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吾期回到王府,已經深夜。陌顏和鍾管家正等在門口。吾期沉著臉,脫下披風遞給鍾管家。他問:「已經接到皇上的聖旨了嗎?」
鍾管家將披風摺疊好放在臂彎,輕聲道:「是。」
吾期風風火火地往書房走去,又問:「英寧呢?她聽到聖旨有何反應?」
「王爺,英寧姑娘接了旨以後,就漠然回房了,再也未曾出來過。」陌顏在他身後道。
吾期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朝英寧的房間走去。鍾管家和陌顏對視一眼,很是默契地沒有跟上去。
英寧的房間還亮著燈,此時她正抱膝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皎皎月光,心裡五味雜陳。神荼果然不會成全他們,竟然用這樣的法子來拆散他們。
夜君就站在她身後,一聲嘆息:「寧寧,你同我回去不好嗎?你們之間經歷這麼多磨難,難道你還不明白,你們根本有緣無份。我勸你不如放手,也好過現在這樣的境地。你難道要留下來,看他娶了別人嗎?」
英寧沉默著也不說話,她在想興許吾期不會那麼聽神荼的話,他一直有自己的主見,他還沒有回來,說不定會有什麼轉機。倘若沒有,她也要自己去爭取。她走到今日這一步,怎麼會輕易放手。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然後聽見有人道:「英寧,你開門,是我,我回來了。」
英寧抬頭看了一眼夜君,他無奈地搖搖頭,轉了個身便消失不見了。英寧前去開門,門外吾期深沉地看著她,英寧輕輕地說:「你回來了。」
吾期牽著她的手,進了房裡。他皺眉:「你的手怎麼這樣涼?」
英寧渾不在意,只看著他問:「皇上讓你娶蘇元若,你是如何想的?」
吾期將她的雙手放進懷裡,艱難地開口道:「英寧,我儘力了。皇上已經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下了旨,我沒有辦法抗旨。」
英寧心裡一冷,倏地將手抽了回去,她起身在房裡踱步,心裡的怨氣一點一點蔓延。她咬牙道:「他是故意的,他分明是故意的。他見不得你和我好,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他痛恨我和你在一起。從前是,現在也是。」
吾期皺眉看著她,似乎聽不明白她說的話。英寧自知情緒失控說錯話,便閉上嘴。她撫著額頭道:「夜深了,王爺回去休息吧,此事明日再議,我也有些累了。」
吾期將她抱進懷裡,低聲道:「英寧,你可願為我受些委屈?」
英寧聽了一愣,隨後將他一把推開,冷聲質問道:「受些委屈?你要我做什麼?是還待在你身邊做丫鬟,等到你娶了王妃進門,看著你們舉案齊眉,然後還要盡心伺候你們?還是你要我做你的妾?你為何要讓我受這樣的委屈?」
吾期心如刀絞,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她做妾。他曾經說過今生只娶王妃,絕不納妾。可如今他的王妃只能另有其人,他若想要留她在身邊,只能讓她做自己的妾侍。吾期痛苦地道:「英寧,就算做妾,你也是我最鍾愛的妾。無論你是什麼名份,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只是我不能堂堂正正地給你這個名分,我知道,你無法理解,可這是唯一的辦法。」
英寧慘然地笑笑,閉了閉眼睛道:「請你先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吾期黯然離開,他在書房裡一夜未眠,怎麼也想不出法子來。若是他強硬著要娶英寧為妻,皇上真動了殺心,他又該如何?難道要與皇上對抗嗎?他們是親兄弟,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從未因為任何一件事紅過臉。英寧在他心裡的地位自然是重要的,可皇上在眾大臣面前下了聖旨,已經算是明確警告他不能抗旨,否則英寧真的會有性命之憂。他這樣喜歡她,更加不可能拿她的生命做賭注。
他思前想去,只能再去求一求皇兄,希望他能回心轉意。不過他又有些事情想不通,為何皇兄會對英寧這樣有抵觸,英寧彷彿也對皇兄有不一樣的情緒。很顯然他們之間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存在,皇兄曾經從母後手里,救過英寧一命,可如今又拿英寧的命來威脅他,這又是為什麼?
