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陽光正好,鄭雨習慣性地坐在窗邊的靠椅上曬太陽,他身上穿著一件貼身的黑色軟甲,雖然犀利的感覺和他一點都不配,卻意外地讓他看起來更加的剛強。
而鄭雨最滿意的還不是這一點,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殘暴男沒把軟甲收回去,他卻毫不客氣地笑納了,半點沒有把它送還給其他龜族人的想法,因為,這件軟甲居然冬暖夏涼,自帶身體清潔功能,最重要的是可以當成一個模子。
也就是說,只要有人幫忙把鄭雨「擺」在椅子上,他就能一動不動地「坐」一整天,而不用擔心身體會癱軟地滑下去,當然,「站」著的效果也是一樣的,被史迪威笑稱是模型套子,鄭雨半點不介意。
鄭雨愜意地眯了眯眼睛,說道:「扶我起來,我想到窗邊站一會。」
坐久了舒服是舒服,屁股卻有些難受,可他又不想躺回床上,站在窗邊,是他這兩天來第二大愛好。
貓冬,也就是那個小貓人,忙不迭地上前拽起鄭雨的胳膊,把他整個人往上「拔」,鄭雨看著他那小身板,還有滿頭大汗的樣子,有趣地挑挑眉,又嘆了口氣,他的全能管家喲……
好不容易將鄭雨「擺放」在窗邊,肩膀靠著牆,看著應該是「站」穩了,貓冬才鬆口氣,抹把汗站到一旁,視線又開始擺放到地上,充當起背後靈。
鄭雨也不管他,其實站的感覺不如坐著,明明全身虛軟無力,卻又實實在在地站著,鄭雨更享受的其實是心理上的愉悅,要形容身體上的感覺,那就是被兩個人駕著胳膊吊在半空中一樣,難受得不行。
療養院的構造和先前住的醫院很像,都是一棟樓,外面是一片花園,出了花園,才是停車場。鄭雨很喜歡在窗邊看著下面,以前是看那塊黑石頭,現在,是看著下面羞澀的男男,嗯,雄雄雌雌。
明明兩個人看上去陌生的不行,對視一眼笑容尷尬得要命,偏偏一個努力說笑話,雖然笑容僵硬得不行,而一個明明覺得不好笑,還要配合的「哈哈哈」三聲。
還有一個雄性,緊緊跟在一個怒氣沖沖的雌性後面,兩隻手張開,放下,張開,放下,看著就像大鳥張開翅膀,偏偏不敢抱住自己的獵物,鄭雨看了半天,都快繞著花園走三圈了,雌性一轉回頭,他又動作迅速地把雙手放到背後,做出一副跨立的模樣,看著威武英俊,實際吧,雌性怒火更甚地扭頭走走走,還衝空抬頭瞪了鄭雨一眼,表示對他看戲的不滿。
鄭雨半點沒覺得不好意思,還頗有些意猶未盡,「他們很有意思不是嗎?」
「的確。」一個溫和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鄭雨身體一僵,鼻子一酸,幾乎控制不住地轉頭看去。
那是一個全身洋溢著溫和氣息的雄性,身高一米九以上,一身休閑的套裝,配著那溫暖的雙眼,讓鄭雨舒服得幾乎要嘆息,又覺得委屈,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
冰涼的液體滑出眼眶,兩人都愣了一下,鄭雨想要摸摸自己的眼淚,手指只是微動,那個男人卻已經上去輕輕撫去,溫暖的手碰觸到鄭雨的臉龐,他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一個名字幾乎要脫口而出。
「還是這麼愛哭,出了這麼多事,怎麼不告訴我呢?」雄性的聲音溫和而寵溺,寵溺中帶著責備,「要不是伊萊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自己扛著了?傻傢伙。」
溫暖的大手略帶用力地揉了揉鄭雨的腦袋,鄭雨這回真打了一個激靈,他已經猜到這個人是誰了,難怪自己突然變得不像自己,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找來了。
「貓冬,扶我坐下。」鄭雨突然說道,他覺得自己現在這個姿勢氣勢不太足,最主要是被揉一揉腦袋,晃了一晃,他快站不穩了。
自始至終悄無聲息的貓冬又開始累死累活的搬運大業,這次小嘴抿的死緊,半點喘氣都不發,小臉憋著個通紅,配上鄭雨那副如御大敵,嚴肅審視的臉,怎麼看都很有喜感。
於是稍稍驚訝過的雄性,忍俊不禁,說道:「我來吧。」
入手堅硬如鐵的觸感更顯得手裡這副身體的綿軟無力,雄性臉上微微的笑容終於消失,他沉沉地看了鄭雨一眼,將他放到了床上。
「我想坐著。」
雄性動作一頓,將他靠放在床頭,鄭雨很想調整一下姿勢,不太舒服,可他動不了,雄性卻像是發現了似的,微微調整了下他的身體,直到他滿意了,才停手。
如此溫暖細心的雄性,在一大片簡單粗暴的雄性中顯得有多特殊,即使是鄭雨這個外來貨都明白,另一個自己會愛上他,也不奇怪了。
「謝謝少爺。」
少爺一愣,鬆了口氣:「伊爾還是這麼客氣,一點沒變,真好。」
「……」他還以為另一個自己和少爺關係密切,想藉此表示一下疏遠。但原來不只是暗戀,關係本身就一清二楚、半點曖昧也無,標準的主僕模式。就這樣還招惹了一個變態的情敵,被搞得萬念俱灰,把身體讓給了自己,雖然還是同一個靈魂,可他感覺一點也不好,好嗎!
