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女虐戀
第三座虐情殿，名為天女殿。
在講這第三個故事前，千尋譏笑著傳音問我：「怎樣？墟神，負心劍的滋味不好受吧！那位鄭哀公服用魂丹『碧血長空』而死，死法慘烈過夏太后百倍，更萬倍於兒子所受的千刀萬剮，你在幻境中也感受到了魂丹『碧血長空』的痛，可那終究是凡人遭受的罪，論起等級來，根本不值一提！」
我咽了血，以墟神之力不斷修復著傷勢，的確，凡人的刑罰怎及得上墟魔級的絞殺之痛？代替這鄭哀公再受了一柄墟魔級的負心劍，化為氣劍融入元神，絞殺之力便增了一倍，時時刻刻極劇痛。
縱是墟神，也不能承受時刻被絞殺元神。恐怕，經過十四座虐情殿後，受下十四柄墟魔級負心劍，被其融入元神化為無數氣劍不斷地絞碎元神，墟神再強也將如同強弩之末！且拖得越久越不利。
每經過一座虐情殿，代人受刑一次，無疑都將是雪上加霜！尋常墟神，能夠承受至今已經算厲害。
千尋微微一笑，見我極能忍耐，默默地以墟神之力修復傷勢，抹了唇角的血等聽故事，甚是佩服。
「墟神！」千尋空靈的聲音含笑道，「這天女虐戀，遠沒有碧血虐戀那麼虐，可以讓你好受一些！」
我閉目點點頭，顯露出受教的樣子，十分感激她居然還有不太虐的故事，不太虐於我而言便很甜。
我生平最厭惡矯情的女子說自己的愛情不是很甜。不是很甜，已經算甜蜜，還想怎樣！不苦即甜！
千尋開始悠悠地講訴，墟神，這個故事裡，有一句話叫得天女者得天下！這是一個受傷的天女與落魄的梁王王孫相愛的故事。天女名洛女，梁王王孫家國破滅，流落山間，是個挺有骨氣的王孫。
自七歲開始，流落山間狩獵為生的梁王王孫，在國滅之後十六年，長成了青年，生活頗為貧苦，卻始終不忘父親臨死前的遺願，定要光復大梁。但群雄逐鹿，諸侯林立，凡有熱血，皆有爭心，他家中只養了兩隻狩獵時得到的小野豬，沒養到過年在大雪封山時就凍死了，又拿什麼去爭天下？
該當這位梁王王孫倒霉，他倒沒有救那受傷的天女的機會，過得也遠不如那仍有靈力的天女滋潤。
這天女心地極善良，心憂被他射殺的母獸若是有幼崽，小獸就會可憐地被餓死。任何小獸也都會像人一樣，失去媽媽十分地可憐！因此，不願看他百發百中，總是用靈力暗中搗亂。畢竟，遠遠看去，常常分不清雌雄，更不知是不是剛生下幼崽。這就使得這位落魄的梁王王孫常常挨餓幾天。
這位名叫洛女的天女，心中十分愧疚，故意去其釣魚的溪邊洗果子，說既然是鄰居，理應互相照應！為了讓這位因自己挨餓的落魄青年，安心地接受自己饋贈的食物，蹙著眉說自己是個弱女子，住在山另一邊，竹屋漏了很久，自己不敢爬高去補，更沒錢去極遠的市集上請人來幫自己修補。
於是，想請他這，雖然隔了五里路，但已算是最近的鄰居幫忙，酬勞是管三個月的飯，雖只有野菜湯和果脯，但絕對管飽！再有，她的祖父是葯農，且是一位隱士，喜歡四處訪友，雲深不知處，走上幾個月很正常，她自己采了很多草藥，卻無力背到四十裡外的市集上去賣，她已經沒有米了！若是這位以梁獵自稱的青年肯幫忙，就可以買了米回來熬粥，用不著每天喝野菜湯、吃果脯。
這意思就是，她願意與他合夥過日子。當然，不是結婚，只是互相幫襯，她祖父回來也可以這樣。
