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酣春杏月武松歸來
這日風晴天暖,慕若初邀了馮少游,去景陽岡打獵,一早換了男裝,攜了南宮離與雪狼出得門首。李老漢早牽過馬車,南宮離將軟簾掀開,對雪狼令道:「雪狼,上來。」那雪狼果真一躍上了馬車,乖乖坐在車裡,把個李老漢稀罕的要不得。
二人駕了馬車一徑來到景陽岡山腳下,馮少游早已等在那裡,見馬車停下,正要上前,不妨簾內先竄出雪狼來,不由嚇了一跳。
慕若初掀簾下車,見他這樣,笑道:「馮兄恁地膽小。」南宮離也隨即跳下馬車,將車牽到一顆樹下栓好。
馮少游笑道:「好個雪狼,一個月不見,竟長這麼大了!」
慕若初因見雪狼跑遠,一面喚著:「雪狼!別跑遠!」一面拿了弓箭追了去。南宮離同馮少游緊隨其後,朝山林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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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紫石街上,王婆正在茶局子內整理茶鍋,聽得有客來,抬頭一看,驚出一身汗來,來人正是武松!
這王婆愣了半刻,登時滿臉堆下笑來,迎上前欣喜道:「哎呦!武都頭回來了?路途勞苦!快請裡頭坐,老身點盞熱茶與武都頭吃。」
武松抱拳行禮,道:「不勞乾娘動手,武松只想問一句話,不知我家哥哥哪裡去了。」
王婆笑道:「你家哥哥早已囑託老身,待武都頭尋來,叫老身告知。可了不得,那慕娘子年前已在縣前街置了宅院,你家哥嫂盡搬去那裡住了,如今你家嫂嫂正在紫石街東頭開裁縫鋪子,老身這便帶武都頭去!」
武松道:「勞動乾娘。」那王婆一路奉承著帶了武松去了織女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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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且說景陽岡上三人一狼,打了半日獵,獵得七隻野兔,其中四隻皆是雪狼捕的。
慕若初爬上一處山丘,忽見一隻紅狐朝山上跑了,喜得她興奮叫道:「阿離!有狐狸!」一面追去,因只顧看紅狐的身影,沒留神腳下,一個不小心,便崴了左腳。
南宮離緊隨其後,因見她受傷,急忙上前,問道:「嫂嫂,傷的重不重?」
慕若初道:「不打緊,你去獵狐要緊!」
南宮離只不動身,說道:「那狐狸早沒影了,嫂嫂受了傷,我們回去吧。嫂嫂可還走的了路?」
慕若初抬眼望了一陣,果然不見了紅狐身影,這才查探傷勢,試著走走,直疼的「嘶」了一聲,說道:「腳踝疼的厲害,只怕走不了路了。」
南宮離道:「我背嫂嫂回去便是。」說著背對著她俯下身子,慕若初只得伏在他背上,兩人下山去了。
馮少游遠遠瞧見南宮離背著慕若初,吃了一驚,上前問道:「怎麼了?若初可是受了傷?」
慕若初道:「不打緊,只是扭傷了腳,打不得獵了,咱們回去吧。」於是喚了雪狼,馮少游拎著兔子,三人一同下山去了。
回到山腳下,馮少游將兔子盡數放到慕若初的馬車上,說道:「聽得你家新買的丫鬟做的一手好菜,叫她把這兔肉整置了,晌午我叫上梅兄,去你府上吃兔宴。」
慕若初由南宮離扶上馬車,探出窗對馮少游笑道:「好說,我先同阿離家去,晌午你且同龍笙一齊來家吃兔宴。」說罷作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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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南宮離見她痛的直蹙眉,焦急問道:「腳傷的重不重?可要去醫館找個大夫瞧瞧?」
慕若初小心翼翼脫下鞋襪,見腳踝微微有些紅腫,輕輕扭動撫摸了一回,方搖頭道:「沒傷著筋骨,想來只是腫了,休息兩日,待腫消下去便無礙了。」
南宮離臉頰發燙,慌忙別過頭去,眼睛直盯著車帘子,道:「好...好吧,我那有跌打膏藥,回去給嫂嫂貼一副。」
慕若初一心只在自己受傷的腳上,此刻方察覺見他神情扭捏,這才想起忌諱,忙拿起鞋襪來穿,豈知這腳受了傷,脫鞋容易,再要穿卻難,她一時弄疼了腳,忍不住痛呼出聲。
南宮離聽聲急忙轉頭問道:「怎麼樣?」見她正在穿鞋,愣了一愣,說道:「嫂嫂腳疼,只穿上襪子便罷了。」
慕若初這才放棄穿鞋,車內氣氛異常尷尬,兩個人都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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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女坊」內,玉娘因外出送裁好的成衣未歸,此時鋪子里只有潘金蓮一人,正坐在窗前做針指。
就聽見一陣呱噪,抬眼望去,卻是舊鄰王婆歡天喜地的進了鋪子,進門便喊道:「娘子,瞧老身帶誰來了。」
潘金蓮見是她,心下一沉,只當是西門慶來了,蹙眉望去,就見她身後跟來一人,不是別人,正是武松!
