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一百章 笨拙的表達
「送我回旅館。」
這句話聽上去有些曖昧，但是李源不認為艾薇兒在暗示什麼。
歐美女孩表達感情的方式可沒有這麼含蓄，她們如果喜歡一個人，大多會選擇直接告訴對方，如果不幸遭到拒絕，也不會哭天搶地尋死覓活。
「進去坐坐嗎？」
到了旅館門口，艾薇兒發出邀請。
這要求來的有些詭異，讓人搞不清楚她到底在賣什麼葯。
李源點點頭，跟著艾薇兒一起走進酒店。
……
「我想請你聽聽我錄的歌，給點建議。」
艾薇兒將walkman隨身聽塞給李源，期待的看著他。
和她的期待相反，李源有種期待落空的失落感，不過也鬆了口氣。
卡帶里有六首歌，風格差別不大，李源耐心的聽完，又倒回去，選擇其中一首，仔細聽了幾遍。
「曲風太保守了。」
李源關掉隨身聽，沒有恭維，而是直接點出問題。
「你知道我聽到這些歌是什麼感覺嗎？我感覺回到了涅（nirvana）時代。」
涅是九十年代初的一支美國搖滾樂隊，在短短几年裡創造了驚人的銷量，火爆程度一時無二。1994年，樂隊靈魂人物科特柯本自殺身亡，更是給這支樂隊增添了許多傳奇色彩。
李源說艾薇兒的歌讓他想到涅，乍一聽是很高的褒獎，實際上卻是委婉的批評。
艾薇兒心思通透，聽懂了李源的意思，顯得有些沮喪。
「你說的沒錯，grunge已經過時了。」
李源搖頭道：「grunge已經過時了，但是不代表它的音樂元素也過時了，只是需要加入一些變化，音樂風格本來就不應該是對立的……比如這一首，可以嘗試增加一些流行和迷幻元素，主歌和副歌的銜接上甚至可以添加一些匪幫說唱……」
李源認真的分析著，雖然他只是個半吊子，但是好歹有領先二十年的眼界，知道音樂發展的大趨勢。
從對立走向融合，這就是未來的音樂趨勢。
事實上在新世紀，純粹重金屬、朋克或者垃圾樂的生存空間都非常窄，大部分音樂人都走上了融合之路，曾經涇渭分明的風格壁壘也逐漸被打破，很多音樂很難像以前一樣，用一兩個辭彙來概括。
李源建議艾薇兒有空接觸些日韓音樂，就當前而言，歐美音樂太激進，中國音樂太保守（到了二十年後也沒有多大改觀），日韓音樂則剛剛好，在多元化融合上做的甚至比歐美更好。
李源提了很多建議，或許不在點子上，但他提出的思路卻讓艾薇兒獲益匪淺，事實上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音樂的問題。如今思路打開，靈感頓時爆發開來。
……
音樂是需要交流的，李源和艾薇兒你一言我一語，迸發出無數靈感火花。
折騰到兩點多，興奮勁漸漸消退，兩人都感到有些睏乏。
「我該走了。」李源抬手看了眼表，準備告辭。
「乾脆別走了。」艾薇兒說道。
李源也懶得折騰，唯一的問題是，他沒有換洗衣服。
艾薇兒說：「你先洗澡，我讓服務員把你的衣服拿去乾洗，你不介意連續三天穿一套衣服吧？」
……
一個小時后。
李源和艾薇兒穿著浴袍，並排躺在不算寬的雙人床上。
你睡了嗎？」艾薇兒突然問道。
「還沒。」
「我也沒有。」艾薇兒側過身，看向李源，說道：「謝謝你。」
「為什麼？」
「之前被cbgb拒絕登台，其實我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很沮喪，覺得自己就像個笨蛋，我連職業歌手都不是，就想登上cbgb的舞台，是不是太自大了？說實話，有一瞬間，我都想放棄音樂了……」
「誰都有軟弱的時候，我相信你不會放棄的。」
「可能吧。」艾薇兒不太肯定的說：「有時候我會想，自己為什麼玩音樂。你知道嗎，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開始教我彈吉他，但是我根本不喜歡，後來去學鋼琴也一樣……」
「不喜歡為什麼還要做？」
「可能……想引起他們的注意吧……」艾薇兒說道：「我一直覺得父母更關心哥哥和妹妹，和他們比起來，我長得又矮，成績又差……」
「這可不像你該說的話。」
「李，明天陪我去做頭髮吧，我想把頭髮拉直。」
「好。」
「李，你知道嗎？其實我不是壞女孩，我只是……想要多一點關注……」
「我懂。」
「今天在ktv，說實話，我很嫉妒你和安妮，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換做是我，恐怕一輩子也忘不了……雖然這次我沒能登上真正的舞台，但是我覺得自己真是個幸運的女孩，能夠在紐約遇見你，我真的很幸運，還有，我想我真的愛上音樂了……」
艾薇兒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消失。
李源看著她安靜的睡臉，心想，這大概才是她最真實的模樣吧。