這餓了許久，覺得時運極差、獵物變得極度狡猾無法獵到，隱瞞梁王王孫身份的梁獵，很高興地立即同意了！當即去賣力地幫自稱是洛女的天女修補竹屋，只是因為餓得太厲害，吃相不雅，逗樂了洛女。讓洛女覺得極為可愛。這種情況下，一個少女，尤其是思凡的天女一旦覺得一個青年可愛，不知不覺從其簡單的一言一行就能感受到快樂，就意味著淪陷的開始，只是當局者不能察。
這位流落民間，吃苦長大的梁王王孫，是位真君子！從來都是坐懷不亂！從頭到尾，最後也只洛女一個妻子，倒是不負心。且說戀情未開始時，這洛女與梁獵搭夥過日子，每天一起採藥，只是梁獵少言寡語，只喜歡埋頭幹活，五天一次背了藥材去四十裡外的市集上去賣，幫洛女買回來糧食以及其它物品。洛女很是滿意他不再去打獵傷害動物，每天三頓飽飯都不少他的，更感動於他十分懂得禮義廉恥，從不進她閨房，非禮勿視，晚飯後，絕不逗留，風雨無阻，決計不借口留宿。
日久熟絡，再冰冷的心，也總能被融化！這梁獵十分感動於洛女為他縫縫補補，默默替他做了好幾套衣服。而他身上的，全是在一百多裡外的邊境處，自時常大戰的戰場上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在梁國被四周鄰國吞併的這十六年，四周鄰國分贓不均，在原梁國的土地上，已經血戰了十六年。
這十六年裡，梁國民不聊生，被頻繁洗劫了十六年，十室九空，田畝荒廢，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在山中狩獵為生已是極好。
這梁獵，不僅是個君子，更是個心懷天下萬民的王孫，流落民間受苦長大，最是能夠體會生民之苦，痛心疾首於生靈塗炭，不求聞達於諸侯，但以解民生疾苦於倒懸為修行，以行大義而正自身。
在四年前，這位王孫的父親，梁王王儲在這山中病危時，渾濁的老眼中滿是血，緊緊握住梁獵的臂膀，哽塞地道：「爾其勿忘，乃父之志！光復大梁，還我山河！血不流干，黃泉之下誓不相見！」
梁獵痛哭不已斷指為誓，勢必光復大梁！更要天下諸侯，血債血還！要整個天下，作為梁國被滅國的利息！其父才含笑氣絕。窮困如斯，梁獵不過只能用門板為底，草席為蓋，痛哭著葬了父親。
千尋頓了頓，傳音問道：「墟神，是不是聽出了我這話矛盾？不然，梁獵確有慈悲心腸，那些要天下諸侯血債血還的話，是說給其怨憤不能復國的父親聽的，使其能夠死得瞑目，這是孝。至於仁，諸侯興，百姓苦，諸侯亡，百姓苦，諸侯們的確該殺！必須使其還債！只有結束諸侯紛爭的局面，讓天下回到三皇五帝人心向善的時代，才能讓天下萬民永世安樂，這是梁獵心中的志向。他只是想光復梁國的太廟，保持國號，令後世永遠祭祀先祖。他很是願意禪位於賢良，退隱山林。」
我忍住元神被絞殺之痛，唇角不住地滴著血，心中極欣慰，千尋這位墟魔居然還懂得一些仁和孝！
千尋微微冷笑道：「本尊懂得仁與孝，不代表本尊身為墟魔會這麼做！這隻不過，是為理解故事裡的人心。恐怕，讓你這位墟神失望了！言歸正傳，墟神，你還是繼續聽故事吧！」我心中黯然。
洛女主動陪梁獵去祭祀其死去的父親，後知後覺十分尷尬，自己跟其前來祭祖豈不成了其未婚妻？
