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其實很脆弱
當某人把自己的傷疤揭給你看是,你該心疼他的不易,還是慶幸他對你的信任?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三月莫名其妙的就來了,早上的太陽曬得很暖,暖的讓人不想起來,張科科早早起來洗臉刷牙,收拾好了行李包裹,可收拾好了她又不想動了,結果還脫了衣服上床了,她給我發了個消息:「馬驫,我此時正趴在床上睡回籠覺,太陽正曬在屁股上,好幸福,三個小時之內不許打擾我,否則就絕交!」
這個女流氓,凌晨四點就給我打電話,說要來一場說走就走的畢業旅行,我想著既然是畢業旅行,不要一個月也要半個月啊,早上起來連面試都拒絕了,這個豬,這下把我給坑苦了,怎麼辦怎麼辦?我又吭哧吭哧的把行李又扛到五樓在宿舍里氣急敗壞的轉圈。
舍友葛六毛問我:「馬三馬,你幹什麼啊大清早的,你轉來轉去、神神道道的超度誰呢?」
「張科科!」我頭也沒抬。
「哈哈哈,你這個超級備胎,又怎麼了,又被人家放鴿子了吧?」杜青格還算了解他,都是一個宿舍的,不過這次他說錯了,我並不是張科科的備胎,尤其不是超級的,因為張科科的超級備胎另有其人,就是睡在我上鋪的的兄弟強哥,他叫許文強,大一報到的時候宿舍里的都大為震驚,想著宿舍總算是來了個大人物,可讓人意外的是,他完全沒有大人物的氣魄,就拿他追張科科的事來說,果斷是備胎界的一大傳奇。
強哥自己說,當在人山人海的食堂第一眼看見張科科時他就知道,自己的春天來了,我一直說那只是他自己發春了,他不信。從那一天起,強哥變了,每天早早起來就去六號宿舍樓下蹲守,其實就是監視張科科的一舉一動,監視張科科幾點出門,幾點進門,監視張科科喜歡吃什麼,喜歡喝什麼,喜歡做什麼,要是他能巴結好我的話我會告訴他,我跟張科科是同一所中學畢業的,而且是三年的同桌,然而他並沒有,更加過分的是,睡在我上鋪的竟然在睡覺的時候磨牙放屁,翻身幅度是何其的劇烈,所以我只是告訴他,我跟張科科僅僅是萍水相逢,君子之交。
在長時間的蹲守和監視后,他異常興奮的回來,請我們全宿舍的吃了一頓火鍋,原因是他要到了張科科的微信和電話號碼,此事後邊詳聊。
在張科科放了我鴿子的前一個星期給我打電話,我接起電話她沉默了一會說:「哥,我很鬱悶,我覺得我的人生很不完美。」
我很擔心,就問她:「科科,你怎麼了?沒事吧,凡事要……」
我還沒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不會吧!
我放下手上的事,狂奔而去,一路跑一路想:科科啊,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人生是多麼的美好啊,太平盛世的,千萬要想開啊。
當我氣喘吁吁的跑到六號樓下時,看見她斜靠著大樹下的石椅支著畫板在畫畫,我一屁股坐到旁邊,拿起她的水杯狂灌。
「紅糖水,來了?」
「嗯,來了。」
「你到底怎麼了?」
「噓,別說話,不要打擾大師創作。」
好吧,看著她投入的畫畫,我再沒說一句話,低頭玩手機。過了四十多分鐘,她開始收拾畫筆。
「畫完了?」我關上手機,幫她收拾。
「畫完了,哎,馬驫,你大爺的,你把我的水喝完啦?」
「喝完啦!」
「好吧!你也應該補補血,單身的男人也是會過度放縱的。」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而且很污的八道。
「去你的,怎麼啦你就把我叫過來,你怎麼鬱悶了?」
「我沒叫你啊,我叫你了嗎?」
「好吧,你沒叫我,那你怎麼了,怎麼就人生不完美了?」
「哥,你覺得我正常嗎?一個一米六六的姑娘竟然有一百五十斤,馬上就畢業了,我這樣的人生算完美嗎?」她靠在我的肩上,憂心忡忡的盯著畫板上還沒幹的一個站在海邊的女孩。
「你大爺!」我很果斷的送她三個字。
這時她才露出笑容,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在高中的時候她就告訴我,一個成功的藝術家,肯定看起來有些不正常,就算很正常也要裝不正常。
「你別生氣啊,今天晚上你請我吃頓肉吧,因為從明天開始我就要減肥了,我想通了,你說得對,好女不過百。」
「為什麼?你告訴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為什麼你減肥卻要我請你吃飯,而且是吃肉,多貴啊!」張科科老說我摳門,我這是摳門嗎?
