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痛心疾首
邱天，的確是讓冬瑤去做皇后的，至少，是奔著這個目標去的。
因為，天子正在選妃，每座無雙城都被分派了十個秀女名額。富家大戶不願讓女兒進宮守活寡或因爭寵被害，每家出了份例錢，總計有五千兩，以五百兩的價格，向貧民徵集漂亮的女兒。因為要求很高，務必要絕色佳人，五百兩價格並不高，需知，在青樓，梳攏一個花魁，五百兩也不夠。
冬瑤雖然很土，但長得一點不土，不打扮就很水靈、漂亮，只是土在衣服上，山溝裡頭的窮人家用土法染的粗布，的確很土！再就就是因為沒有見過世面，心裡頭很土，一舉一動，像個土包子。
在旅館里，換上邱天給買的漂亮裙子，用邱天送的胭脂水粉打扮后，又佩戴上各種廉價的頭飾，冬瑤已經比公主更加有氣質！當真是美若天仙令人刮目相看！作為秀女被送入皇宮之前，經過半年學習宮廷禮儀和歌舞，無疑可以讓冬瑤脫胎換骨，而且，冬瑤的聲音極好聽，聲音就足以動人。
被心愛的人賣掉，冬瑤抓住馬車後面的柵欄拚命搖晃，哭得撕心裂肺，喊她的小天哥不要拋下她！
但負責選秀的花鳥使太監和老宮女們哪裡管她，到了驛館強行拉下馬車，不聽話就先抽兩個大嘴巴，關進柴房裡和其它被父母賣進來的姑娘一起，餓上三天，這叫做熬鷹！以後教習起來更容易。
進後宮和進青樓差不多，唯一的區別是，前者只侍候一個人。既然是侍候男人，學的東西就一樣。
更有甚者，後宮的侍寢女子，她們的身體，完全不是她們自己的，連青樓的姑娘們，都遠遠不如。
青樓的姑娘們可以說「媽媽，女兒近日身子不適，想要歇歇！」或者，想怎麼動就怎麼動，後宮的女人們，就完全沒有這個福氣了！假如攤上有不良癖好的變態天子，那麼，其命運就更悲催了！
如果說，青樓的姑娘們缺少尊嚴，那麼，後宮的女子，在侍寢時，半點尊嚴都沒有，不配稱是人。
在驗身之後，除了學習宮廷禮儀和歌舞，還要學習侍候天子的很多規矩和技巧，比如，侍候天子時，必須唯命是從，天子想蠶纏綿、魚比目、玄蟬附、海鷗翔等，侍寢的妃子要知道應怎樣侍候。
為了讓天子滿意，妃子們要學習極多羞恥的東西，學不好，教習的老宮女們要麼是打，要麼是罰。
沒有哪個青樓，調教不好姑娘！天下最高規格的青樓就是後宮，更加沒有道理辱沒其高貴的地位。
學不好被罰不準吃飯，然後再乾重活是輕的，被打之後該學好的東西還是要學的，半點都不能差。
只用了四個月時間，冬瑤和其它九位貧民家的姑娘，就被逼得精通了宮廷禮儀和歌舞，舉止優雅。
把心上人賣了，邱天得到了五百兩銀子，還高利貸綽綽有餘，得以保住了祖墳，卻日夜心痛不已。
若可以，他寧願賣掉自己，奈何，他一個男人，頂多賣到煤窯里，只能賣幾百錢，不如冬瑤值錢。
難以評價他這樣做是對還是錯，不這麼做又能怎麼辦，但無疑，這麼做極禽獸！否則，他也不會愧疚地夜夜泣血難眠，儘管早已存了主意，入了綠林想要壯大隊伍造反，救出心上人，但無疑是痴人說夢！他加入的那伙喊著造反的山賊不過七百多號人，論資排輩等他做主，需得到猴年馬月。
只到了第二年，皇後下令將入宮秀女的遺物發還其娘家，他這個縣裡送進宮十個秀女，卻已經死了七個！皇后做主每人陪三十兩銀子，還准許送其積攢的散碎銀子出宮，已經算是極大發慈悲了。
