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相思紅豆
舊傷未愈，再添新傷，我忍受元神被更多的墟魔級氣劍的絞殺，唇角掛著擦不完的淤血，站在了第十座虐情殿前，咽了喉間的血，抬頭看了匾額，上面寫著「玲瓏殿」三個龍飛鳳舞的金色大字。
原來，女主叫玲瓏，這份情想必叫做「玲瓏虐戀」，不得不說，墟魔域的司命們，都很會取名字。
千尋只是冷笑，十分欣賞我經歷河神之痛后滿頭高貴出塵的銀髮，無暇開口，讓黑魔蓮送了劇本。
這第十座虐情宮裡供奉的「玲瓏虐戀」，諷刺的是天下極多男子的一個極可惡的通病—喜新厭舊！
女主少女時，在採蓮節邂逅了男主。這男主當時也正年輕，風華正茂，才華橫溢，翩然瀟洒，讓在湖上泛舟的少女們無不春心蕩漾以其為白馬王子，皆犯花痴不知羞恥地齊聲呼喚著：「文公子！」
男主是四周上百座無雙城最有名的才子，更難得的是，是被無數少女尊奉的古往今來第一美男子！
姓文，明遠山，在墟魔域整個第十混沌宮的轄域內，幾乎沒有少女不知曉，如若不知一定是耳聾。
這一切，都是文遠山驕傲的資本！雖然打心裡瞧不起那些犯了花痴的庸脂俗粉，但為了保持讀書人的翩翩風度，依舊溫文爾雅、笑得溫柔，極為平易近人，儘管風寒未愈，天氣微涼，依舊極騷包地輕搖摺扇，不時地吟誦上幾首酸詩，謙遜地向無數追捧的少女抱一抱拳，自我感覺十分良好。
這採蓮節，的確熱鬧，是無雙城裡的習俗。到了這一日，縱然是書香門第被約束再緊的少女，也能出門泛舟採蓮。南朝梁元帝蕭繹，雖然人生極其失敗，但寫的一篇《採蓮賦》卻最是生動傳神！
紫莖兮文波，紅蓮兮芰荷。綠房兮翠蓋，素實兮黃螺。
於時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鷁首徐回，兼傳羽杯。棹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
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余，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
故以水濺蘭橈，蘆侵羅褠。菊澤未反，梧台迥見，荇濕沾衫，菱長繞釧。泛柏舟而容與，歌採蓮於江渚。歌曰：「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因持薦君子，願襲芙蓉裳。」
寫這篇小賦的梁元帝蕭繹，是個地地道道的昏君，除了詩詞歌賦登峰造極一無是處，與其妻徐昭佩，「徐娘半老」的那個徐娘，一生相恨相傷，甚是悲劇！而他二人，前十世卻是極其恩愛的眷侶。
且說我們這故事裡的女主玲瓏，這天也帶著小丫鬟出來泛舟採蓮了。但對天下第一才子兼古往今來第一美男子的男主文遠山，極其地不屑一顧！所有少女都犯了花痴，擠出人命也要將手帕、珠寶、糕點、美酒、蓮蓬送給男主！只有她一個人，在遠處的蘭舟上淡然地把玩白蓮花，小酌米酒。
實則，我們的女主玲瓏，不僅是個美女，還是個才女，自然，對文遠山的幾首酸詩，十分地鄙夷。
就是這樣，男主只驚鴻一瞥，立即被吸引住了目光！剎那之間被其美貌和出塵的淡雅迷住，被俘虜了靈魂！頓時驚為天人，失魂落魄地在掌心輕擊摺扇道：「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見！」
男子往往就是這麼賤！最是喜歡與眾不同的女子，最是喜歡追求得不到的！越是難征服越能激發其征服欲，哪怕碰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若求不得定會失魂落魄惋惜道：「得之我幸，弗得我命！」在此後的一生之中，都會在心中為其留下至高無上的極大地位，越發地美化引以為白蓮花。
而這文遠山，風流倜儻，是個花叢老手，很是有那鄭國五世子年輕時的手段。自隨從處打聽到，這位美人乃是當朝太傅之女，年芳十五，未曾婚配，是個有名的美女兼才女，眼光極高，從不對登門求親者看上一眼！太傅為了張羅其婚事愁白了頭！男主立即大讚：妙啊！玲瓏，這個名字好！
與自己這個宰相之子，門當戶對，當真是天作之合！只是，其父親與太傅政見不和，關係向來十分僵硬。就在四年前，微有污名、被太傅斥責為奸臣的父親，想要緩和政治關係獲得太傅的支持，送了極重的厚禮過去，結果被一向清高的太傅扔出去，父親惱羞成怒，從此與之老死不相往來。
