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惡的種子

梧桐上完語文課，從隔壁松果班走過的時候，聽到有一個孩子嚎叫的聲音，整整一個走廊都能聽得到。

辦公室的老師們也在那兒張望詢問，大家聽著聽著之後就走開了。

梧桐給洗了杯子，收拾了桌子椅子，結果那嚎叫聲和其他同學的驚訝聲還在繼續。

梧桐問文松，什麼情況？

這是老毛病。這個王鳳禮，他以前就發生過這樣的情況，現在又這樣，大號大叫，把所有的人和物品當作他的發泄對象。

今天是為什麼呢？

文松問班裡同學：「誰沒有交作業？」

這話就刺激到了王鳳禮同學，他便開始嚎叫。在梧桐和文松說話之間，王鳳禮把文松的書狠狠地甩到了地上，用腳狠狠地踩。

文松的態度居然很是淡定，她大概見慣這種情形。

王鳳禮繼續乾嚎，越來越起勁。他繼續發脾氣，踩了老師的書，把同學的椅子和桌子拉出來推到，口裡叫著：「我就是討厭你。我就是討厭你。我特別討厭你。討厭你。」

梧桐建議：「嗯，這個情況我們還是應該告訴校長。這個小孩的情況已經超出了常態。」

是的，文松說他之前就有很多次這樣的情況，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有什麼在樓梯上嚎啕大叫的，有當著老師的面嚎啕大哭，有把同學的東西給摔了踢著打著大哭大叫的。各種嚎啕各種大叫！

「嗯。」文松說，「校長知道。」

梧桐的意思是，校長雖然知道，但是校長沒有當面見到過他這種樣子。其實，梧桐的意思是希望校長領導們來，大家商量一個處理制度。這個小孩的這種樣子，他顯然是已經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需要專業的干預和疏導。如果長期這樣下去，20年後的他，可能會成為報復性的人才，或者說是極具殺傷力的的人才，後果非常可怕。

梧桐對文松說：「你有需要告訴我。」

文松並沒有立馬報告校長，她給王鳳禮的媽媽打電話。後來的結果是，這位孩子的家長來了，家長要把他帶走。王鳳禮在家長面前依然嚎啕大哭，掙扎耍橫，坐在地上不肯離開。

文松的方法也對。今天有國家級的領導在學校視察工作。在國家級領導來視察時候，找校長的麻煩，那可真是一個好主意呀！

下課之後，文松回到辦公室，她再次說起這個孩子。他的家庭情況比較特殊，他是家裡頭的二胎寶寶，但是這個二胎寶寶生的時候，國家的政策還沒有放開。他的媽媽本來是石油部門的工作人員，但就是為了生這個孩子，居然在父親不同意的情況下，悄悄地把工作給辭去，去到了外婆家裡。在外婆的主持下，媽媽私自把這個孩子給生了下來。孩子生下來之後，到現在為止，父親從來沒有管過，父親和母親也沒有正是離婚。據說，這個父親堅決不同意的理由，是因為父親那邊的親戚裡頭有遺傳病，有精神病等病例。但是這個媽媽和外婆居然不聽要，固執己見的把孩子生下來。

文松今天給付給這孩子的媽媽打電話去的時候，孩子的媽媽並沒有來，而是叫了外公。這個外公其實是外婆的后老公，跟這個孩子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文松說：「我不打算管了。因為他的父母，他的母親，他的家庭這個樣子，我不打算管了。我管不了。」

第二天，大家在網路上看到一則消息。一個學生畢業20年之後，在路上攔截了他的小學老師，並且對老師大打出手。

梧桐看到這則消息，不由得想起了王鳳禮。惡的種子一旦長成參天毒木，悔之晚矣。只是這個世界上，老師承擔了千秋重任，卻力量微薄得可笑。

梧桐的興緻不高，或許是「大姨媽」來訪的緣故，她把作業撂在一邊，盯著電腦屏幕正發獃。

榕樹活脫脫走來了，辦公室里也沒有別人，他無可避免地瞧見梧桐桌上那粉紅色小包裝的「姨媽巾」。榕樹幾乎和梧桐的大姨媽一樣準確，每個月這幾天總要來一趟梧桐辦公室，每來一次總要看到那眼熟的小包裝。他總是面不改色，一如既往沒話找話：「這個空調製熱怎麼樣？上次你說要做一個擋風的，做好了我來幫你裝？做好了沒？」

什麼擋風板，梧桐早忘乾淨了。

梧桐嘿嘿一笑，頗有些大神經讓人家費勁的不好意思：「每次開空調，文松老師用掃把往上蹭，那風口就變了，沒對著人。」

梧桐以為話說完了，榕樹卻不走，站在旁邊。

梧桐似乎感到這小夥子還有話要對自己說，她站起來，熱情地給榕樹拿一根凳子。榕樹不客氣地接過來坐下，熱熱切切挨著梧桐坐了。

榕樹撓撓太陽穴，如此良辰美景，他不八卦一番似乎確實對不起這好不容易得來的促膝而談的機會：「昨天，松果班那個娃娃又發瘋了？」

「嗯。」

「我也見到過。」

「現在還小，一切尚在掌握之中。大了，就難了。」

「文松老師不管嗎？」

「管啦。」

榕樹眼睛透亮，他大概是在想象，當這種瘋娃娃落到梧桐手中，梧桐是怎麼個對付法。

梧桐說：「我遇到過兩個這樣的娃。最開頭，都是小哭小鬧，哭一陣號一陣，如果大家怕他，他就會估計重演，一次比一次哭得厲害。」

榕樹問：「你當時怎麼做的？」

梧桐答：「執子之手，將子拖走。」

雖然梧桐話里執的是小孩兒的手，榕樹也臉紅了。

「我當時說：『家長管不住的，老師管不住的，沒關係，我們還有警察。警察叔叔們專治混不講理人。』我一邊說一邊拖。孩子真以為我要拖她去見警察，立馬不哭了。」

這是梧桐慣用的「扮虎吃豬」。榕樹說:「王鳳禮拖不走。」

「當然拖不走。他的級別高，一般的唬不住他。所以啊，要把罪惡的種子扼殺在搖籃之中。」

果然資深啊！榕樹正準備對梧桐施展出他那殺傷力極大的笑容，汪楓進來了。汪楓頗覺自己的出現破壞了某種和諧的氣氛，她笑：「你要常來。多跟梧桐妹妹說話。我們這年會的表演曲目都給你們想好了！你和梧桐對唱『小酒窩，長睫毛，是你最美的記號……』」

梧桐臉上有深深的酒窩，榕樹和她對唱，很應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