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往後不提舊事,自此兩歡散【二】
「不過明子啊……你還是沒給我說你找孟引湯大人做什麼?她早上就走了。」想了想,小墨鏡在忘川河邊把憋了好久的話問了出來。
奈何清東明子壓根不聽他說話,跌跌撞撞向湯鋪子跑去,穿過排隊的鬼,一頭扎進湯鋪子就找著孟引湯的身影,像個瘋子似的東翻西找,不知道的還以為「孟引湯」是物件:「孟嬌嬌……孟引湯呢,你們的孟引湯呢!」
清東明子渾然不顧秩序拉住一個鬼就問:「看見孟引湯沒?」
那鬼瑟瑟搖頭,他是來喝湯過橋的,喝完湯摔碗就走人,哪認識什麼孟引湯。
如今湯鋪子已易主姓陳,孟引湯離開,她的小弟陳滿滿已經全盤接收湯鋪子,孟引湯成為過去,陳引湯是為如今。
「……她走了。」這個陌生男人的出現讓陳滿滿十分詫異,他擔憂似的看向小墨鏡,然而後者給他使了個眼神表示沒關係。
「去哪兒了?」
「……橋對岸,投胎轉世輪迴去了……走了已經大半天了。」
這時候來找「人」……找毛啊。
聞言,清東明子傻了,隨後,他轉身看著懸在忘川激流之上長長渡橋盡頭出神。
全程跟在清東明子後面跑,外加給拉完屎就跑的他埋屎擦屁股的小墨鏡幽幽飄到他身後,語氣幽怨,「我給你說了好幾次她已經走了,你都不聽,還硬要跑進來,等會兒跟我一起去懼大人那裡,好好說一說,他不會計較……」
剛開始是好事而已,後來剛好要回無間的小墨鏡不知不覺就被帶偏,發現清東明子好像有些不正常,他還一直提醒清東明子「孟引湯走了」,但,這老兄就是不聽。
壓根沒聽小墨鏡說話,清東明子一副丟了魂的狀態,獃獃望著橋盡頭的方向,先是很緩慢地走了兩步,隨即突然加速朝橋另一頭奔去。
他莽撞舉動,令在場所有引者措手不及。
「明子,回來!!」沉醉自我說個不停的小墨鏡猛然反應過來,也忘了飄,拔步就追清東明子。
忘川河湧起的浪排打著橋身,橋分三層,最底層幾乎被湧起的浪淹沒,浪很大,第二層搖晃劇烈,稍不注意就會翻下去。
好巧不巧,清東明子在第二層。
好不容易義氣了一次,小墨鏡追了一小段后慢慢停下腳步,因為在清東明子前方,橋那頭有一身影在迷霧中出現……是懼,他過橋給孟引湯送行。
孟引湯這回的旅行不比人間遠遊,是從這輩子到下輩子,雖然,往生之旅中間隔了漫長的六百年。她沒什麼東西可以收拾帶走的,畢竟眼一閉投入輪迴道,睜開眼就是光溜溜的小娃,唯一需要整理的就是自己心態。定的日子今天要走,她便從昨天到要過橋了都守著湯鋪子忙活不停,全程沒發脾氣不溫不火,反倒是陳滿滿失落得很。
若不是懼來,孟引湯會在湯鋪子一直忙下去,因為說過要送行,是他的出現提醒她該走了……
孟引湯哭了,淚一滴一滴落入湯中,卻還是笑著:「其實……我不喜歡吃糖的。」
這是她在無間從未提起過的事。愛一個人就會努力靠近到他身邊,習慣隨著他的習慣改變。是他,是他喜歡吃糖,所以她也有了這個習慣,嘗試那種略粗糙的口感,想像甜味在口腔蔓延的感覺。
「嗯……之前,禿頭雞要我戴墨玉牌,我死活不戴,就怕他路過認不出我……沒想到他看見我的臉還是認不出我。」
女人喋喋不休的念叨聽著很傷感,懼無言,思量少時,只說了一句:「引湯,時辰到了,該走了。」
「不知風趣。」