此時，梁國已被滅國十六年，梁國的王孫非但不是值錢的身份，被外人得知，定要惹來殺身之禍。
合力滅了梁國分贓不均依舊在血戰的五個鄰國，一直對梁國流落民間的王族斬草除根，下令舉報梁國餘孽者，賞金五百，至今有效。在亂世之中，這是一筆可以養活一家一百輩子的巨財！流落民間，低調苟活，被街坊鄰居為求富貴出賣的梁國王族，累積已達十七家，當真是人心險惡至極！
王族族譜中，只剩下樑獵一支嫡系，因其父是梁國的王儲，賞金達五千金，至今被列國全力通緝。
但這梁獵與洛女相處日久，互相引以為人生知己，興趣相投，已經對自己的身份和志向和盤托出。
洛女十分敬佩其志向，梁獵亦極是感動於洛女心地善良。雪天，草食野獸們都會到洛女家來取暖。
二人默契溫馨地合夥過日子，洛女虛構的爺爺兩年未歸，但梁獵是個坦蕩的君子，一直坐懷不亂。
冬去春來，依舊是梁獵背草藥出山去賣，買米與布匹回來，砍柴挑水，吃洛女給做的飯，穿洛女為其縫補的衣裳。閑暇時，洛女在竹屋裡撫琴，梁獵在竹屋外，被雛鴨們簇擁著，默默編織竹筐。
他二人始終恪守禮節，隔著竹簾說話，縱然是一起採藥，洛女依舊戴著淺露，吃飯洛女從不上桌。
直到第三年，洛女才羞澀地說，自己的爺爺……恐怕不會來了，因為，她的爺爺，早已去世了……
梁獵隔著洛女淺露的薄紗，看著那張精緻、羞澀的容顏，並不以為這玩笑有趣，只悠悠地嘆道：「哦！你一個女孩子，的確應該這麼講！世上的壞人如此之多！可是，我該怎麼向你爺爺提親呢？」
千尋惋惜著悠悠道：「墟神，這份愛情極其簡單、單純！我很喜歡！洛女和通過三年的觀察，確認是良配的梁獵，幸福地結婚了！在第二年生下了一個男孩，取名叫做梁興，也就是後來的皇帝。」
這梁興後來做帝王，堅持家天下，並未遵守父親的遺命，恢復禪讓制，讓天下回到三皇五帝非攻兼愛的時代。這與洛女和梁獵就沒有關係了！因為，那時梁獵已經死了，去陪伴因其而死的洛女。
且說洛女將兒子養到了滿歲斷奶，天下諸侯亂戰已到了極度瘋狂的境地！整個天下只能用生靈塗炭、遍野哀鴻形容！梁國更因為諸侯分贓不均，成了公地，誰都可以搶。梁國百姓痛哭哀嚎，已經快要被殺光了，人人咒罵躲起來的梁王王儲一脈。去市集賣了草藥的梁獵空手回來，哀嘆不止。
洛女最後一次用母乳餵飽了兒子，將兒子放在搖籃里哄睡了，含淚給丈夫做好最後一件衣服，和已經做好的衣服放在一起，那些，足夠日後丈夫穿一輩子！都是洛女細細縫製的，不會輕易開線。
看到丈夫已不知道第幾百次，黯然痛苦地以拳錘擊桌面，悲嘆自己身無分文，無力招兵買馬復國。
洛女含淚問這梁王王孫，真的，一定要得到天下嗎？只有她自己知道，得天女者得天下，但卻需得天女生祭天輪，才能逆轉乾坤，加持一國的國運，並借得三千天兵，替天女輔助者，奪取天下。
梁獵蒼白著臉，苦痛自己有心殺賊卻無力回天，錘擊桌面斬釘截鐵地恨道：「那當然，還用問嗎？」
洛女聞言熱淚盈眶，又聽丈夫抬頭溫柔道：「阿洛，你是最知我心的！我怎能看著生靈塗炭，看我母國哀鴻遍野！此生不能光復梁國，到黃泉之下我無言面對父親！愧對列祖列宗與我梁國子民！」