潘金蓮不敢置信,愣愣的瞧了半晌,王婆上前道:「娘子發什麼愣,正是你家叔叔回來了!」
武松上前一步,望著王婆抱拳謝道:「有勞王乾娘帶路!」王婆連連擺手,又客套幾句,方才離開。
武松見王婆走了,才對潘金蓮道:「嫂嫂近來可好?我哥哥現在何處?」
潘金蓮忙收拾針線,請武松坐了,端上茶來,方說道:「奴已經不是你的嫂嫂了。初兒妹子在縣東街置了園子,如今奴和大郎都搬去那兒住了,初兒還在縣東街給大郎置了間門面,日子過得比以前好了。二哥先隨奴回去,奴再使人尋大郎回家。」
武松在王婆口中聽了個大概,只不敢相信,此刻眼見這般裝潢華麗的鋪面方信。
一路上,潘金蓮將這兩個月所經之事娓娓道來,武松又是欣慰,又是驚訝,驚的是,慕若初一個女子,竟這般能幹,喜的是,她將哥哥照顧的如此妥當。當聽聞家裡多了個南宮離,卻是慕若初的小叔子時,武松大為震驚,半日回不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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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這邊,慕若初的馬車才停在門首,就見李老漢興沖沖的迎上前說道:「姐兒!家裡來了個天神一般的人物!竟是大郎的同胞兄弟?真是奇事兒!」
慕若初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問道:「二哥回來了?」
李老漢連連點頭,笑道:「錯不了,是潘娘子親自領回來的,已叫小紅去尋大大郎家來了。」
慕若初忙叫南宮離下馬車,南宮離下車便將她扶出,復背在身上。李老漢見狀忙關切問道:「姐兒這是怎麼了?」
慕若初道:「打獵時不小心崴了腳,不礙事。」隨即喚了雪狼出來,那小傢伙早已按捺不住,聽了喚,即刻「嗖」的從馬車裡竄出來,在院牆外柳樹下撒了泡尿,徑自朝府里跑去。
慕若初叫南宮離拎了一隻兔子,又囑咐李老漢道:「李叔,你把馬車裡的野兔放到廚房去,咱們中午吃兔肉!」說罷,便叫南宮離背著往園後去了。
兩人正走到游廊處,便聽見雪狼兇狠低吼的聲音,慕若初心中一驚,忙對南宮離說道:「阿離,快去瞧瞧。」
南宮離加快腳步趕至後院,就見雪狼正瞪著一個魁梧大漢低吼,似乎馬上就要進攻,那漢子也一臉兇狠,揮起棒子就要打。
慕若初驚叫道:「二哥住手!」隨即對雪狼呵斥道:「雪狼退下!」小傢伙聽了她的命令,收了兇相,委屈哼哼著退後坐下。
南宮離聽她喚這人二哥,心知這人便是武松,打量一番,果然不是凡人。
武松聞聲看去,就見慕若初被一個面生的俊朗少年背著,因問道:「這位可是初兒的小叔?」
慕若初笑道:「正是,他叫南宮離。」隨即對南宮離道:「阿離,這位便是武二哥。」
南宮離微微點頭行禮,恭敬道:「武二哥原諒阿離不便行禮。」
武松這才注意到慕若初的左腳,忙問道:「初兒如何傷了?」還未回答,就見潘金蓮抱著一床新被褥,正從後面來,見慕若初被南宮離背著,亦急忙上前問道:「這是怎麼了?可是打獵受了傷?」
南宮離道:「嫂嫂追狐狸不小心崴了腳。」
慕若初笑道:「只是腫了腳踝,不曾傷了筋骨,養幾日便好。」
說話間,正瞧著雪狼還在那裡正坐著,一臉委屈,心中一軟,朝它笑笑,將手裡的野兔一把扔去。雪狼登時來了精神,一躍而起,咬住野兔,歡天喜地的朝後花園去了。