渴望被關注，不想孤獨的躲在角落，於是用尖刺將自己武裝起來，殊不知這樣做反而讓人難以接近。
「晚安。」
李源輕輕說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
一覺睡到自然醒，房間里飄著淡淡的咖啡香。
李源從床上坐起來，發現艾薇兒已經起來了，正站在靠窗的桌前，用蒸汽熨斗替李源熨燙襯衣，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勾勒出淡金色的輪廓。
李源咳嗽一聲，示意自己醒了。
「幾點了？」李源問道。
「十點半。」艾薇兒說，「安妮剛才給你打過電話，我沒有接，你最好播回去。」
「嗯。」
李源拿起手機，給李安妮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剛剛起床，吃過午飯再去找她。
……
接下來連著三天，李源陪著兩個女孩把紐約玩了個遍。
直到第三天。
「李源，你明天方便嗎？我爸爸想見見你。」
晚餐時間，李安妮鼓起勇氣說道。
「可以啊。」
李源隨意的回答道。
得到肯定回答，李安妮顯得很高興，但是沒了下文。
過了一會兒，她看向艾薇兒，欲言又止。
艾薇兒猜到了她的想法，彷彿剛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啊，對了，忘了跟你們說，我明天要回家了。」
消息來得有些突然，李安妮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看向李源。
李源問艾薇兒：「要送你嗎？」
「不用，我準備搭車回去。」
「不坐飛機？」
「如果可以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坐飛機。」
「那可不行，等你成了大
明星，肯定要在天上飛來飛去。」
「真不知道你的信心從哪來的。」艾薇兒撇嘴道：「不過我已經想好了，我回去以後準備退學，試著專心做音樂。」
「不錯的決定。」
……
一頓沒營養的晚餐結束后，和往常一樣，李源先將李安妮送回家，然後準備送艾薇兒回旅館。
「能陪我走走嗎？」
坐上車后，艾薇兒猶豫了一下，提出請求。
「當然，去哪裡？」
「隨便吧。」
……
哈德遜河邊，兩人並肩而立，看著燈火璀璨的曼哈頓。
「安妮跟我說過這裡。」艾薇兒說道。
「哦。」
「我覺得她在向我示威，簡直莫名其妙。」艾薇兒笑道：「我看她很喜歡你，你一定要抓住機會。」
「嗯。」
「李。」
「嗯？」
「你有沒有夢見過我？」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隨便。」
「夢見過。」李源眺望遠方，說道：「我夢裡的你，有著璀璨的人生，無數人愛你發狂……」
「你呢？」
「我啊……勉強算個歌迷？其實我不太崇拜人的。」
「你什麼時候回中國？」
「不出意外，應該快了吧。」
「哦。」
……
河水靜靜流淌，兩人默然。
過了好一會兒，艾薇兒收起視線，笑著問道：「下次再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恐怕不會太久。」李源開玩笑的說：「等你成了大明星，估計到哪裡都能看得到你。」
艾薇兒的眼睛瞬間亮起，而後黯淡，最後變得堅定。
「我肯定會成為大明星的，沒準以後會去中國開演唱會呢。」
「不錯的想法。」李源笑了笑，遞給艾薇兒一張名片。
「羅德尼傑金斯？」
「收好了。羅德尼是個很棒的音樂製作人，我特意幫你要來的，如果你準備好要來美國發展，可以聯繫他。當然，音樂製作人都有怪脾氣，我也不保證他一定會幫你。」
「謝謝。」艾薇兒收起名片，撩了一下頭髮，「直發好像真的挺適合我呢。」
「你喜歡就好，我還以為你會感到不習慣。」
「多少有一些吧，不過我不是拒絕改變的人，沒準哪天我會把頭髮染成黑色也說不定。」
「不錯的想法。」
「這是你第二次說這句話。」
艾薇兒咬了下嘴唇，突然撲上來抱住李源，抬起頭，蜻蜓點水般親了下他的臉頰。
「我聽說中國人很在意初吻？」
艾薇兒對一臉錯愕的李源說道：「這是我的初吻。」
她說完，吹了個口哨，雙手插進褲兜，說道：「走了，回去還要收拾東西，我可不想明天一早手忙腳亂。」
「嗯。」
李源應了一聲，跟了上去。
他不是傻子，知道艾薇兒平靜之下壓抑的情感，雖然有些笨拙，但是很真誠。
可惜，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他喜歡這個女孩，但是僅限於喜歡，喜歡和愛是不同的，不能承諾，那最好別做多餘的事。
「再見，祝你一路順風。」
旅館門口，兩人互相祝福，而後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