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十世千尋
問世間，何事最苦？
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說，不，是相愛相殺！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放過他人為慈，放過自己為悲。
虐自己，不虐摯愛之人。我，叫做陸壓，更叫做秦風，有一個人，卻叫我師傅，細思極虐。
彼岸往生，往生彼岸，無生無死，無苦無悲，無欲無求，無情無傷，彼岸本應是忘記一切悲苦的極樂世界。彼處卻有種花，超出七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於忘川河岸，絢爛緋紅。那是引魂之花—彼岸花，又名曼珠沙華。有痴情人因不願忘卻前世摯愛，得地藏王菩薩相助，身化彼岸花，綻放於忘川河邊，目睹無數往生之人，只為等待前世摯愛。終有一天，等到了摯愛的亡靈路過！
那亡靈目睹彼岸花綻放著隔世的哀傷、沸血燃燒的深情，卻無喜無悲，只當是風景。那彼岸花生生不忘，苦苦守候的卻只是物是人非，自己記得，摯愛卻已忘了，相見不如不見，何其虐心哀傷！
不想我修的彼岸花，是一種悲劇之花！曇花一現，只為韋陀，三生三世，終得圓滿。而彼岸花之戀，生生世世，卻都是悲劇！絢爛如火，永是悲劇之花！天下，若有最虐的愛，定是彼岸花之戀！
九世不忘的千尋，第十世卻忘了！最虐的彼岸花之戀，再加上最痛的相愛相殺，蒼天，待我不薄！
十七年前，我施展搜神訣，以千尋永世不變的神血為引，終於感應到千尋再次轉世，卻已身在連墟神也難以尋覓的墟魔的領域，那裡維度雜亂，尺寸之間深不可測，更令已非墟神的我難以尋找。
是那有靈智的墟魔之力，被千尋前世隕滅元神牽連受重傷，心中怨恨，立即到混沌本源外圍堵，以墟魔之力替千尋召回了渙散在混沌之中的元神碎片，重新凝結，身化黑暗墟蓮將其蘊養，待其傷愈后，便可使千尋徹底成為墟魔，蘇醒之後忘記過去，而以其墟魔之力，傷愈遠遠用不到三年！
我等不了三年，一天也不能！手拎加持了墟空刃的誅仙劍，攜帶化神香加持的萬仙劍陣，急迫出山，以一年的時間屠戮了眾神，獲得了一份墟神之力，再度成為墟神，但找千尋，卻找了十七年。
使我悲痛的是，千尋果然早已成為墟魔，喪失本心，被墟魔之力封印記憶，忘記過往的所有記憶。
自第二年神滅以後，七界只剩下荼薇花神統率的最弱的向善的花界，再有就是不問世事的菩提，還算向善的如來、道德天尊等寥寥神佛，就連那墟魔嫡系的魔界，被我屠戮一空，千尋亦未曾露面。
在這十七年裡，倒並未聽說，有墟魔到人口勝過其它六界巔峰之時萬倍、碩果僅存的人間界為惡，實是幸甚！其中緣由有些讓人哭笑不得，並非是墟魔會向善，而是千尋這個丫頭，在這十七年裡沉迷痛哭於魔界的話本子，連門都沒有出，還未來得及作惡。十七年，對於墟魔而言，只是剎那。
自給千尋送悲劇話本子的魔神口中，得知這消息，實是讓我激動不已！立即解封鑒心鏡，令其讀取了這魔神往常往何處去給千尋送話本子的記憶。鑒心鏡之靈立時激動哭泣著，帶我前去尋找千尋。