慕若初將武松讓進月仙堂入座,南宮離將她放到湘妃榻上,轉身向右椅子坐了。
潘金蓮往武松房裡放了被褥,又烹了一壺茶,拿個茶盤托著,進入堂內,每人案上擺下茶盅,倒入熱茶,方在慕若初旁坐下。
慕若初對武松說道:「二哥今後便住在這兒吧,咱一家人總算團聚了,這離衙門又近,豈不便宜。」
武松贏道:「既恁地,便叨擾了。」頓了頓,又問道:「初兒怎的養頭狼在家裡?豈不知狼生性兇殘....」
不等他說完,慕若初打斷道:「它可是我的寶貝,二哥以後莫要欺負了它。我與那小傢伙有緣,養它一月有餘,從未惹過麻煩,也不亂跑亂造,十分乖順。」
正說著話,外頭遠遠的傳來武大郎的呼聲:「兄弟!」眾人望去,正見武大郎一面疾步朝月仙堂走來,一面激動喚道:「兄弟!老二!你可回來了!想煞我也!」
武松早已起身迎出門去,兩步走到近前,跪下拜道:「哥哥!」打量自己哥哥,見他面色紅潤,衣著體面,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心中自是欣喜。
武大扶他起身,打量一番,說道:「兄弟比走時又瘦了些!咱們進屋說話。」兩人攜手進了月仙堂臨席坐下。
慕若初對小紅道:「你去整置一桌好酒好菜,將那些野兔制幾道菜,待會兒還要來兩個客人。」小紅應諾,往廚房去了。
武松望著武大郎問道:「哥哥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武大笑道:「甚好!甚好!初兒妹子在縣東街置了間炊餅鋪與我,如今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生意也比先前紅火,回到家中,衣食住行樣樣不必我費心,過得是神仙般的日子。」
武松望向慕若初說道:「多謝妹子替我照顧哥哥。」
慕若初笑道:「應該的,若非二哥相救,又得大哥收留,初兒此刻不知是何境地。如今咱們便是一家人,莫要說這些話倒生分了。」頓了頓又說道:「我倒沒做什麼,只做個甩手掌柜,這家裡還虧了金蓮姐操持照料。」
武大也忙附和道:「正是這話,金蓮是個賢惠人。」
武松拱手道:「嫂...潘娘子,勞煩你照顧我哥哥。」
潘金蓮一怔,笑道:「這些不值什麼,再這般說,可要折煞奴家了。」
正說話間,李老漢領了梅龍笙、馮少游進得後院,南宮離迎了二人進屋,與武松引薦罷,請入座,幾人又坐著談了半日,直到小紅來喚,方一齊去了迎春堂入席吃酒。
來到迎春堂,堂桌上已是金爐獸炭暖,酒肴羅列香。但見蔥潑兔、爆炒兔肉、干筍炒兔肉、兔頭羹、淮杞兔肉湯,真真是「兔宴」。
梅龍笙笑道:「難為你家廚娘把個兔肉做出這許多花樣!」慕若初讓了諸位入席,飲酒品兔肉,不在話下。
酒過一巡,慕若初問道:「二哥可是在汴京城裡過得元宵節?那裡的元宵節是個什麼場景?定比咱們這兒熱鬧百倍。」
武松便把那汴京城的元宵盛況娓娓道來,說道:「打年前開始,御街上便儘是表演奇術異能的、歌舞百戲的,樂聲、人聲嘈雜喧嚷,十餘裡外都能聽到,還有張九哥表演吞鐵劍;鄒遇、田地廣表演雜扮;其他如沙書、地謎之類的,數之不盡。正月十五那日,諸坊巷皆掛起花燈,更有開封府搭建的燈山,熱鬧非凡。」
慕若初聽的津津有味,直羨道:「有趣兒!日後有機會,我也要去那汴京城裡耍耍!」
眾人飲酒談笑,直至未時將闌,方才散去,送走梅龍笙、馮少游,小紅便同金蓮一齊扶著慕若初,往望月小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