鄭雨嘴角一勾,看似微笑,實則帶著怒氣,幾乎是質問:「少爺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是伊萊告訴我的,他說你寧願賣身也要脫離家族,是真的嗎?」
鄭雨雖然很驚訝伊萊為什麼會實話實說,他不是巴不得他消失在這個少爺的面前嗎,但他還是點點頭,慢條斯理的應道:「是啊,政府的文件應該已經送達了吧。」
「為什麼?如果是因為你的身體的話,你完全可以不用擔心,醫師不是說還有恢復的希望嗎?」
「那醫師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無法接受催眠治療?伊萊又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少爺難過地沉默了一會,又摸了摸鄭雨的腦袋:「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以前都是你照顧少爺,以後,就讓少爺照顧你吧。」
鄭雨的心裡微微嘆息,如果另一個自己能夠堅持活下來,此刻,他會不會感動,但心裡也明白,原來伊萊挖的坑在這裡。
雖然少爺什麼都沒說,但他已經可以想象他所知道的事情真相是哪個版本了,即使少爺能夠照顧伊爾一輩子,他卻永遠都別想再得到他的心,因為他的心裡只有同情和難過,而一個躺在床上的廢人,卻再也沒有機會將這種感情升華為另一種刻骨銘心的愛。
得到即失去,對於內心脆弱的伊爾而言,不啻於天崩地陷,那個內斂而決絕的自己,恐怕還是會再次尋死。
鄭雨無法為伊爾做些什麼,但至少可以先為他討回些公道:「少爺,你送的那盆五指藤,我很喜歡,走的時候,我可以帶著它嗎?」
少爺一愣,明顯沒想到鄭雨會突然轉移話題,下意識地看向周圍:「當然,那已經是你……」
憔悴的五指藤就像他的主人一樣,殘破的如同一個碎布娃娃,軟趴趴的一條藤趴在花盆邊緣,讓人懷疑是不是已經死去,少爺的話說不下去,他再轉頭,鄭雨已經疲憊地閉上眼睛,一人一藤此刻,在少爺的眼中如同一物,他下意識地放低聲音,叫了一聲:「伊爾?」
鄭雨沒有反應,倒是一旁的貓冬沉默地拉開大門,送客。
少爺沒有動,他看看鄭雨,又看了看一條藤,終於站了起來,走了出去,門在身後悄無聲息地關上。透過門窗,看著裡面,明明有三個生物,卻又感覺不到一點生氣,少爺的手抬起放在門把上,又放下,最後點開身份卡:「給我伊爾受傷的詳細資料,是詳細!」
鄭雨一覺醒來,暗自懊惱,他本來打算閉上眼睛醞釀下情緒,怎麼也沒料到會睡著啊,這睡眠質量也太好了些,誰知道那個少爺下次什麼時候來啊,可別到時他都走了,不給伊萊那傢伙下點絆子,他心裡硌得慌。
哈啊,再打個哈欠,鄭雨眼角滲出兩滴淚,一條手絹馬上伸過來幫忙擦去。鄭雨半點不領情,看都不看一眼貓冬,豬隊友,這就是豬隊友,當時不叫醒他就算了,怎麼不知道幫忙補刀呢,不,他補了,他幫忙捅了少爺一刀,把他掃地出門了。
「你乾脆改名叫豬冬算了。」鄭雨嘟囔一句,眼角看著貓冬手越縮越回去,頭越垂越低,最後乾脆在地上團成一團,變成黑貓到牆角面壁……繞牆去了。
「你夠了啊伊爾,每天欺負貓冬做什麼,牆繞壞了要賠的好嗎。」史迪威沒好氣的地推開門,拎著一瓶營養劑進來,「你最近懶得可以,不吃飯吃營養劑,不洗澡用軟甲的清潔功能,都算你有理,可是連床都不起,老窩著睡覺醒了欺負人,就有些過了啊。」
「沒辦法,我是病人啊。」
「我看你是越躺越懶,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了,」也許是心情放鬆了許多,鄭雨的身子骨越發的嬌氣,越睡越懶得動,「我托你買的東西都買了嗎?」
「營養劑是到貨了,你嘗嘗這個口味怎麼樣。」史迪威剛伸手,營養劑就被幽靈般現身的貓冬奪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喂進鄭雨的口中,史迪威表示很鎮定,經驗十足,鄭雨更是當沒看到這種身手,心安理得地享受貓冬的服侍,直到喝完一整瓶營養劑,才滿意地點點頭,能在毫無口感而言的營養劑裡面喝出微微的甜味,他已經很滿足了。
史迪威則誇張地抹了把並不存在的汗,說道:「如果這個再不能滿足你,我估計得建議你再賣一次身了。」
鄭雨不理,貓冬則小小地瞪了史迪威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史迪威聳聳肩:「至於你要的那種智能輪椅,蒂森說看圖片他不太放心,打算親自去試試,等會應該就回來了。」
「最後,你的卡上只剩下2萬信用點,全部換成營養劑的話,只夠買20隻左右,如果你堅持只吃營養劑的話,那麼恭喜你,你只能再活20天。」
鄭雨聽得眉毛一跳一跳的,1000信用點一隻,這已經不是在燒錢了,「至少我該慶幸營養劑一天一隻就夠了,不是嗎?」
知道今天的勸說又失敗,史迪威沒好氣的點點頭:「是啊,是啊,你說的對。」
史迪威走後,鄭雨皺眉想了一會,看來得上網看看有沒有什麼掙錢的行當了,正要語音打開身份卡,卻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旁邊說道:「主人,我可以弄回很多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