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濟善堂初見西門慶
回到紫石街武大家門前,二人敲門,潘金蓮應聲開門,一臉的歡喜卻在見到門外兩人並肩而立時漸漸冷卻,「你二人怎的一起回來了?」
慕若初看出她面有異色,忙笑道「剛剛到綢緞莊買了兩匹布料,湊巧撞見二哥,便一同回來了。」
潘金蓮看見她手中拿的綢緞,面容方才和緩,恢復笑意,道「快進屋吧,飯菜已經安排好了。」
二人進得門來,慕若初將布匹遞與潘金蓮,問道「金蓮姐,你看看這顏色合不合心意。」
潘金蓮接過布匹,欣喜道「初兒好眼光,這布料甚合我心。」隨即道「叔叔,初兒妹子,你二人先凈手入座吧,大郎即刻就回來,奴將布料放下便來。」說罷轉身朝樓上走去。
二人凈了手,剛坐下一會兒,就聽到外頭有人敲門,正是武大回來了,武松出得院中,開門迎進哥哥,四人一同入座,飲酒吃飯,閑話家常。
吃過午飯,小憩片時,武大郎便挑著擔子上街去了,武松走之前囑咐,今晚有人請他吃酒,不必等他回家吃飯。
兩個男人走後,潘金蓮自在樓上做針指,時不時抬眼看向窗外,發一會兒怔,滿心想的,正是武松。
慕若初午覺醒來,倒了杯茶漱口,坐在妝台前將一頭烏髮梳理順滑,便拿了文稿,上得樓去。
潘金蓮見她上樓,放下手中針線,笑道「妹子醒了?快到床邊來坐。」說著話,起身點了一盞胡桃泡茶與她吃。
慕若初呷了一口茶,便翻開文稿將書說與潘金蓮聽,一回說畢,潘金蓮聽的意猶未盡,讚歎道「好妹子,你怎寫得出這樣好的故事?我真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慕若初汗顏笑道「金蓮姐過獎了。」心中暗暗道,金庸爺爺,為了生存,只好對不住你了!
之後潘金蓮仍舊做著針指,與她閑說話兒,慕若初手裡擺弄著妝台上的面膏盒兒,望著窗外街上的人潮發獃,忽然想起,前日買的面膏不甚好用,猶記得史書記載過古人作的「七白膏」,美容養顏,延緩衰老功效很不錯,因此想到藥材鋪買些材料,親自做一個「七白膏」。
身隨心動,慕若初與潘金蓮說了心中想法,換了男裝,出得門去。
走了幾條街,就見到一家「濟善藥堂」,進到店中,買了白芨、白芷、白茯苓等十來種藥材,吩咐掌柜各自分開研磨成粉,包好了寫上名字與她。
正坐在葯堂等候,就見門外走進一個人,掌柜見了來人,忙上前迎道「西門大官人。」
慕若初一驚,忙朝那人望去,就瞧見一個頭戴纓子帽,身穿綠羅褶兒,手裡搖著灑金扇子的浮浪富家公子,正朝著葯堂后屋走去。
不多時,便有店伙用麻繩系著油紙包好的藥材粉,走過來遞與她道「這位官爺,您的藥材已備齊了,裡頭有多個紙包分開包著,紙上頭寫明了藥材名兒。」
慕若初嗯了一聲,接過藥材,起身便要離去,這時西門慶從後頭走出來,一眼瞧見她,搶了兩步上前道「這位兄檯面生的很,只怕不是陽谷縣人吧?」
慕若初眉心微蹙,心中納悶,這西門慶該不會連男子都不放過吧?嘴裡只淡淡說了句「嗯,在下近日才到此地。」
西門慶在她身上打量一番,笑道「兄台氣質不凡,貌比潘安,若非見你雙足未纏,在下只當你是女兒家呢。」慕若初面若寒霜,不惱不羞,只抬腳就走。
西門慶知她不願與自己攀扯,卻依舊笑著追上前問道「不知兄台家住何處?做什麼營生?我與兄台一見如故,可否賞光,來府上一同吃酒?」
慕若初撇他一眼,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道「我無意與閣下結交,告辭。」說罷加快步伐,揚長而去。一路三拐八繞,回到家中,與潘金蓮兩人一起將藥材分好,另加了些蜂蜜,牛脂,做了兩盒「七白膏」,又另做了一大盒「瑩肌如玉散」用作洗面,可卸凈殘妝,潤澤肌膚,比普通皂莢要好許多。
