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鄭雨的床位是靠窗的,這兩天他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太陽正好的時候,靠在床頭,看著窗外花園裡的黑石頭……發獃。
只能說那塊石頭的位置太好了,正正就在鄭雨的視線範圍內,不大不小的佔據了他大半視線,不論看向花園何處,都繞不過它的存在。
鄭雨久久地看著石頭光滑得微微反光的表面,眼睛有些累,口水卻不自覺地吞了吞,他想起了前世的鐵板燒,聽說在非洲,也有人直接在石頭上煎蛋的,純天然,非常香。
為什麼這麼饞?鄭雨張口吞下喂入口中的營養液,微微眯起了眼睛,原因已經不言而喻了。說實話,他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這種完全沒有口感而言,需求量又低的東西會賣那麼貴,但他現在卻由衷的慶幸有它的存在,因為這樣,他才能避免方便時的尷尬,完全吸收什麼的,實在是癱瘓病人的最愛。
「你今天感覺怎麼樣?」蒂森醫師例行每天一問。
「很好,」鄭雨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問道,「醫師,我還是不能出院嗎?」
蒂森醫師的笑容一僵,蹲下身子,「孩子,你知道,在你能動彈之前,我都不建議你出院,你的四肢因為不能動彈,需要有專業的護士貼身看護,最起碼每兩個小時的翻身,不在醫院就很難做到,我和你解釋過,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容易讓你的背部潰爛……」
「然後我就離死不遠了?我知道,醫師,我都知道,可是讓我就這麼在醫院躺下去,我寧可回去躺在等死。」鄭雨的臉色很平靜,蒂森醫師對他的救助,是仁義,是慈悲,但他不是寄生蟲,更不是菟絲花,他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一切,然後僅僅只是感激地說一聲,謝謝。
「更何況,我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你知道了?你怎麼知道的?」蒂森醫師一怔,就一陣惱火,他明明瞞著那麼嚴,到底是誰在那亂嚼舌根。
「果然,」鄭雨眉毛一挑,「我就說怎麼這麼清凈,果然來鬧過,那個傢伙是不是想把我領回去?」
蒂森醫師臉色一陣扭曲,他是被套話了,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被推門而進的史迪威打斷了。
「早就和你說過他不是小綿羊,你偏偏不信,怎麼樣,你的保護是多餘的吧。」
「一點也不,我很感激蒂森醫師的關愛,倒是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鄭雨冷冷地撇向這頭嘴毒心黑的狼狗,活該他追不到老婆。
史迪威聳聳肩,甩了甩手中的資料:「你以為我向你那麼閑嗎,我只是來告訴你兩個不幸的消息。」
「什麼?」蒂森醫師已經一把搶過了史迪威手中的資料,臉色越來越難看,氣得一陣發抖,「他們簡直欺人太甚!」
難道事情很嚴重?鄭雨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抿了抿嘴:「怎麼回事?」
「那個得了狂犬病的傢伙,哦,你知道是誰吧,他把蒂森給告了,說他企圖拐帶拘禁拜倫家族的雌性。」
鄭雨抬頭看了眼臉都氣白的蒂森,冷靜問道:「還有一個壞消息呢。」
史迪威攬著蒂森醫師的肩膀,給他順氣:「那個救了你的貓人,被警察發現是某個小家族的逃奴,已經通知其主人把他帶回去了。」
「然後呢。」鄭雨不耐煩的說道,「如果只是這種程度你就不會特地說給我聽了。」
史迪威驚奇道:「你不知道?貓人一旦逃跑,抓回去最好的下場也是亂棍打死!更何況他還涉嫌企圖□□你。」
「你在說什麼?」鄭雨皺眉,「他沒有,反而是他救了我。」
「但沒有證據表明他沒有侵犯,或者說沒有企圖過侵犯你。」
鄭雨簡直不可思議,這種奇葩想法是怎麼來的,就算不頒發個好市民獎,一般人會對見義勇為者這麼想嗎?
