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英寧的心中是歡喜的,在這樣的時刻,吾期選擇了與她站在一起。當昨夜吾期跟她說,要她為他受些委屈的時候,她的心一度涼透了。她甚至想,如果事情無可挽回,吾期必須要娶蘇元若,那她不如聽夜君的話,隨他回冥界,安分做冥王好了。何必在這裡受不必要的委屈,讓自己難堪。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像是一個笑話,以為功成名就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其實只是自己異想天開罷了。
英寧想著她不可能逼著吾期與神荼對抗,如今他們的身份是親兄弟,若因她反目成仇,吾期大概也會心有不安。
她想他們可能要緣盡於此了,可一想到從此以後他再也不屬於她,她便覺得無以復加的心痛。她也是一夜未眠,這個事情,竟然導致這麼多人難以入眠。英寧依然下不了決心,她此刻希望夜君能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再好好勸一勸她,她興許就能幹脆利落地退出了。
清晨,她終於決定再去問一問吾期,他們只能這樣了嗎?沒有任何回還的餘地了嗎?只是沒想到剛一出門,便碰到了前來炫耀的蘇元若。蘇元若帶著驕傲和自得,話里話外都讓自己無法喘息。她辛辛苦苦守在吾期身邊,費盡心思,最後卻被蘇元若唾手可得。她忽然覺得不甘心,神荼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她無論如何都要再為自己爭取一番。臨陣退縮,不是她做事的風格。她等了這麼對年,才等到與吾期相見,怎麼能輕易放棄。
神荼算到了所有的事,他甚至不惜將自己困在宮裡。他恨她,她也一樣恨他。唯一不同的是,英寧願意為了吾期放下這一切的仇恨。可是神荼不願意,他用盡他能用的一切辦法,也要阻止他們在一起。
好在吾期沒有再對她說,為了他受點委屈。當他不悔二字自他口中說出的時候,英寧欣慰地覺得她做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當然這二字聽在神荼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他眉心微皺,涼涼地問了一句:「吾期,你可知道你一心愛著的人,她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英寧一愣,抬頭看了看眼神里儘是陰險的神荼。英寧終於明白,神荼不會放過她的,就算再次犧牲了吾期,他也不願放過她。
英寧垂眸又抬起,低聲對著說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就算為了吾期,我們不能各退一步嗎?」
神荼涼薄地抿唇笑,悠然自得地道:「白英寧,你是害怕我在吾期面前揭穿你的身份嗎?」
英寧的確有幾分怕,因為她無法確定吾期知道她的身份,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維護她?還會不會拒絕神荼的賜婚,而信誓旦旦地說他只想要娶她為王妃。
她嘆了口氣,正猶豫著要不要自爆,還是等著神荼無情的拆穿。她想吾期是否會被嚇一跳,然後指責她心有不軌?指責她對他的欺瞞。
只是她沒想到吾期率先說話,他沉穩地道:「無非她不是凡人,可這又有什麼干係?我喜歡的是白英寧,與她是什麼身份無關。她就算是魔界的妖怪,亦或是冥界的厲鬼,我都不會放手。我以為皇兄是因為她是丫鬟,身份低微,才多加阻撓。原來竟是這個,我早就知曉她的身份不同,可這並不影響我對她的情感。」
神荼和英寧都有一瞬間的愣怔,英寧更甚。她覺得自己隱藏的很好,殊不知他竟然早有察覺。看來她從前一切的擔心都是多餘的,若知道他是這番態度,她也不必費心費力隱瞞了。
