的聲音朦朧傳來,「先生,一觀便是。」
「成池!」一聲大喝。
是書院林先生質問:「得天賦如你,為何不珍惜?你是要做朽木嗎?」
林先生語氣痛心,成池勉強也算他看著長的,晝寢后剛醒的憊懶模樣瞧著就生氣。
林先生兼著書院的德育先生,相當教導主任,甚至更大些,管著學子的品狀排行。年底歲考時,歲考成績除了答題,就是素日的品狀。
「真是糞土之牆……」丁寧附和道。
「丁寧!」梁山打斷道,歉意看了眼成池,又說「成池如何只有先生判斷,尚未稟明緣由,那有任你辱罵的道理。」
「現在還不清楚?聖人尚且聽其言觀其行,其行如此,其言又何?」丁寧叫囂著。
林先生只問成池:「你如何說?」
「宰予尚且晝寢,不損其賢。我從之,做當世宰予。」
「狡辯!」丁寧破口指責。他這會做了小人,雖叫著本為好意,可有眼睛的都看的出來。若不能把成池打壓下去,不是成了笑話?
「宰予利於辯詞,善於說辭。」成池微笑回答。
丁寧心塞,肺要氣炸了。一時胡言亂語,竟批判起先賢,「宰予晝寢,是為朽木。」
「丁兄看不上宰子?」成池一副大驚樣子,話題也偏了。「宰予被稱為先賢宰子,位列十二哲之一,有入祀孔廟的資格。『佐其師衍斯世之道統』,丁兄竟是不認宰予的?」
追究成池晝寢是徹底不成了,丁寧應著不敬,罰打掃供奉夫子洞一年。
「是。」丁寧低頭,及時認了錯,言及自己一時氣昏頭,以致胡言亂語。
丁寧成池原先只是互看不順眼,這次是徹底結了梁子了。丁寧走時那泛紅眼睛,成池看著有幾分心驚害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機會合適,就該把他徹底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