不過，這些，對於男主而言，都不算事！只是惋惜怨恨今日才見到太傅之女玲瓏！若非父親和太傅是政敵，想必，太傅早就將女兒玲瓏許配給他這個與之最門當戶對、堪稱天作之合的年輕才俊！
男主立即想好了對策，回家后只需裝作染了相思病，在床上躺上幾日絕食假裝快要死了。當然，飯還是要吃的，只不過要背地裡吃。惹得最疼自己這個獨孫的祖母來問緣由，祖母大人絕不會坐視文家的香火斷送在他這根獨苗上的！一定會牽怒於他做宰相的老子，逼其不顧臉面去向太傅認錯，求得原諒為其求娶玲瓏！做不成這件事，他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老子，休想再面對老母親。
什麼狗屁政見！在文遠山看來，都不如紅顏知己重要！而且，他最是清楚老祖宗的性子，為了他這個寶貝獨孫，辦這事若不順，定會以死相逼，最是重孝的父親大人，寧願不要臉，也會去照辦！
當然，這是后話！做事，總要雙管齊下才好！而且，最好先來一個釜底抽薪！
男主這個花叢老手，立即有了主意，回到畫舫和隨從換了衣服，讓隨從假扮自己乘坐畫舫引開追求自己的無數少女，自己喬裝打扮自畫舫放下小舟，只帶一名小童划船，悄無聲息地接近意中人。
這廝飽讀詩書，卻也滿腹智謀，不是個書獃子，極為風流油滑，令小童趁著玲瓏正在小舟上把玩白蓮花，划船猛得將其小舟撞翻，使得兩隻小船上的四個人紛紛落水！且先讓玲瓏被嗆個半死……
精通水性，號稱水中小白龍的文遠山，耐心地數了兩百個數，等到意中人終於被嗆得半昏迷過去。
這才在水底裝作水性不佳、潛水十分笨拙的樣子，潛到意中人的身邊抱住其胸部，將其帶回水面。
而可憐的女主玲瓏，已經被淹得半死奄奄一息，雖意識到有人抱住了其羞恥的部位，卻無力抵抗！
自小在書香門第長大，父親更是帝王師，對她的女德教育嚴苛至極，她極認同「生死事小，失節事大。」休說被抱了胸部這等肌膚之親，在她自小讀的《烈女傳》里，女子們被男子碰手，一向是貞烈地立即斷手！被碰手臂，立即決絕地斷臂！只恨她無力反抗，否則，寧死也不要男子去救。
男主的確有一手，將她抱到騰出手翻覆過來的小船上，趁意中人眼神渙散迷離垂死之際，立即為其口對口度氣，緊接著猛按其心口，讓她微弱的心跳復甦。而誰都知道，女子的心口上面是哪裡！
人是救活了，但有沒有資格活下去，算不算失貞，已經不是醒后趴在船邊吐酸水的玲瓏說了算數！
最絕的是，即便她為了清白貞烈地自殺，死後能不能算是烈女，也不是她說了算！男主腹黑如斯！
男主十分正經地轉過身，抹了抹有香艷之吻的唇，裝作十分吃虧、痛心疾首地惋惜道：「玲瓏小姐請放心！文某十分清楚女子的貞節是何等的重要！只是方才性命攸關，一時孟浪顧不得那許多！事情是文某做下的！文某一定會對你負責！家父為再下求取的文華公主，再下也只得對不住了！明日，文某便到你府上提親！假如令尊不準，文某定然授首，陪玲瓏小姐一命！共赴黃泉罷了！」
這一番話，可把玲瓏感動透了，再也生不起尋死的念頭！淚眼朦朧，青眼相看，那背影已極偉岸。
玲瓏因肌膚之親，兼文遠山的一番肺腑之言，人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可稱為文氏。被摘心於無形！
而文遠山在一旁，極憤怒地訓斥著剛撈上玲瓏的丫頭，渾身濕漉漉膽怯的小童。
玲瓏看了那名小童，聽到其囁喏地解釋說，是想和她船上的丫頭搶蓮蓬，怕她的丫頭先得手，才划那麼快，玲瓏看了小童指的蓮蓬的確很大，只有小孩子才會這麼毛毛躁躁，無意撞翻別人的船。
玲瓏不知道的是，文遠山是個花叢老手，這是其精明油滑之處！故意帶這麼個小童划船，事先許諾了五兩銀子的好處，特意交代他一番說辭，隨便機靈地指一個最大的蓮蓬，再挨兩記耳光而已！
對這一個月只能領三十文的小童而言，五兩銀子是其十多年的工錢，休說是挨兩記耳光，就是挨兩刀都沒問題！他的主子更許諾了，事後以他毛躁為由趕出府門，實則是放還他自由身，從此不再是奴籍，讓他帶著五兩銀子回鄉下給老娘治病。他感激不已，即使被玲瓏找到，也不會說出去。
當然，女主涉世未深，是斷然想不到這一層的！這一輩子，都永遠不會質疑此事，遑論知道真相。
而男主第二日，作為一個好學的晚輩，十分謙卑地先於父親，去拜見了最喜好學晚輩的太傅大人。
