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十分感人

之後，紅楓白雪消失了。

只剩一片血紅。

她還能模模糊糊聽到有人說話。

「啊也，我不就跟你們喝喝酒么，它怎麼跑出來了，還闖這麼大禍。」

「你先叫你的寵物鬆口，等我上手就不是松不鬆口的問題了。」

「別，少咸山就這一隻窫窳了，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師兄，我救這個孩子，大的交給你。」

「嗯。」

好半天之後，她才明白是有人來救她們了。

救秋意的那人聲音真好聽，融冰化雪，溫暖極了。

他身邊這個就不一樣了，身上全是帶著竹葉清香的冷意。

「你倒是決絕得很，割腕散靈氣，怕痛么？」

扶她起來的人像是在徵求意見，但下手起來是默認她不怕痛。

一道強大的仙氣從她割腕的地方，四散著躥往全身。

所到之處，斷裂的經脈與骨骼被霸道且快速地修復。

她的五感慢慢在恢復。

其中，痛感恢復得最快，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必然是不幸的。

特別是修復肋骨的時候，比當時被踩斷一瞬間的痛還要痛三分。

痛死她算了。

等她痛到真想死了，左手忍不住在那個人身上掐了一把。

隨後顫抖著給那人傳音，「這…這位仙上，我怕是命不久矣了，麻煩您等下幫我立個墓碑，墓志銘就寫，秋獲，生於七月初八卒於七月初八。生不逢時，死有全屍，值得。」

那人默了好久才使了法術禁錮住她的雙手。

「唔，忘了封你的五感了，看起來挺疼，抱歉。」

本來眼前就是血紅一片，什麼都看不真切，他這話音落下，眼前徹底就黑了，痛也不痛了。

缺點就是，她什麼都聽不到、看不到、聞不到，神識也沒辦法感知除秋意之外其他人的存在。

她只知道她和妹妹，命懸一線之際走了運，活了下來。

再後來，那個看管寵物不嚴的尊神拿了許多很珍貴的丸藥給她們，並且說服停柯與沉盞收她們為徒，讓她們前往千尋山修行。

她牽著妹妹，委婉地推辭尊神的好意，「尊神的美意，秋獲感激不盡，秋意同我皮糙肉厚命大，經此事故，走運沒死，然染霜谷的其他生靈可是脆弱的緊的，我們一走，保不準回來的時候，就成了荒山死谷了。與其回來時被迫接受慘象，不如一切隨緣，留下與它同生共死。」

因為她割腕撒的血靈氣頗足，催得四周又生了許多楓樹，染霜谷的範圍一下子擴大了不少。

沒人守著容易被霸佔。

她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在染霜谷，但自她有意識開始，就有一個很清晰的聲音告訴她，這是她和秋意的家，她要好好護著。

停柯走過來摸摸秋意的頭，笑得很溫和，「你有勇氣與染霜谷同生共死，這是你的勇敢，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妹妹是否願意陪你一起呢？」

她：「……」

秋獲低頭看看十三四歲模樣的妹妹。

秋意因為天生弱些，天劫來時便失去了體內所有的靈氣，靠著她渡過去的靈氣才勉強化為人形，化成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若她們不拜師自己琢磨著修鍊，她倒是可以慢慢來，但秋意不可以。

秋意的下一次天劫只有三百來年就又要到了，以秋意現在的狀況，自行摸索修鍊，怕是會殞了。

天劫一事，別人替不得的。

停柯說的不錯，她可以不考慮自己，但不能不考慮秋意。

她只有秋意一個親人，她不能失去秋意。

尊神看她臉上有動搖之色，趁機介紹起停柯。

「我跟你們講，停柯尊神的醫術是四海九洲數一數二的，其他的也不錯的，小秋意可以跟停柯尊神學習，若是以後秋獲受了傷，你就可以替秋獲療傷不是，不用欠人家人情什麼的，多好。」

秋意看看秋獲，似乎是在徵詢她的意見，她還沒說什麼，秋意就點頭，「姐姐不說話，就是默認同意了，我要拜停柯尊神為師修習。」

尊神撫掌大笑，「秋意拜停柯為師的話，秋獲就是沉盞的了，挺好的。」

沉盞沒說話，算是同意了。

臨行之際，沉盞給染霜谷留了個結界，護住整個山谷。

她終於不用擔心什麼問題，放下所有負擔，心無旁騖地拜入沉盞門下學習。

三百年又五十三年後，秋意的天劫如約而至。

秋意雖然被最後一下雷劈暈過去，好歹也是熬過了天劫，閉關調養一下，出關再修鍊了百來年，終於不再是十三四歲小姑娘模樣。

停柯曾在她們站在一起的時候，由衷地道，「秋意這副模樣，才同秋獲算雙生花嘛。」

秋意搖頭，「師傅說錯了，我們是雙生木，雙木林。」

停柯對她們笑笑，繼續曬藥材去了。

跟著沉盞修行的幾萬年，算不得有趣，也算不得無趣。

算不得有趣是因著她經常剛背完一堆仙訣，將將掌握，沉盞就又丟了一堆過來，還要規定時間內背完，並且要熟練掌握。

沉盞面對她因生疏或別的，犯下的錯誤與紕漏，會毫不留情一針見血指出來，然後罰她去接觸更難的，犯很多錯誤。

讓她反覆在不停錯裡面受著磨練。

最終將她磨得，會個什麼東西都能拿來殺人無形不見血。

算不得無趣是因為沉盞偶爾會心善幾次，帶她去四海九洲各處尋尋寶物，接觸新奇的人與物。

還有有趣的師兄師姐。

老實說起來，有趣還是大於無趣的。

畢竟熬過那無趣的煎熬，她就可以橫著走。

雖然，停柯同秋意的師徒和睦，真的有刺激到她。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在沉盞那裡得過且過，把課業混過去，腳底抹油跑到停柯那裡。