神荼手指緊緊攥著桌子的一角,他以為吾期知道英寧的身份,會有所顧忌。可沒想到,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吾期對她的感情如此之深。他忽然笑了笑,他還有底牌,他不會這麼輕易就成全他們二人。
神荼抬眼看了看他身邊的小太監,只用一個眼神,小太監立刻心領神會。小太監手一揚,尖聲叫道:「動手。」
那些個守衛,便不再猶豫,舉刀朝英寧砍過去。不多會,殿里又進來許多弓箭手,他們拉滿了弓,毫不猶豫地朝英寧射了過去。
那弓箭太密,英寧一個失神,躲閃不及,便被一支箭射穿了肩膀。好在凡間的弓箭對她沒有什麼影響力,她也只是覺得像被針扎了一般。
只是吾期不知道,他看見她中了箭,飛身撲了過來,將她抱進懷裡。英寧想著,要不就裝死好了,也省得在這裡大打出手,最後對誰都沒有好處。打打殺殺的,不太符合她想要成為一股淑女的氣質。畢竟那蘇元若雖然人品有些問題,但長相氣質的確比她溫柔賢淑。若她是男子的話,也願意選擇那樣純凈無暇的白兔一樣的女子。
她假裝疼痛難忍,閉著眼睛依偎在吾期懷裡,口申口今出聲:「好疼!好疼!」
吾期看著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她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他心疼至極。他抬起頭,喊道:「皇兄,快些傳太醫來瞧一瞧。」
神荼無動於衷地看著英寧,心裡極不痛快,她倒是用上苦肉計了。不錯,這招對吾期很是有用,只可惜對他沒有任何效果。
吾期又抖著嗓子喊了一聲:「皇兄,臣弟求你了。」英寧的血源源不斷地往外流,看著觸目驚心。他見過太多的傷口鮮血,卻只有英寧的讓他驚心。
神荼哼了哼,笑著道:「想要朕救她,也不是不可。不過你要答應朕,三日之後迎娶蘇元若進府,朕不但會救她,還會饒她一命放她回王府。」
吾期正在猶豫,英寧卻突然站了起來,淡定地一把將那箭拔了出來,又摔到了地上。吾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握著她的手臂,驚聲問:「你沒事嗎?」
英寧甩了甩有點鈍痛的肩膀,低聲道:「還是有點事的,不過死不了。」
神荼介面道:「她自然死不了,她不是凡人,她是從冥界來的。吾期,你當真要娶這樣的女子為妻?」
吾期正要回答是,身後響起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哀家不準。」
夏姑姑纏著太后入了大殿,太后狠狠地瞪著她,厲聲罵道:「你這妖女,竟敢誘騙我兒。你想要做王妃,也要問問哀家答不答應。」
英寧無奈,這位太后也是不好惹的。她想要辯解些什麼,又無從開口。對於太後來講,她的身份很難被接受吧。。
神荼從座塌上起身,同吾期一起向太后請安。太后最先向神荼發難:「當日哀家要處死她,皇帝說會替哀家處理,沒想到你竟讓她活到今日。皇帝到底是存了什麼心?」她說完又瞧了瞧英寧,看清她身上穿的衣服,太后勃然大怒:「妖女,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穿嬪妃的服制進宮。夏姑姑,將此妖女的衣服給哀家剝了。」
夏姑姑領了旨,即刻上前去扒她的衣服,英寧顧忌著太后,好歹也是吾期的母親,她雖然不喜太后,但也不敢違抗。吾期想要出手,卻被太后抓住了手腕,,她厲聲道:「吾期,你現在連哀家的旨意也要違抗嗎?哀家沒有即刻要了她的命,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你若不管不顧地為她出頭,哀家便叫人將她亂棍打死。」
英寧朝吾期搖搖頭,示意她無礙,不必為她強出頭,惹太後娘娘生氣,他們之間就更不好過了。