雖然，他父親微有污名，但堂堂太傅，犯不著跟他一個尚未踏入仕途的晚輩計較！
何況，男主是夥同一群最具才學的太學生一起去拜訪的，請這位帝王師品評一下文章，提攜後進。
這是這位帝王師最喜歡的事，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果然，太傅大人鞋都來不及穿，就迎了出來！
男主採蓮節在那秋楓湖上吟誦的幾首詩，雖然被女主認為是酸詩，但那是因為女主的眼光極高。實際上還是非常有文採的，足以讓許多名士自嘆不如！只是詩里沒有女主推崇的憂國憂民的情懷。
而男主帶來請其父親品評的幾篇文章，文采斐然的斐然，憂國憂民的感人，針砭時政的很見血……
總有一款，會合太傅大人的口味！果然，其中兩篇，讓這位帝王師愛不釋手，讀了七八遍讚嘆不已，不住地誇讚道：「好！好！……」直把他老人家的大腿拍紅了，將會腫上十多天，也不自知。
對於另外兩篇的浮華之處，文遠山謙卑至極地俯首受教，極是令這太傅大人讚賞，認為孺子可教。
討好未來的老丈人，文遠山極其有一套！首先，身為人子堅持禮法，不議論父親的過錯，只是不住地慚愧嘆息，表明他日自己入仕之後，如何輔助天子澄清海內、選賢任能！立即將這位帝王師感動地老淚縱橫，博得了其一萬分的好感，當即解了先皇御賜的腰帶相贈，勉勵其努力成為賢臣。
從來不喜宴請賓客的老太傅，破例留文遠山一行太學生宴飲，談論古今朝堂內外，只是相見恨晚！
一向清高的老太傅，恨不得立即將女兒許配給他！只是拉不下這張老臉，渾濁著老淚的眼睛，不知打量了文遠山多少遍，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讓他那宰相父親退讓一步，委託媒人前來提親才好！
而男主當然不會麻煩他老人家，今日回家便絕食惹老祖母來問，不出五日，他父親定會被逼低頭。
老太傅心中嫁女的心思堅決，眯著老眼笑眯眯地，很離奇不拘小節地提議，讓女兒出來獻舞一曲，讓女兒與自己心中最理想的女婿見上一見。玲瓏遵命出來獻舞，看到文遠山如約前來，立時羞得臉色漲紅，舞畢立即退到帷帳后偷聽。老太傅看在眼中，知眼高於頂的女兒極滿意，老懷大慰。
文遠山既是名士，自然要做謙謙君子，當著人家老爹的面追求人家女兒，這事，一定要做的文雅！
而且，主要是做給人家老爹看的！因為，帷帳后的佳人已經被自己俘虜了！現在，只需向准岳父表忠心，納投名狀！表明自己十分君子，正有此意！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十分地正經。
做這事，理應效法先賢！古有司馬相如，在宴席上彈唱《鳳求凰》向卓文君示愛。事後，拐走了卓文君！今日，文遠山亦文雅，主動要為宴席助興，當著意中人老爹的面，再次彈唱了高雅琴曲。
琴曲《鳳求凰》，除了向女子示愛，還宣揚著求愛者非凡的理想，高雅的情操，絕不與污濁合流！
司馬相如只彈出了示愛之意，文遠山顯然技高一籌，一首琴曲一箭雙鵰，將准岳父和意中人射穿。
我本就不信，司馬相如用那孟浪的《鳳求凰》，能追求到卓文君，那首詞讓人聽了，只會看到一個發情的禽獸！在司命的劇本上，我看到了真正的《鳳求凰》填詞，這才是能讓女子傾心的高雅。
帷帳后的女主玲瓏，感動地潸然淚下，不想他是如此有擔當的！為了她的名譽，不惜將文華公主都對不住了！又是如此的志趣高雅！實是，自己先前小瞧了他，心中又是慚愧，又是羞澀、歡喜。
宴席上首的老太傅，渾濁的老眼越發地氤氳，一改往日的自制情不自禁地大醉了！只恨他做自己女婿太委屈了，因為，女婿只是半個兒子，生子當如此啊！轉念一想，罷了！有婿如此夫復何求？
宴罷，文遠山送已經酩酊大醉的准岳父回后宅歇息，隔著水榭與想要繞回后宅的羞澀的玲瓏相對。
文遠山溫柔地邪魅一笑，自袍袖之中取出了一枝紅豆！輕搖摺扇彬彬有禮而去，紅豆是他留下的定情信物！無論是金山銀山，對他們這樣的豪族而言，都顯得俗套！一枝紅豆，最能打動玲瓏心！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假如，文遠山留下的，是兩枝、三枝紅豆，便又不好了，一枝剛剛好！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