若非再度成為墟神，又得知了門路，斷然無法自無數錯綜複雜、時刻變化的維度之中找到正確道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千尋在這第十世，在時空維度一道上的確勝過我與孔雀時代的墟魔青魔。
我立即前往墟魔宮，去求見成了墟魔的千尋，卻被千尋斷然拒絕。
在無界的黑暗之中，只聽千尋熟悉的聲音道：「墟神，本尊自知不是你的對手！因此，不會和你打！」
熟悉的聲音，令我激動不已，握著鑒心鏡，渾身如同被電擊一般，耐心地顫聲道：「那你要怎樣才遠見我？若是一定不願見我，我只想請你收下一面鏡子，這鑒心鏡是你的寶物，物歸原主才好！」
千尋的聲音，繼續自黑暗中傳來，極度飄渺難辨方向與遠近，顯出了極大的排斥道：「不要！從沒有聽說過！聽到鑒心這個名字，就無端地排斥、厭惡！我從來沒有這個法寶。我怎麼會不記得！」
鑒心鏡之靈聽后哇哇大哭，自我手中掙扎出去哭道：「主人！我是你的鏡子啊！你以前好愛我啊！」
我看到鑒心鏡瞬間釋放了八百里幻海，感應到了千尋隱匿的位置，哭著一溜煙就撲了過去找千尋。
千尋冷酷地猛一揮袖，無情地叱喝道：「啰嗦！什麼東西！我根本就不認識你！靠近我是何居心？」
見鑒心鏡之靈被抽飛，被其墟魔之力重擊昏厥，翻滾著飛回，我皺了眉，她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以墟神之力收回鑒心鏡，感應鑒心鏡之靈的傷勢，極度地慘重！堪堪就算是毀了！混沌品法寶，也的確不堪墟魔一擊！即便我剎那以造化之力修補其開裂的鏡面，短時間內，小傢伙是醒不來了。
我驚異於千尋對最寶貝、視如手足的鑒心鏡如此狠辣，嘆息道：「千尋，難道你不覺得這鏡子上，有你的氣息？你重傷它時，難道沒有聞到？也好，回頭，好好聞聞袖子上沾到的鑒心鏡的氣息。」
在黑暗之中，我以墟神之力，明顯感應到千尋此刻黛眉緊蹙，痛苦地搖頭卻什麼都沒有回想起來。
千尋很快不願意再回想，卻好奇地後知後覺地問道：「你……你怎麼知道我叫做千尋？」低頭又喃喃自語，「為什麼我一點記憶都沒有？天生永遠十九歲！沒有過去？掌心卻刻著千尋兩個血字？」
我聞言，搖搖欲墜，眸子氤氳，凝視著黑暗，苦笑道：「因為第十世的你，忘記了一直深愛的人。」
千尋甩了袍袖道：「我不信！你當我是兩三歲的小孩！你我一個是墟神，一個是墟魔，只能相殺！」
我無語凝噎，婆娑雙眼只覺得心痛！喉間湧出腥甜的血，只能使勁往回咽！又是相愛，必然相殺！
千尋在黑暗中，感應極為敏銳，十分喜悅於我的傷，奚落道：「墟神，你想製造這點小傷，引誘本尊出去與你廝殺？忒也小瞧了本尊！別說流一點血，本尊感覺得到，你就是垂死也能殺了本尊！」
我痛苦地顫著手，擦拭了唇角的鮮血，耐心溫柔而又卑微地懇求道：「千尋，那你怎樣才肯見我？」
黑暗之中，妖冶紅裙上綉著無數小巧黑暗蓮花的千尋，傷心發獃了一會，紅唇輕啟冷笑道：「你若當真想見本尊，本尊倒是有一個主意！本尊自有記憶以來，就十分喜看悲劇，本尊的墟魔域內，盡皆是無雙城！所謂無雙城，並非絕世無雙，而是裡面的情侶大都是有緣無份，最終都是悲劇！」