油燈搖曳的昏黃燈光下，梁獵又痛苦地閉目嘆息道：「阿洛，為夫我不求聞達於諸侯，但畢生以解民生疾苦於倒懸為修行，以行大義而正自身。也不為光復梁國，只願恢復我先祖的太廟，修復我那被諸侯們掘墳的先祖王陵！屆時，我自當禪位於賢良，法效堯舜！與你歸隱山林，幸福終老！」
梁獵重重地嘆息，將滲出血來的拳頭，再次重重地錘在桌上，淚眼朦朧地抬頭去看妻子，溫柔又黯然地道：「不然，我死也不甘心！終身不得快樂！阿洛，你一向懂我，能懂我的這些心思嗎？」
千尋帶著隱藏不了的哭聲，傳音道：「墟神，你可知道，這梁獵不知道洛女就是天女！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妻子會是本應在天上的天女！根本想不到，這麼狗血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我靜靜聆聽，得知了稍後的悲劇。洛女哽塞著說明白！緊緊擁抱安慰丈夫，陪丈夫過了最後一晚。
第二天早上，洛女恢復了天女的盛裝，含笑等在了自家竹屋前十丈高的低空中，不顧丈夫目瞪口呆后，驚醒頓悟真相，撕心裂肺泣血的嘶喊，含淚苦澀道：「獵！永別了！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在幻境中，看到洛女為了愛人獻祭自己，我被這熟悉的場景觸動，猛地吐出了如虹的心血，心如刀絞伸張開手，洛女是何等的像雪薇！十四座虐情宮，再沒有哪座，比天女宮傷我、觸動我更深！
得天女者得天下，落魄王孫梁獵得到了！摯愛的妻子就是！洛女生祭天輪，逆轉乾坤，加持了梁國的國運，借得三千天兵，替摯愛的丈夫，輕易奪取了天下，只用了片刻，就將天子印送了過來。
可是，得到了天下，又能怎樣！目睹愛人為自己的夙願而選擇生祭，梁獵猛噴一口如虹的血，聲嘶力竭的呼嚎已經沒用，因為，這種生祭一向很快！只在眨眼之間！真正的虐，是梁獵那無心的話，一句句地把摯愛之人，逼到了死路！無知，註定了悲劇！無知，註定了最大的虐，永恆的痛！
梁獵，是當晚自刎而亡的，懷著對摯愛的滿心愧疚，死後成亡靈也將永恆痛虐，因洛女亡靈已滅。
梁獵死前，將天子印，掛在了與洛女所生的嬰兒的脖子上，託付給了到日落才趕來的梁國老臣們。
這些流落民間的老臣，看到天女生祭之後天象劇變，乾坤扭轉使得梁國國運死灰復燃，驚喜至極。
雖然，王孫隨後自刎而死，但依舊有幼主可以輔佐！新天子雖幼，但天意眷顧，且梁國老臣素來忠烈，寧願餓死也不事仇國，十分地有骨氣，自可以將新天子培養成英主，保得天下國泰民安……
「看到洛女為了摯愛生祭，連亡靈都留不下，在幻境中你身為梁獵，追悔莫及，生不如死，死亦不能稍減痛苦，因為，摯愛的人，正是你無意逼死的！」千尋冷冷地傳音問：「墟神，你可虐心？」
沉默良久，再次代人受過，元神被更多瘋狂的墟魔級氣劍絞殺，我卻已不覺得痛，閉目不願回答。
從第二座虐情殿出來，一天之內看什麼都是血色。而第三座虐情殿里的幻境，相似的情景，更是勾起了我自己的痛和虐。相愛相殺，豈不是更加虐痛！我睜開眼，看什麼都是血色，比以前更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