夏姑姑一邊扒她的衣衫,一邊悄悄攥起手指,在她腰間狠狠地掐了幾把,用了十成十的盡,恨不得給她掐掉一塊肉來。英寧咬牙忍住,一聲不吭。最後只給她留了裡衣,便將她按在了地上。
太後娘娘低聲在神荼耳邊問:「吾期胡鬧也就罷了,皇帝又是為何?你當日放了她,今日又賜予她穿著妃子服制,莫非你也瞧上了這妖女?」
神荼扶著太后坐在座塌上,小心地解釋:「兒子本以為以白英寧的身份,吾期不會瞧得上眼,一時心軟才放了她一馬。沒想到,她不識好歹,竟然堂而皇之地勾引吾期。兒子也是出了下下策,想要將她納入宮裡,也是藉此斷了吾期的念想。只是母后您也看到了,吾期寧願抗旨,也不願放手。兒子這才忍無可忍,想要出手了解了她。只是她非凡人,凡人的利器對她無用,兒子也是發愁。」
吾期一向敬重太后,也敬重皇帝,如今為了這樣一個妖女,抗旨的事情也做得出來。此女不除,後患無窮。
太後娘娘的手指放在案桌上,長長的指甲吧嗒吧嗒地敲著桌面,她冷眼俯視著英寧,漠然道:「白英寧,你不是凡人,何故要嫁我凡間的男子?這於情於理都不合。今日你若退一步,哀家就當什麼事都未發生。你不如就此回你的冥界,從今往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母后……」
「吾期,你是真的不將哀家放進眼裡了嗎?」吾期的話還未出口,太后便沉聲打斷。
「母后,兒臣不敢。只是母后,兒臣是真心喜歡英寧,兒臣活了這麼久,只真心喜歡過她一人。若沒有她,兒臣以後的生活便不會有任何樂趣。兒臣此生非她不娶,還望母后能夠成全。」吾期說出的話誠懇真摯,英寧眼窩酸澀,其實有他這份愛意,她已經覺得滿足了,至於以後能不能永遠待在他身邊,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太后的指甲刮過桌面,緊握成拳,她狠厲地瞪了英寧一眼,想必是極恨了吧。英寧一個妖女,竟然搶走了她一向引以為傲的兒子,還不惜一切與她對抗。她怎會容忍呢?她咬牙切齒地道:「吾期,你若執迷不悔,那哀家不如隨先帝去了,也好過看你如此不忠不孝。」
吾期一驚,脫口道:「母親!」
只是誰也沒想到,太后竟從袖口抽出一把匕首來,沒有絲毫猶豫地劃過自己的脖子。神荼離她那樣近,都未反應過來。英寧閉了閉眼睛,伸出兩指輕輕一點,太後手里的刀應聲落地。她的脖子間只有一道極淺的血痕,神荼立即命人去喚太醫。英寧制止那人,上前幾步,伸手在太后的脖子上摸了幾下,那傷口便即刻癒合。
太后並不感激她,仍然怒目瞪著她,彷彿下一刻就要將她生吞活剝了。英寧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你不用費心逼吾期做選擇了,他痛苦你們就開心了嗎?事到如今,我答應你們,我會離開,以後再不在洛陽城出現,也不會再見吾期。」
「英寧!」吾期在她身後痛呼,「不可,你不能這樣做。」
英寧回頭看著他,眼角里閃過淚光,她快要不能呼吸,可是她仍然強迫自己笑了笑:「我不這樣做,難道你要看著你的母親死在你面前嗎?吾期,他們逼你,我不能逼你。」
說完她又看向太后,緩聲道:「我答應了,你也不必再這樣做了,你是他的親生母親,你死了,他會很難過的。我知道失去母親的滋味,很不好受。希望你以後遇見什麼事情,不要用這樣慘烈的法子逼迫他。」
英寧說完,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只是她還未到門口,吾期便從後面抓住她的手腕。他低沉地開口,語氣滿是憂傷絕望:「英寧,我不能放你走。」
英寧拂過他的手指,輕輕地拍了拍,笑著說道:「你母親應該還有話和你說,我不會悄悄離開的。我在王府等你,至少我們之間要好好了斷的。」
了斷,了斷,了了前程,斷了念想,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