「本尊甚為心傷，命人搜集的悲虐故事，堆滿了十四座混沌宮，每一座混沌宮，其主殿皆是一座虐情殿，裡面珍藏著轄地內最悲虐的故事，是一片幻境，進入其中，便將重複那些最虐的故事……」
「本尊要你承受這些虐痛！先聽本尊講這十四個虐心的故事，再一一經歷這十四座混沌宮裡十四座虐情殿的幻境，痛心地經歷其中的虐，在幻境之中一一做那些涼薄的男主，在失去那些最美好的愛情后，追悔莫及生不如死，孤獨終老痛苦一生，被狠狠地虐上十四回！體會一下本尊為這些故事所傷后難以自拔的悲痛，再替十四名涼薄的男主承受負心劍之痛，才有資格，見上本尊一面。」
黑暗之中，千尋悠悠地問道：「墟神，你可願意？你可要想清楚了，本尊雖打不過你，但在時空一道上遠勝過你，最是擅長操控這些雜亂的維度，想要躲你絲毫不難！需知，你我現在只隔三丈，但這三丈之中，維度錯綜複雜、瞬息萬變，尺寸之間深不可測，縱是你墟神也難以輕易穿越通過！」
我不住地咽著喉間的鮮血，苦笑道：「一言為定！不過是替他人受苦，這些事，我一向最擅長……」
千尋揮袖散去了黑暗，露出了精緻妖冶的笑容，笑道：「不愧是墟神！這朵黑暗蓮花，將會帶領你前往我這墟魔領域的十四座混沌宮，嘻嘻，不然，墟神你，可是找不到路的！」揮袖便送出黑蓮。
我微微眯眼，她額間的彼岸花印記，瞬間刺痛了我的心和眼！畢竟是我的弟子，學我的功法總學不到化境，使用彼岸往生的墟神之法往生，總是不能自己隱去元神留在額間的銅錢大的彼岸花印記。
幼時，額間有這彼岸花印記，倒極可愛，長大之後，未免顯得滑稽，總是需要我施法，為其抹去。
揮袖抹去了天生永遠十九歲，成為墟魔的十世千尋額間的彼岸花，我笑道：「這是我教你的功法！」
十世的千尋頗為驚訝，繼而痛苦，顫抖地問：「你對我做了什麼？什麼轉世，你什麼時候教過我？」
我還未開口，立即又看到千尋捂住雙耳搖頭，極為痛苦以至雙耳流血，害怕地道：「不！我不要聽！」
已是墟魔的千尋剎那間更加黑化，瞬間便恍如換了一面，變得更加地冷和毒辣，譏笑道：「這是幻術！墟神！你休要妄想蠱惑我！從現在開始，我不會與你多說一句話！墟魔與墟神，必有一死！」
我痛苦地止住關切上前的腳步，緩緩放下伸出去的手，實在不敢再刺激千尋使其極度痛苦，讓她更加被墟魔毒控制黑化，能夠保持先前還有一點天真的狀態本已極好！目睹千尋甩袖憤怒地離開。
暗黑無界的墟魔領域中，沒有快樂，沒有美好，只有無盡的痛苦，還有千尋憤怒離開的決絕，我合上眼顫聲道：「幻術嗎？」踉踉蹌蹌，步子重於千鈞，被黑蓮帶領，前去虐情殿領千尋給的痛。
摯愛的情侶，一個成為墟魔，一個成為墟神，相愛，必然相殺！這無疑，是世上最虐、最痛的事！
被墟魔之力封印了記憶，忘記了所有曾經的美好，喪失本心的第十世的你，也忘了一直深愛了九生九世的人！九世至死也放不下，今生今世，卻只在掌心上留下兩個血字，記住了前世的名字……
十四座虐情殿里的幻境定然極虐！但千尋你，會聽到我講最虐的彼岸花虐戀，正是我與你的現在。
站在第一座混沌宮的虐情殿前，我咽著血失魂落魄，抬頭看了匾額叫做「白蛇殿」。什麼樣的虐，又能比得上你與我？猛地吐出了一口血，心痛如同刀攪，痛苦地顫聲道：「相愛，必然相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