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等等,顧納秋!」
略微氣喘的式微忙開口叫住他。
顧納秋停下來,慢慢轉過身,眼中露出淡淡的疑問。在男生中,他的身形不算高,但比起式微還是高些,看向她時有略微的俯視角度。
蘇式微停下腳步,與他差不多兩步遠。
「你……不記得我了?」式微驚訝地問。
顧納秋仍然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表達了更大的疑惑。
「呃,不是剛才在教室,在那之前,我們就見過,你不記得了嗎?」式微放慢語氣,保證每個字都說得非常清楚,又充滿試探,「在廢棄的教學樓5樓……」
顧納秋的神情一點一點變了,就像是美好的畫卷被雨弄皺了,變得破碎起來,混雜了一絲恐懼,還有幾分悲傷。
他的嘴唇開開合合,幾次想要說話卻都哽在喉嚨,發出「呃、呃」的聲音。
式微不得不承認,她有點被嚇到了。與之一同湧上來的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
「別急,你慢慢說。」
顧納秋閉上嘴,胸脯起伏几次,再開口終於正常發出聲音,他的語速非常慢,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偶爾還會重複,「這樣的。其實,那、那不是我。或者說,不完全是我。」他的聲音很美,但聯想到上次在舊樓他說話的情形,還有關於他的傳言,式微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顧納秋不僅語速慢,偶爾還會結巴。所以,他才很少說話。
「真、真的。」
式微看他現出焦急的神色,安撫地眨眨眼,「我們還是找個地方談談吧。」
***
顧納秋跟著式微到了圖書館。橢圓形的建築格外顯眼,透露出十足的科技氣息。
兩人刷卡進去,因為上午時間還早,圖書館的人並不多。顧納秋並沒有引起太多騷動。
他默默跟在式微後面,不論是最初相見時的驚艷,還是第二次相見時的冷淡,坐下后的他就像收斂了刺,無力維持冷漠的外殼,流露出一種悲傷,給人的印象與前兩次全然不同。
「先自我介紹一下,」在圖書館最不受歡迎的原文心理學著作區,式微與他相對而坐,不禁將聲音放輕放柔,「我叫蘇式微,是新轉學到這兒的。漢語言專業01班。」
「顧、顧納秋。」他將手放在桌上隨便拿的一本德語心理學著作上。「心理系01班、班級。」
式微點點頭,安靜地傾聽著。
顧納秋摩挲著書的封皮,「其實,我能、能看到。」他閉上眼睛,「我能看、看到、『靈』。」
「靈?」
「對。就是生命逝去后,仍然沒有消逝的能量。因為心有不甘,所以哪怕肉體已經死亡,也依然無法消散,只能飄蕩在世界之中。」他說得很慢,但或許是因為心裡漸漸平靜下來,他的神態如此自信,話語沒有一絲結巴。
「你一定覺得很瘋狂。但是這個世界上,所見不一定是真實的。」
他放輕語氣,張開眼睛,「比如,現在,你的腳邊,就有一隻死去的貓的『靈』。」
蘇式微猛然跳起來,饒是她膽大心細,也被嚇了一跳。
「不用擔心,」顧納秋露出一點笑意,那笑意綻放在他的臉上,雖然只是瞬間即逝,卻讓人無法忘卻,「這隻貓靈不會做什麼的,它雖然有執念,但並沒有足夠的怨念。」
式微小心地坐下來,盡量將腳往旁邊挪動,說服自己放棄偏見,先繼續聽一聽這驚世駭俗之言,「執念,怨念?」
「嗯。因為有執念,所以在肉體死亡后,會留下能量,也就是『靈』。這種靈是普通的靈,雖然會日夜徘徊,但不會被人類雙眼所見,也無法與現實社會再做交互。但怨念不一樣,怨念留下的能量非常巨大,會形成『噩靈』。」他說的很慢,「噩靈是很難形成的,但是一旦形成了,在特定條件下它們會顯形,還能附身到特定的人身上,更有甚者,進化成『亡靈』,擁有人類無法匹敵的力量。」
聽到這裡,蘇式微對他接下來的話有了猜測,「所以說,你不記得和我在舊教學樓見過,是因為你被噩靈附身了?」
顧納秋點了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悲傷。「我從進這個學校開始,就偶爾會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清醒。我試過轉學,但是每當我想要開口,就會喪失意識。我不怕被附身,但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被附身期間做了什麼,這讓我感到害怕。我也從來沒有見過附身我的噩靈,或許,有這麼強大的能量,它已經不是噩靈,而是亡靈了。」
「最後我也放棄轉學了。反正……」他停住了,垂下眼睛,長睫毛在眼下留下兩扇陰影,沒有繼續說下去。沉默了一會,他重新開口,「學校里也沒有聽到關於我做了什麼事,被附身期間,我希望我沒做什麼傷害別人的事……」
顧納秋放開手掌下的書,看向久久不語的式微,「你不信我?」
雖然式微的直覺在告訴她,這個少年沒有說謊。而且式微個人對世界的看法也非常具有開放的態度,對靈異世界也有一定的包容心,再加上初次與顧納秋相見,那種見鬼一般的速度——
但當這一切忽然擺在她的面前,多少與她多年的認知相衝突。更關鍵的是這次涉及了命案,三個女生的死亡,如果就這樣相信了,豈不是變成了靈異事件?
天生的謹慎和慎密讓她無法輕易下結論。
「我雖然很想相信你,但是,實在很難。畢竟我活到現在,也沒見過靈這種,不管是能量也好,執念也好。」式微抬頭看他,頓了片刻,「顧納秋,你有什麼方法能證明嗎?」
顧納秋點了點頭,琥珀色的瞳孔折射著太陽的金光,「……可以。你腳下的貓靈,正需要我幫它完成心愿。你一起來看看吧。」
***
傅之陽獨自來到第十醫院,雨差不多停了,下過雨的天總會格外聞到泥土的芬芳。
他將自行車停好,推開了醫院的門。
「是昨天晚上來的那位?」值班的護士還是昨天那個,「還是要見童女士嗎?」
「嗯。」傅之陽露出一個笑容。「麻煩了。」
「沒事,警官同志你趕的挺巧,我這剛要換班,」護士帶著他走向病房,「童女士今天狀態好了很多,早上的時候通知了她的家人,她的家人來看過了,剛走一會。」
護士拉開門,傅之陽看到童涼正倚在床上,懷裡緊緊地抱著什麼,眼睛直直的。
「那是什麼?」傅之陽指著問。
「是今天家屬帶來的日記本。應該是童女士兒子的吧。好像聽說是夾在一本超厚的辭海里的。男孩子總有些隱藏自己小秘密的方法。」
日記本……
傅之陽想,線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