兩人做成這些,窗外已是暮色蒼茫,潘金蓮下樓做好飯菜,待武大郎回來后一同吃了,不在話下。
武松吃酒直至戌時將盡,方才回來,潘金蓮一直未睡,專等著他,聽他回來,趕忙前去開門,迎他進門,伺候了洗漱,又給他端上一碗解酒茶,百般體貼,武松再三央她自去歇息,方才上樓睡了。
武松回來時,就瞧見慕若初窗前燭火亮著,料定她還沒睡,卻未見出來相迎,心中有些不爽,此刻猶豫再三,仍走到她房門前,輕聲問道「初兒妹子,睡下了么?」屋中無人應答。
武松撩開帘子,朝屋內望去,環顧一圈,就見她坐在妝台前,伏在案上睡著了。
武松掀帘子輕腳走到近前,看到妝台上的文稿,輕輕拿起,細細翻看起來。
原以為,她一女子寫的東西,定然離不開情情愛愛,難免小家子氣,卻沒想到,竟是這般氣勢磅礴,國讎家恨,大義凜然之作。開篇一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更讓他敬服無比,想不到她一介女流,胸中竟有大丘壑。
慕若初悠悠醒來,見身邊站著個人,嚇得坐正身子,見來人是武松,才長出口氣,嗔道「二哥?你怎麼不聲不響站在這裡?嚇煞我了。」
武松滿臉局促,他這般深夜私進女子閨房,實非君子所為,知自己行事唐突,支吾道「我...我見你房中燭火亮著,就...就想來瞧瞧你...」
慕若初見他這般慌張,噗嗤笑出聲,道「我寫書寫的睡著了,謝謝二哥叫醒我。」
武松訕笑道「妹子好文采...那我先回房了,你早些歇息吧!」
慕若初道「嗯,我這便睡了。」
武松倉惶離開,只覺心跳如雷,呼吸不穩,暗暗自問,我這是怎麼了?怎的一見了她,便如此失態?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良久才平復下來,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見外頭浮雲蔽日、寒風凜冽,街上行人都少了大半,慕若初也懶怠出門,只穿著家常銀紅撒花遍地緞襖,白綾緞裙,家常暖鞋,在樓上與潘金蓮坐在窗前,一個納鞋,一個寫書。
屋外寒風徹骨,屋內炭盆生的旺,還算暖和。少時,潘金蓮縫好鞋子,細心剪下線頭,喚道「初兒,你的鞋做好了,快來試試合不合腳?」
慕若初放下筆,接過鞋子,細細觀瞧,就見雪白緞鞋面上銀線綉著白海棠,花紋栩栩如生,十分精美,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用心做的。
慕若初雙眸發亮,不禁笑贊道「這鞋子好漂亮,我都捨不得穿出門去了。金蓮姐這般手藝,若是開個裁縫鋪,定會生意紅火。」說罷脫下腳上的暖鞋,仔細著換上新鞋,來回走了幾步,笑道「合腳極了,還很暖和,穿上它,連走路都不由得優雅起來了。」
潘金蓮撫掌大笑道「小油嘴!奴還不知你這鬼精靈心思?你打量著哄得奴歡喜,好多做幾雙鞋子與你。」
慕若初道「冤枉啊,初兒說的儘是真心話,並沒有哄騙姐姐。」
兩人正說笑著,就聽院門外傳來喚聲「嫂嫂開門,武松回來了。」潘金蓮眼中閃過驚喜,忙應著下樓去了。
慕若初隔窗望去,只聽得潘金蓮柔聲道「叔叔今日回的好早。」武松回道「衙門無事,武松便回來了。」
進到屋裡,潘金蓮遞過暖鞋,道「天氣寒冷,家中此刻只在樓上生了炭火,叔叔快上樓去吧。」一面說話,一面接過他脫下的斗笠、外衣,掛在壁上。
武松剛要拒絕,就聽樓上慕若初道「第二回書寫好了,快上來,我說與你們聽。」
潘金蓮應了一聲,又對武松道「叔叔且請上樓,奴再生一盆炭火放與外堂,等大郎回來,屋裡暖和,你兄弟二人好坐著吃酒。」