「我只是想,在我瘦了之後回憶起吃的最後一頓肉的時候,就能想起你!」她神秘的看著我。
「別,老太太摔倒了我都不扶,但我就服你。好吧,也別今天晚上了,就現在吧,我也正好餓了。」
看著她如餓狼般的大快朵頤,我真不敢相信她是想減肥,她邊吃還邊把我盤子里的往她盤子里扒拉,她還有理了:「你別吃了,怎麼吃都不長肉,吃了白瞎了。」
我就是那種讓億萬怕胖的胖子恨得牙痒痒的人,無論我吃什麼,體重永遠保持在110到120之間,是斤,不是公斤。她雖然說得有道理,但我並不比胖子吃得少,這麼來說吧,每次去吃自助,五盤涮羊肉只是墊底的,等我的五盤羊肉卷涮完,才開始在餐廳里搜尋各種命運多舛的食材,在長年輾轉各大自助餐廳后我發現,要在自助餐廳吃回本,一定要具備兩大本領:速度和食量。
強哥就是具備這兩大本領的人,不僅如此,他是具有驚人的速度和驚人的食量,但由於他堅持不懈的鍛煉,也不是過於胖,後來又因為我的原因,他又迷上了健身,自從張科科傷了他的心之後,他都會在早晨去跑步,一跑就是兩個小時,標準的400米跑道,能跑無數圈,因此我給他起了個外號:發福的駱駝。他笑呵呵的欣然接受。
我只能眼睜睜得看著她吃完一大盤子肥肉,我跟她開玩笑說:「你這麼吃,是已經放棄自己了嗎?」
她笑哈哈的瞪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也笑了,無所謂了,能吃總比不能吃好,能吃最起碼說明她胃口好,身體健康。
她一口啤酒一口肉,吃的像動物一樣,其實我早看出來了,孩子心裡藏著事呢,看她吃得那麼痛快,我也沒有提,想著吃完了送她回宿舍的路上跟她聊聊。
吃著吃著她停下了,倒了一杯熱水滿滿的喝,東一句西一句的跟我聊高中時候的事,老闆見我倆是熟客,便任由我們嘮家常,不吃涼粉也不騰板凳。
我陪著她一直坐到天黑,一直做到老闆打烊。
三月的天,夜晚的風吹過來涼颼颼的,我把外套披在她的肩上,她又脫下來披在我的肩上,我問她:「有什麼事跟我說,你不跟我說,你又能跟誰說呢?」
她哭了,兩隻手抱住我的胳膊失聲痛哭:「媽的王八蛋,才跟我談了一個星期就劈腿了……我也太遜了。」
我把手抽出來摟住她的肩膀:「沒關係,走不到一起,只能說明你們走的不是同一條路,既然不是同一條路,又何必強求,又何必抱怨修路的人,畢竟修這一段路的是你們自己。」
「馬驫!」她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哭了起來「我心裡難受你知道嗎?他說分手是對我好,他說就算現在不分,畢業以後還是會分道揚鑣的,為什麼,為什麼馬驫,為什麼畢業就一定要分手?」
天開始下雨了,在昏黃的街燈下雨滴連成了線,一串串的落下來,沒有濺起來,像是鑽進了瀝青里。是啊,為什麼,為什麼畢業的時候非要分手呢?又為什麼非要等到畢業的時候才要分手呢?我不知道怎麼樣回答張科科的提問。
張科科哭著哭著往前一撲就吐了,吐的很難受,我拍著她的背想讓她好受些,她背過胳膊把我的手抓在手裡,模糊的說:「別拍了,不起作用!」
那天晚上我陪著她在街邊坐了一個多小時,吹來的空氣很濕潤,很清涼。張科科把腳放到長椅上靠著我,盯著發著弱光的燈有一句沒一句的跟我聊著,斷斷續續的跟我說了很多他們從認識到分手的很多事情,除了決定交往和決定分手,其他的都是些生活瑣事,雞毛蒜皮,可生活不就是這些嗎?太陽升起到落下,在我們身上,能發生什麼大事呢,除了身邊自認為最重要的那個人,我們天真的把他或者是她當成是全部,可ta的全部卻不是我們。
她說:「那孫子嫌棄我胖,嫌棄我胖也就算了,竟然還嫌我個子太高,穿上高鞋的時候跟他走到一塊他壓力太大……」
「科科,我送你回宿舍吧,很晚了。」
「不,我不回,我不想別人看見我狼狽的樣子,像只落水狗一樣,科爺丟不起這人,走,去小旅館!」
她平日里心高氣傲,冰清玉潔,她學的美術,是藝術學院里讓所有男生為之折腰的高冷女神,是讓機電學院男生逃課扒畫室窗戶的傳說中的夢中水仙,她的美並不只是容貌,還是她的性格和做人,就連女生也嫉妒不起來。每當我跟她在校園裡同時出入時,有些人說般配,有的人,卻想把我扔到下水道里,可就是這麼完美的一個女孩子,在我跟前的時候,她才能長舒一口氣,像個孩子一樣撒嬌、無理取鬧,就像這樣喝醉、哭泣,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為我覺得是我的朋友的那些人,也都把我當成是朋友,我很感謝他們,如此信任我的對我放下所有的架子和拋掉偽裝。
那個晚上很冷,我們沒有回宿舍,張科科喝了酒又吐了,很狼狽,我扶著她跌跌撞撞的走進一家小旅館,這種旅館大多都分佈在學校周圍,老闆靠大學里的小情侶吃飯,日子過得相當不錯。老闆娘的眼睛像CT一樣把我從頭掃到腳,我怕她把我當成什麼午夜狂魔還是採花大盜什麼的,趕緊把我的身份證莊重的遞到櫃檯上,交了錢,拿了鑰匙輾轉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