孟引湯被氣笑,氣呼呼舀了一碗湯自己端著,然後把勺子遞給小黑皮陳滿滿,而後,她端著湯走出湯鋪子,在懼的隨同下往橋對岸走去。她邊走邊念叨,不曾回頭留念無間:「懼,如果有機會的話……他若是偶然有一天問起我近況的話,你告訴他一聲,其實,我叫孟嬌嬌,琅平人士,無間六百年只為等一個人,還他一滴情人淚……假若是想起我了,你讓他別挂念,別找我,別在我走後,做我這樣的人。至此過,永生別緣。」
別挂念,別找她。
不要在她走後,再成為她那樣的人。
同上一位湯大人最後一次熬的湯一樣,這一天,混了孟引湯眼淚的湯是前所未有的甜,傷心絕非良藥,而釋然可使前路坦蕩。
……
「她已經走了。」懼把清東明子帶回湯鋪子前,他把那件紅衣扔到清東明子懷裡,孟引湯離行前那篇廢話太多,懼簡化,撿了其中精髓說:「她說如果你有一天想起她了,來無間問起她了,就讓我告訴你,你們已經兩清,誰也不欠誰,沒有瓜葛,就不必挂念。至此過,永生別緣。意思就是讓你別找她。」
不是沒想過清東明子或許很快就會記起她的名,然後孟嬌嬌和子明東清在身邊已有良人的情況下重聚,只是,孟引湯確實是想放過自己,她清楚自己的執念,並不想當第二個「楊麗娘」,所以很果斷地決定去投胎,那件生前帶入無間境的嫁衣,是最後虛無縹緲的牽挂而已,離開時,她把外衣脫下遞給懼,並說了懼轉告給清東明子的那番話。
不脫嫁衣是執著六百年前那段已落斷的感情,嫁衣著身六百年,不過是披著捉雀羅網而已,豈是收了翅膀就不能飛的鳥。
在解脫痛苦這事上,孟引湯做得很好,應了性子里的暴躁乾脆,比世間很多人爽快利落,她不要那件嫁衣隨她輪迴,再牽絆來生。
何往,何妄,自此,兩歡散。這,是孟引湯送給懼的話。
往後不提舊事。
「不過我沒想到,你會現在來,時間點太湊巧……很可惜……」說著,懼望著大道頓住……
實屬巧合,今日要被送去流放的遂和幾位引者在忘川邊的大道上出現,她手腳著沉重的桎梏,走路有些費力。話說,帶著這玩意兒在無間來回兩次,放眼整個無間也只獨她一個。可惜,這些她都不記得了,不然肯定會笑個不停,而不是像現在一般什麼都不知道,不聞不問身邊事,跟傻子一樣埋著頭在路上走。
小墨鏡也看見了遂,顧不上清東明子發什麼瘋了,他趕緊跑到了路邊望著遂慢慢走近,像個娘們哭兮兮。
大夢初醒便如著了魔一般要找孟引湯,清東明子不信懼的話,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然後,他也看見了遂。在無間遂和孟引湯關係很好,無間引者都說要想惹孟引湯必定惹上遂,要想惹遂必定要惹上孟引湯……
說人世紛擾,其實做鬼也不得清靜。路過奈何橋邊時,遂遲鈍抬起頭看向湯鋪子,視線一一在小墨鏡和坐在地上哭得清東明子臉上掃過,然後是那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懼,他臉上表情很平靜,只是眼神中流轉著的一些情緒出賣了他。
只看了一眼,她漠然收回視線,埋下頭去繼續走她該走的路。
清東明子越過懼,跑到遂跟前攔著:「遂,引湯呢!你知道引湯去哪裡了嗎?」
而遂真的是糊塗著,甚至不知道「遂」是誰,一臉木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