武松有禮道「生受嫂嫂。」邁步朝樓上去了。
上得樓來,就見慕若初一身銀紅襖裙臨窗而坐,長發綢緞般慵懶散落,正是:窗外數九寒,窗內一室春。
慕若初眉開眼笑,道「武二哥,快坐。」
武松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包糕點,遞與她,道「回來時路過徐記糕點鋪,買了些糕點與你和嫂嫂吃。」
慕若初眸中發亮,欣喜接過紙包,拆開一看,喜笑顏開道「蟹粉酥!桂花糕!茯苓餅!都是我愛吃的糕點!」說著拿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又是一陣讚歎「嗯!太好吃了!」
武松眼神溫柔的望著她,柔聲道「你既愛吃,我天天買給你。」
慕若初甜甜一笑,道「多謝二哥!」說著拿出一塊蟹粉酥遞與武松,「二哥也嘗嘗。」
武松伸手接過,咬了一口,望著她意味深長道「十分香甜。」
慕若初只覺他看自己的眼神太過曖昧,只假裝懵懂不知,拿起桌上的茶杯道「就著金蓮姐點的杏仁茶吃,再好不過了。」說罷呷了一口,放回桌上。
武松笑意更濃,道「哦?是么?那我也來嘗嘗。」說著端起她才放下的茶杯,湊在嘴邊喝了一口。
慕若初已羞的面紅耳赤,正不知如何自處,忽聽潘金蓮上得樓來,調笑道「你們兩個郎情妾意,倒似一對。不如請王乾娘做媒,撮合你二人的好事如何?」
武松登時滿臉通紅,低下頭去,只不言語,慕若初見她言語中透著幾分醋意,忙笑道「我與二哥情同兄妹,金蓮姐莫要打趣。」見武松面色一沉,不再看他,指了指桌上的糕點,對潘金蓮道「快來嘗嘗二哥買的糕點。」
潘金蓮款動金蓮,走過去坐在炕頭,拿了一塊桂花糕,輕咬小口,一雙杏眼柔柔盯著武松,笑道「叔叔買的糕點,果真美味。」
三人圍著火盆坐下,慕若初拿著文稿說書,卻不知,這兩人雖坐在此處,卻都各懷心事,並沒有十分用心聽她的書。
潘金蓮暗暗觀瞧武松,他一臉凝重,神不守舍,不知在想些什麼,絲毫沒留意潘金蓮的審視。
書說畢,三人品評一番,慕若初拿起筆墨準備另抄一份,潘金蓮望望窗外,道「奴去安排吃食,大郎過會兒就要回來了。」說罷瞟了武松一眼,見他毫無離開之意,怏怏下樓去了。
慕若初坐在窗前專心抄錄文稿,武松則坐在炭火盆前,拿了火箸簇火,房中無人開口說話。
靜了良久,武松突然沉聲問道「你當真這般不肯嫁我么?」
慕若初一怔,轉頭一臉驚愕的望著他,支吾道「二哥...你...你說笑了,初兒...不曾想過嫁人之事。」說罷轉過頭,繼續抄書,屋中再次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她此刻心中已亂作一團,連呼吸都變得小心謹慎,不知過了多久,門聲響起,武大郎終於回來了。
只聽武鬆起身苦笑一聲,擺擺手道「我逗你呢,莫要驚慌。」說罷,轉身下樓去了,隨即樓下傳來三人說話聲,慕若初這顆心,才算落下。
四人一同吃過午飯,休息片刻,家中又只剩潘金蓮與慕若初兩人。
潘金蓮做著針指,見她望著窗外發獃,問道「妹子有什麼心事?說與奴聽聽。」
慕若初回神,笑道「我有什麼心事,不過是在思考寫書罷了。」
潘金蓮但笑不語,沉吟片刻,又問道「初兒,你可對叔叔有意?」
慕若初一愣,忙道「沒有的事,姐姐今日是怎麼了?老拿初兒取樂。」
潘金蓮又問一遍「當真沒有?」
慕若初又答一遍「沒有。」潘金蓮這才作罷,兩人絮絮家常,不知不覺,一天過去了。
時至深夜,天上漸漸下起雪來,初時還如柳絮,漸漸竟似鵝毛,唰唰似數蟹行於沙上,房中溫度驟降,各人屋裡又添了炭火,方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