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笨鳥學飛

元旦，梧桐去大學看了老師，又告別即將遠走渥太華的表姐和侄兒。

校園裡到處是年輕的身影，單純美好的年華。梧桐不是歸人，是個匆匆的過客。梧桐和表姐，都是獨生女，雙方從小到大都是對方不能缺少的同伴。長大了，大家各有各的路要走，要過各自的生活。這一走，就是那句「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他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有些故事永遠講不完，有些心情在歲月中會漸漸忘卻。

那晚，梧桐失眠。

聚散離別本來是人生常態。梧桐嘲笑自己看不開。

梧桐起身，隨意撿出當年的課本，翻一翻。她的書乾淨得不得了，最長的一段筆記也不過百多字：

「祖父是希望翠翠幸福的，但祖父卻偏偏製造了她的不幸；二老家也不希望祖父死，但是他們不明不白的態度卻導致他的死亡。天保希望自己的退出能成全儺送和翠翠，結果自己的死卻給他們帶來更大的隔閡和誤會。看來幸福和善良無關，善有善報只是在人事層面上說的，對於天命，善良是無法應對的。沈從文的《邊城》有哀傷的一面，哀傷來自於他對命運的表現和捕捉，那命運就凝聚在翠翠前途未卜的期待之中。」

梧桐當年為何學文？因為文學能撫慰人的靈魂，指引迷途的人生。

人生翻覆，梧桐做不到拈花一笑。她老是付出一腔熱忱，卻總不足為外人道。

多年前，有一個父親的做法傷害了梧桐。作為老師，梧桐均衡對待每個孩子，重點對待個別「人才」，她沒有棄任何一個學差生不顧。那時，她很努力地改變那家父母的畏難於消極。

然而，那不成器的父母終究以懶惰的方式來毀掉那個敏感的女兒。

父親：「明天請假，我想帶孩子去成都做檢查。」

梧桐：「檢查什麼？」

父親：「做智力測試。」

梧桐：「你預期智力測試的結果是什麼？」

父親：「如果結果是智力有問題，那麼考試就不用算成績。在家裡給她怎麼輔導她都不懂，我想要孩子輕鬆一些……」

梧桐：「不要說是孩子不懂！你沒有反思過是你的方法不對嗎？」

父親：「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梧桐：「我不建議給她做智力測試。就算全世界放棄她，作為父母你們也不能放棄她！」

父親：「我們沒有放棄她，她真的吸收不了學習的知識……」

梧桐：「父母愛孩子，會為他做長遠打算。讓別人以為你的孩子智力有問題，你這是為她好嘛？她以後怎麼辦？」

父親：「每天晚上給她講作業都會講到十一二點，她還是不懂……」

梧桐：「做父母都很辛苦，就算到十一二點也該堅持呀。你不幫她，她以後哪來信心面對學校的同學？」

父親：「我們家的情況沒法簡單地說清楚。」

那位父親還是決定明天要帶他女兒去做智力測試。」

這個孩子，內向，生活能力不好，做作業很慢，彷彿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孩子沒有智力問題，就對學習有點障礙，對和外界相處有障礙，所以她不知道怎樣學習，也不知道怎樣和別人交朋友。她不需要父親通過智力測試這種形式來告訴她她有問題，她需要人告訴她怎樣學習，她需要學會生活中的小小本領，需要獲得快樂和信心，她需要的是父母傳遞給的積極向上的力量。

那個姑娘一直默默地，雖然在後來的學習中她以長期不完成家庭作業的基本功也能寫出跟別人不一樣的優秀作文，但最後她轉走了。

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這樣的孩子。天生的人才，真的少之又少。

後天的培養至關重要。

如果生了長相普通智商普通的女兒，究竟該怎麼養？李玉成父親的做法值得借鑒。

李玉成高高的，笑臉胖胖的，一腔熱血，雖然大氣，總讓梧桐為她的智商著急。

在一年級的時候，李玉成這姑娘，上課認真，可是漢語拼音學得那是撕心裂肺地痛苦，在家做作業雞飛狗跳眼淚十行，半夜說夢話也在拼讀拼音。李玉成的成績自然靠後。

但是，李玉成的爸爸，卻沒有因此難過或是傷心。或許，他一直不認為自己的女兒是屬於笨的類型；或許，他堅信笨鳥能夠高飛這樣的道理。

於是，李玉成的爸爸，在第一學期快期末的時候，竟然把李玉成送到了梧桐的家門口，要求補習。那誠懇的意思是，無論如何要求梧桐給孩子提一下成績。

梧桐就是那樣的老師，她沒有想過要收補習費，她壓根沒有提錢和不錢的事，就把孩子收下了。

梧桐收下了李玉成。在臨近期末的時候，梧桐花了四個星期天的時間，每次一個小時，她教手把手教小姑娘怎麼做題，面對面教她怎麼樣讀書。

小姑娘每次高高興興地來，高高興興地走，她似乎沒有感覺這種補習是一種壓力。

梧桐在李玉成身上發現了一種單純的快樂。

是的，不需要有很高的智商，或者是智慧，甚至是情商。你真勤快了，從一張白紙什麼都沒有開始，慢慢地往上學，保持一份單純快樂的心，總會好的。

梧桐沒有給李玉成開小灶太久，期末結束，私教時間也就結束。李玉成爸爸誠心給梧桐補習費，梧桐卻更願意收一小盒子車厘子。

這一年多來，李玉成的成績一直沒有飆升，她卻把小學生活過得很有成就感。

父親關於李玉成的各項培養，顯然是沒有落下，跳舞、繪畫、書法、運動，有所涉及，卻不過分。

三個月前，選小丑娃的時候，李玉成因為舞蹈功底好，選上了年級舞蹈隊。整整兩個月的不間斷地訓練，每次兩節課，一個星期三次，這種高強度的訓練，這個小姑娘因為身體健康，把這種苦吃下來了。

國慶匯演的時候，她和年級舞蹈隊的同學們在台上蹦的老高。一次登台演出，就是對背後辛勤付出的最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