她不太記得停柯跟她是怎麼在一起的。

反正就這麼在一起了。

他們默契地將一切隱藏得很好，連秋意這個離得最近的人，都不曾察覺。

再後來，她閉關千把年，在七月初八，她生辰這日出關。

出關時，秋意啃著桃子對她說，「師傅今日成親，賓客都到了，就差你一個，放心，我幫你解釋了，至於你那份禮，我從你房裡翻了卷醫書送了。」

秋意將啃完的桃核隨手丟掉，又道，「我們現在去，還能趕上飯，也許還能趕上師傅敬酒。走吧走吧。」

她腦子裡空空的，什麼也沒想，只有幾個字，停柯成親了。

秋意挽著她介紹起新娘子，也就是她們的師娘師嬸。

那個人叫琉顏，是涼殷長老師妹的孫子的表妹。

以前她們還見過，是個很溫柔的女子。

停柯的流雲殿張燈結綵，外廳里很喧鬧，四處都是端著酒客套的人，內廳賓客也是推杯換盞，氣氛很喜慶。

她和秋意一進去，秋意就被涼殷長老幾個拖走。

慕遲看到她，先誇一句，「不錯，修為漲得比我預期多很多。」又誇一句，「來得早不如來的巧，卡著飯點，很好。來來來，坐我旁邊一起划拳。」

旁邊祁安笑著，拍掉慕遲端他酒的手，「你別聽他的，師尊在旁邊那桌，他說你要是出關過來，就去他那邊坐。」

她笑笑，依言去旁邊沉盞那一桌，同在座幾位傳說中的尊神與沉盞行過禮，端正坐好。

當年那個看管窫窳不嚴，又引薦過她和秋意的尊神模樣未變，換下了那身花哨的衣裳，看起來莊重不少。

見到她之後和善地一笑，誇一把自己引薦有功，贊幾句沉盞名師出高徒，她年紀輕輕就有了上神修為。

她亦是一笑，謙虛地客套回去。

同時還表達一下自己這個小輩的受寵若驚，以及對在座尊神的敬仰之情。

酒桌的氣氛友好且融洽。

直到束玉冠著喜服的停柯端酒過來，向他們敬酒，他的眼神無意地落在她身上一霎，從容地落到別處。

沉盞一直沒開口，突然開口道，「今日你師叔大婚，你錯過了觀禮，現在可要說幾句祝福的話？」

她端著酒杯掛起真心實意的笑，身體站得很直。

「昔年師叔與師尊救弟子與秋意於危難，弟子感激不盡，今次師叔覓得良眷，弟子祝師叔師嬸恩愛不移，白首不離，長樂安康。」

停柯說了什麼她一個字都不記得，停柯飲盡杯中酒，她只淺淺喝了一口，腰間的那縷沉盞的仙力帶著她坐下，停柯去下一桌。

席中有尊神，對停柯沉盞把她和秋意救回來的昔年很感興趣。

罪魁禍首之主看她幾眼，看她神色沒有什麼異常，就繪聲繪色講起那個不堪回首的昔年。

講得那叫跌宕起伏，比人間茶樓里的說書先生還精彩。

中途又誇她果決，割腕散靈氣放精血。

死都不讓敵人得到好處。

將她從奄奄一息，瀕臨死亡的弱渣渣誇上天。

沉盞給那個尊神倒酒，似笑非笑地道。「書說的不錯，第一次見罪魁禍首揭人傷口，能如此精彩的。」

那尊神一卡，瞅瞅秋獲的臉色，尷尬地一笑，「我這不是想藉機誇一誇你的弟子優秀么？」說著，他還問她，「小獲，你覺得呢？」

秋獲愣了一下，心道沉盞是在幫她，她不能打他臉，「尊神講得太精彩了，弟子方才聽得入神了，原來尊神是在致力於揭傷口么？那對慘兮兮的姐妹是弟子與秋意，難怪弟子覺得膝蓋和當年被窫窳踩斷的肋骨，有點痛。」

幾位面色端莊的尊神也愣了愣，氣氛突然凝滯。

而後，一位尊神臉上出現鬆動，餘下的人也鬆動了。

俊顏蒼鬢的紫衣尊神微微一笑，「有趣，當真有趣。沉盞，你的小弟子是個妙人。」

另一位尊神馬上接道，「你也不看看，沉盞是什麼人。」

「我覺得我也要去找個有趣的弟子教導一下。」

「就你，別…你會教壞子孫的。」

幾個尊神見多識廣很能扯，不一會兒把話題帶過，講起許多遠古時期的趣事。

秋獲邊吃菜邊聽著，覺得還挺有趣。

她偶爾勤學好問地問個小問題，尊神們也很和善地回答了。

長幼融洽。

十分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