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層一層地磨
嗯,梧桐老師終於光榮地出院了,回來了。
一回到學校,梧桐老師就接手以前的所有工作,唯一稍有不好的就是,手指上還被扎著20個洞,醫生為她縫補了整整十針的印記很是明顯。
右手用起來極為不方便,梧桐用著左手寫字。
梧桐站在講台上,她拿起左手開始在黑板上書寫。全班特別安靜,同學們眼睜睜地看著梧桐用不太熟悉的左手,一橫一畫的寫字。
那時間,幾乎靜止。
哎呦,好險,梧桐居然寫出了方正的漢字!
於是,孩子們安安靜靜地開始聽梧桐講課,把她那以怪異姿勢保護起來的右手拇指當作平常。
課堂上都挺安靜的,不過課下同學們就混亂了。梧桐老師依然很忙,並且是只能用左手忙,她那右手一點兒幫不上忙。
這幾天,德育處桃老師總是出現在梧桐跟前。她挽著梧桐的手,親切地說:「哎,你的手真么樣啊?讓我看看。哎呀,媽呀?這得啥時候才好啊?痛慘了吧!你的手受傷了,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說,但是又不得不說。我看你們班上的那一大片兒地,好臟啊!一條走廊上,那地就屬你們班最黑。那天柏校長走過你們教室,還說『哎呀,簡直是慘不忍睹!』不過呢,校長體諒你手受傷了……」
梧桐態度極為端正:「我們馬上就收拾,一定會收拾的亮堂堂。」
現在的孩子呀,在家裡連地都不會少,更不要說讓他把一個髒亂差的教室,打掃地乾乾淨淨,漂漂亮亮。
那地上一坨一坨的油漬怎麼辦呢?
梧桐想想就覺得頭疼,以前那些掃不幹凈的自己就上了,可是現在這右手等於是殘廢,自己想上也沒法上啊。
她是個貨真價實的手殘。
不過,梧桐正打算從掃地開始清算那一窩的小土匪們。這種瑣事,你讓榕樹這樣年輕小夥子來,終究不利索,還是她來得剛柔兼濟。
這樣一來,梧桐動了真格,她群發消息:孩子們的衛生不好,最近要管理管理。假如放學的時候孩子沒出來,那他一定是在做衛生,請家長等一等,多多支持。
那天正好該黃色組做衛生,一共有七個孩子。這七個孩子,如果動作麻利,團結一致的話,不出五分鐘,就能夠把桌椅擺整齊,地上的垃圾收拾乾淨。
可是當梧桐老師把其他放學的孩子領出教室,交到他們的爸爸媽媽手上,再回來時,教室里依然亂如麻,拿著拖把的正在用拖把打架,拿著掃把的也不知道在掃什麼,拿著刷子的黑板上刷得稀里糊塗,簡直一頓髒亂差。
梧桐老師把孩子們圍在一圈:「如果以這個態度掃地,那明天會繼續掃。」
袁夢、張涵翟、楊毅、魏謙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愣地,誰都沒有率先領悟出事件的嚴重程度。
也許,魏謙墨已經有所察覺,不過他面色上依然萌呆,行動上巋然不動。
梧桐開始暴吼:「看什麼看?幹活兒!掃地、拖地、擺桌椅、倒垃圾,會不會?打架的時候勁兒大得很!讓你拖個地,你就像條毛蟲。魏謙墨,像個男人一樣,專揀累活兒苦活兒干,成不?都讓人家張藝馨全做了,你這男生的臉皮還有沒有?楊毅,把你那一身肥肉給我抖起來!張涵翟,你是一隻無頭的蒼蠅嗎?打掃衛生需不需要按順序來?你東拖一耙子,西拖一耙子,你是在跳舞啊?跳舞有你跳得那麼難看的嗎?」
三個兒子大氣兒也不敢出,埋頭一陣苦幹。不過,楊毅和張涵翟那姿勢特別彆扭。魏謙墨那模樣,倒還有點勞動的味道。
都被梧桐訓到這檔子了,同學們的悟性一下子來了。再不等梧桐罵道自己身上來,先前還有氣無力的朱瑾麗、袁夢一下子靈活了許多倍,她們那對做衛生的領悟能力和實幹精神蹭蹭得飽滿了起來。
然而,第二天。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黃色組的同學真是悲催至極,連著掃了一個星期。在他們掃地的最後一天,梧桐驗收終於過關了,他們體現出了從來未有的打掃衛生時的精神面貌,一個個不再一邊講話一邊做衛生了,而是幹勁十足,十分苦幹,哪裡臟就掃哪裡,哪裡不幹凈就整哪裡。
那教室,齊刷刷亮堂堂地整潔,終於看起來像是打掃過衛生的啦。
然而,這辛苦打掃敵不過第二天孩子們輕輕鬆鬆一通亂攪和。
這是一幫什麼孩子?吃了飯,你不提醒他擦嘴巴擦桌子,他就能嘴邊掛著飯粒兒油漬滿校園跑得飛叉叉;等到鈴聲響,他渾渾噩噩地瘋回到教室,大剌剌地踩上那一坨坨不幸掉落在地上的飯糰菜片子,他居然能穩住身體堅決不滑倒在地。
陳珂、李佳銳、劉涵睿、張涵翟、雲夢澤……都是箇中高手。
這是多麼讓人絕望的一個教室。
於是,梧桐端著她的右手,如法炮製,將全班分組中午捋了一遍地,下午放學再捋了一遍地。
似乎,孩子們終於在某個瞬間,腦子裡頭終於清醒,做勞動很辛苦,保持衛生很不容易,梧桐的淫威更是不得不服。
當然,有的組,一天就成功了。當然也有不幸的,接連著掃了三四天。放學,媽媽們來到孩子們身邊,只敢靜靜地看著,加油打氣:「掃乾淨,方向要一致。鼓勁掃嘛!」
榕樹老見了全過程,他杵著那個大個子,半倚在門邊,那似有所悟的樣子一不小心就暴露了他的經驗薄弱。
原來小孩子,需要這樣一層一層地磨啊!
不過——這梧桐老師,以那一副嬌柔的體態,能分分鐘震出一陣獅子吼。那勇猛如虎的本事,榕樹自嘆不及。
梧桐依然是那副模樣,那不可一世的威嚴里透著不可觸碰的暴躁,只差一叉腰便可以如火箭般發射怒火。孩子們兢兢業業,再不敢胡亂應付。
若家裡時常住著這麼一頭母老虎,那守娃做作業的難事,不就算不得難事了?
榕樹看完熱鬧,唱著小曲,施施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