英寧正在梳妝的時候,有一個侍女前來,說外面有一位美貌姑娘求見。英寧不知會是誰想要見她,若是紅綾她應該不會求見,大概會從哪個角落裡飛出來。她急匆匆地出去,門口站著一位溫柔恭順的女子,身後還跟著一個丫頭模樣的人。英寧瞧了又瞧,她並不認識。只是點名是要見她,應該不是認錯了人。
那女子對她行了一禮,眉眼彎彎,柔聲道:「小女子名喚蘇元若,聽聞英寧姑娘大名,特來拜見。」
原來這便是那位被賜婚的蘇將軍之女,蘇元若。生的果然不俗,沒想到蘇將軍一介武夫,竟然有這樣一位纖細亮麗的女兒。只不過她這樣冠冕堂皇地來拜見她,叫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英寧淡漠地道:「蘇小姐,我只是一個丫鬟而已,你怎麼能來拜見我呢?於情於理都不合,小姐還是請回吧。」
蘇元若微微一笑,道:「英寧姑娘上陣殺敵,親身斬殺了匈奴首領呼頓,是洛陽城裡人人敬仰的女英雄。小女子在父親那裡聽到你的事迹,敬佩不已,所以才會前來拜見,姑娘值得拜見。」
英寧不想與她多說,她們之間沒必要有這樣的寒暄。她乾脆直截了當地道:「你當真只是來拜見我,不是來看你未來的夫婿的?」
蘇元若微微一愣,臉上瞬間掛上了可疑的紅暈,她最終的目的確是想要見一見景王,只是怕人說她不夠矜持。她又聽父親提起,景王喜歡府里的一個丫鬟,是上了戰場回來的,她實在好奇,才轉彎抹角地來刺探一番。雖然皇上的旨意已下,她自然十分歡喜,可是景王一向不容易拿捏,不到最後她也不敢掉以輕心。沒想到這樣快就被英寧戳穿,她一時覺得羞憤不已。
被英寧戳穿,蘇元若雖然有些生氣,但畢竟是一個大家閨秀,她很快調整自己的情緒,淡淡地開口道:「未來的夫婿何時都能看,以後能看一輩子,也不急於一時,還是英寧姑娘更加讓人有興趣。」
英寧覺得她是在挑釁,方才分明一副溫柔謙和的模樣,怎麼這麼快就變了。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本來就沒有安好心。她何必多此一舉,是想要在她面前立威,還是讓她知難而退?她不想知道,也無心搭理。她看了看蘇元若,她的臉上有一絲轉瞬即逝的得意,大概是英寧此刻的臉色並不大好吧。
英寧越過她,輕飄飄地道:「蘇小姐不用在我這裡浪費時間,王爺此刻應該還在寢殿,你還是去見他比較重要。我身份卑微,不值得蘇小姐刻意拜見。」說完就利落地離開。
蘇元若轉頭看著英寧離去的背影,眸間一冷,心裡哼道:「還真不是一個好應付的呢。」
她身後的丫鬟翻著白眼道:「小姐,你好歹也是將門之女,身份貴重的小姐,怎麼能來拜見這樣一個低賤的丫鬟,豈不是輕賤了咱們自己的身份?」
蘇元若冷冷笑了一聲:「本小姐就是要來拜見她,我要讓旁人都知道,我是一個心胸開闊之人。她對我這樣不敬,相信她一定會落人話柄。這樣低賤,又目中無人的人,誰會喜歡呢?」
丫鬟撇著嘴哼了一聲:「真是便宜了她,小姐咱們快去見王爺吧,都耽誤了這樣久了。」
蘇元若聽到王爺,臉上瞬間掛上笑顏,理了理自己衣衫,小聲問:「玉兒,我今日的衣著打扮可還得體。」
玉兒笑著道:「得體得體,小姐何時不得體過。」
吾期的眼睛酸澀,只覺得萬分頭疼。他捏了捏眉心,忽然聽到外面的陌顏喊:「王爺,出事了。」
吾期恢復了幾分淡然,輕聲問:「出了何事?」
陌顏推開房門,急切地道:「英寧姑娘方才騎著一匹馬,朝皇宮的方向去了。」
「什麼?」吾期驚駭,急忙起身,只是他坐了一夜,精神本就不振,又起得急了,一下子頭暈目眩,眼前一黑險些又跌下去。他扶著身前的桌子,緩了一會,才覺得清明了一些。
「你可看清楚,的確是朝皇宮方向去的?」吾期有些無力,他的頭更加疼了。
陌顏答:「是,末將看得真切,門口的守衛攔了一下,沒有攔住。末將這才立即前來稟報王爺。」
吾期立在那裡一會,對陌顏道:「你去備馬,本王要即刻進宮。英寧做事莽撞,從來不顧後果,若是惹得了皇兄,怕是不會有好果子吃。」
陌顏即刻去辦,吾期便朝府門口走去。剛出書房的門,便瞧見一女子走了過來。他看了看,竟是蘇元若。他曾在蘇將軍府里見過一次,不過那時她年紀尚幼,小小的一個,長得一副嬌俏伶俐的樣子。沒想到幾年不見,倒是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更沒想到的是,她竟被賜給自己為妻。
蘇元若看見王爺,臉上通紅一片,她羞澀地幾乎不敢抬頭看。她幾年前只見過王爺一面,還是父親過壽的時候,王爺親自送來賀禮。王爺英俊神武,蘇元若一見傾心,便常常纏著父親,講一些他的英勇事迹給她聽,日積月累,她更是心心念念。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嫁給王爺這樣的男子,只是對王爺傾心的人,在洛陽城裡多如牛毛,身份尊貴的小姐郡主,更是數不勝數。她並不抱多大的期望,可是昨日皇上的聖旨到了府里,她只覺得喜從天降。菩薩一定聽到了她的祈願,才把這樣的喜事帶給了她。
她昨日也是一夜未眠,今日一大早便梳妝打扮,迫不及待地想要來見王爺。
「蘇小姐來本王府里有何事啊?」吾期一心只想著英寧,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蘇元若曲膝朝吾期行禮,小聲道:「昨夜皇上下旨賜婚,小女子不勝欣喜,前來謝過王爺。」
吾期皺了皺眉,心中升起不悅:「婚事不是本王定的,你來謝我作甚?況且此事還未有最後定論,蘇小姐千萬不要太放在心上。」
吾期剛剛說完,便聽到門口一聲馬的嘶鳴,想是陌顏將馬準備好了。他便不等蘇元若說話,焦急地扔下一句:「蘇小姐請回吧,以後無事不要到本王府里來。」
吾期火急火燎地離去,蘇元若站在原地,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她雙手握成拳,胸脯上下起伏,她著實氣得不輕。她就不該來,她為何要來此受這樣的羞辱?白英寧不將她放進眼裡,連王爺也不將她放在眼裡。此事沒有定論?這是皇上下得旨,她不相信他們還能抗旨不尊不成?這可是死罪,她倒要看看,這事還會有什麼轉圜的餘地。
玉兒看著蘇元若咬牙切齒的樣子,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咱們怎麼辦呀?」
蘇元若冷哼一聲,「王爺都不在了,還能怎麼辦?回府!來日方長,本小姐有時間與他們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