「因為他是貓人。」史迪威說的很平靜,就連蒂森醫師也一臉理所當然,鄭雨只好咽下心中的疑惑,這種「常識性」的問題不適合現在問。
「所以說,我現在要證明蒂森醫師和那個貓人都對我沒企圖才行。」
「你可真冷靜。」史迪威挑眉,蒂森醫師也冷靜下來了,但依舊沒發現史迪威不老實的手,「他們太過分了,我可以向法院提出申請,你的條件可以申請特殊看護和特殊治療,到時候住到我那就天經地義了。」
「但在那之前,我已經屍骨無存了。」鄭雨冷靜地分析,然後看向史迪威,「何況還有那個貓人的事,他們是打定主意要毀了我,和幫助過我的人,讓我絕望,如果能再自殺一次,他們大概會舉杯慶祝吧。」
「不錯。」
「你有辦法的,對嗎?」
史迪威摸摸鼻子,「哦?」
「你太鎮定了,不是胸有成竹,就是幸災樂禍。」
「……」不止史迪威,就是蒂森醫師都一臉茫然,「什麼意思?」
「……」鄭雨能說他後知後覺的發現,這裡說的不是中文嗎?那就更不可能有成語的存在,舌頭一下打結,「就是說你要麼有辦法,要麼是看熱鬧。」
兩人一臉恍然,別說,還真有點夫妻相,然後又興緻勃勃地發問:「這是你新發明的詞語嗎?好像很深奧的樣子。」
「大叔,你跑題了。」鄭雨面癱臉。
史迪威噎了一下,不知該吐槽哪一個,還是蒂森醫師推了推他,「有辦法你就快說。」
史迪威看了蒂森一眼:「其實那個辦法你也知道。」
蒂森先是一臉茫然,然後臉色一下就白了,又黑了:「不行!只有這個絕對不行!」
「那你還有其他辦法嗎?!」史迪威一臉冷酷,「全身癱瘓的小雌性,一堆如狼似虎的族人,等著大筆的錢贖身救命的恩人,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那也不行,我……」
「你?」
蒂森哆嗦著嘴唇,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雌性,雖然這份工作的待遇不錯,但對於伊爾而言,仍是遠遠不夠的,他只是反覆地說:「不行,絕對不行。」
鄭雨反而心裡有了隱約的猜測:「蒂森醫師,你先讓史迪威醫師說說看吧,我相信他不會害我的。」
看到鄭雨始終平靜的臉色,史迪威說不出是不是鬆了口氣,這也不枉他特地在蒂森面前提起這件事,就是想從側面看看鄭雨的反應。
「你知道你現在所面臨的最大困難是什麼嗎?」
「錢!」
「還有自由!」史迪威坐到鄭雨的面前,蒂森背站在他的身後,聽到他們的談話身體一抖。
「在醫院裡我們可以確保你的安全,但是出了這裡,你就完全是別人的菜了,這次是那個貓人救了你,但下次呢?名義上,他們始終是和你一個家族的人,沒有自由,只有錢是不夠的。」
「反過來講,即使我能擺脫他們,沒有錢,也是不夠的。」
「不錯。」史迪威讚賞地看了鄭雨一眼,他是越來越喜歡這個聰慧冷靜的雌性了。
蒂森醫師忍不住插了句嘴:「我們可以再想想辦法,自由總會有的,錢我可以……」
「你不可以。」打斷他的是鄭雨,「蒂森醫師,你一個月只有五千積分的工資,而我一個月所要用的營養液就不只這個價,還有護理費、葯錢,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一個智能的輪椅供我日常行動,這些我都打聽過了,一般人還真養不起,現在再加上一個貓人,如果遇上一個貪婪的賣家的話,我恐怕賣了自己倒貼的錢都不夠。」
鄭雨口中的敏感辭彙讓蒂森醫師一陣低落:「你都猜到了?」
「很明顯不是嗎?我現在已經這樣了,唯一還有點用的就是我的身體,用途無非兩種……」鄭雨的語氣很淡漠,如果忽略他垂下的眼帘的話,「賣身和解剖。」
室內一片靜寂。
雌性為什麼珍貴?就是因為繁衍的困難,不論是生育還是提供實驗素材,都是一個雌性最能發揮功效的途徑,也是最簡單又來錢的途徑。
鄭雨自嘲的想,沒想到到了這,還是得面臨這種窘境,那麼自己當初在復原無望,不願和一個女人聯姻,被她折辱而自殺又是為了什麼?
鄭雨動了動手指,告訴自己,只是為了那點奢望罷了。
為了終有一日,漫步在碧海山間。
你願意嗎?
他聽見有人問。
我願意。
不惜一切!
鄭雨做了一個夢,夢裡一片漆黑,只有一個微弱哽咽的聲音,在細細的喘著氣,他看不見那個東西,只能看見一片細微的光芒,那是一條秀氣的腕帶,襯得帶著它的手格外慘白。
「為……什麼,為……什……么……為什麼,還要活著。」
鄭雨此時就如同一個透明人,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這個人從崩潰到絕望,他始終看不到那個人,如果不是那隻手,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不是個人。
腕帶的光芒越來越亮,而那個人的聲音越來越低。
「不,我不願意,希望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請讓我永遠沉眠吧。」
「我願意……把機會讓給……」
「伊爾,伊爾,你怎麼了,快醒醒。」鄭雨猛地睜開眼睛,就像他突然閉上那樣毫無預兆,把蒂森醫師嚇得夠嗆。
「腕帶……」
「什麼?」
「我的腕帶,」鄭雨想,他找到他穿越的原因了,因為他們一個想活卻寧願死,而一個寧願死而不想活,看似一樣卻完全相反的選擇,通過一個媒介使他們的人生跟著調轉,「你們發現我的時候有沒有看見我的腕帶?!」
史迪威皺眉,臉上還有一個巴掌印,整張臉黑黑的:「你說的是你的身份卡吧,你現在的身體還太虛弱,不建議使用。」
身份卡?「那是我最重要的東西,請還給我!」
鄭雨的脖子微微抬起,這已經是他所能表達的最激烈的反應,蒂森和史迪威驚疑地對視一眼,蒂森醫師還是心軟地點點頭,「好吧,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