平日里，不過是哪個貴人隨便一句話「將這個沒眼色的賤婢拖出去杖斃！」就了事，甚至，什麼錯都不犯，不過是被認為長得狐媚，也會被尋找由頭杖斃。打死了也不得入土為安，無論哪座皇宮的後宮，都有一處火化井，專門用作火化被杖斃的宮女或秀女，日積月累積滿了香灰般的骨灰。
只不過，普通人不知道，頂多聽說過皇宮裡，有專門燒作廢奏摺的井，這兩者說是井實則都像窯。
是以，知情的豪門，沒有一個願意送女兒入宮的，除非，能夠確保女兒一入宮就是正二品的嬪妃。
幸而，發放撫恤的，並沒有冬瑤家！但在規模不算小的山寨里混成七當家的邱天，再也忍不住了！
因為城主，也就是世襲的縣官，著重嘉獎了冬瑤的父母，說冬瑤已被天子寵幸，封為正七品的常在，論級別已和他這個城主相當！邱天這廝十分了解冬瑤，知曉冬瑤決計忘不了他，不會主動去服侍天子，事實上，作為妃子也主動不了，冬瑤肯定是被天子強行寵幸的，可知冬瑤的痛苦恥辱。
冬瑤已經等不到他造反去救，實則，造反很不靠譜，只是他的黃粱美夢，七百綠林好漢打不了天下。這廝倒不嫌棄冬瑤失身，因為，冬瑤入宮本就是他賣進去的，再也沒有誰，比他自己更愧疚！
假如冬瑤沒有得寵，還有小小的機會活下去，但既然已經被封為了常在，勢必成為爭風吃醋的妃子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是你想不想爭寵，而是僧多粥少，只有排除異己，才能喝到更多的粥。
這個毫無心計的女子，決計算計不過那些歹毒的妃子，她極其需要一個有心計的人去默默地保護。
造反打入皇宮是不可能的，想入宮只有一個辦法，溜下山寨的邱天再也沒有回去，對自己狠了狠。
給了自己一刀，自宮成為太監，這是一個有前途的職業。在司命的話本子里，這一時期太監奇缺無比，後宮的缺口極大，假如認識幾個字，註定飛黃騰達，很快，將會迎來太監們的春天。因為，皇帝荒淫，已經開始寵幸宦官，用不了多久，太監們將會把持朝政，出現九千歲，還有立皇帝。
活動門路之後，十分機靈的邱公公，終於來到了心上人的身邊。之所以如此順利，是因為冬瑤只在獻舞之後，被皇帝強行寵幸過一次而後忘記，只被封為極低品級的常在。而冬瑤是個對天子極冷淡的，沒有半點進取心，服侍這樣的主子，是太監們人人避之不及的，只會坑愣頭青前去服侍。
冬瑤這位常在，住在永和宮的思水軒，獨守空房冷冷清清，依舊沉浸在兩個月前獻舞后，被酒後荒淫的天子，效仿宋太祖幸小周后，在大庭廣眾下強行寵幸，令酒宴上的群臣觀賞賦詩，讓畫師們現場作畫流芳千古的陰影中，淚水已不知道濕透了多少錦帕，她這般的墮落使得服侍她的宮女無不鄙夷，欺她軟弱，毫無規矩地在不遠處嗑瓜子聊天，或者在遠處兩兩無聊地玩著拆線的遊戲。
「冬瑤！」
邱公公諂媚、愧疚、親切地跪下，拜見了新主子，為了自己的心上人，可謂是身殘志堅值得膜拜。
正自垂頭傷心拭淚的冬瑤常在，被熟悉親切油滑的聲音如同霹靂劈中，詫然抬頭淚眼朦朧地看見一張可惡的笑臉，「你！」冬瑤先是吃了一驚，繼而一反懦弱的常態，噼啪地就開始狠抽那張臉！
邱天始終揚著油滑的臉，任由心上人狠抽到紅腫，熱淚滑落欠抽地笑道：「冬瑤，你過得還好嗎？」
冬瑤婆娑著淚眼還要再打，卻被邱天舉起手握住了手腕，委屈泣血地看了他的襠部，合上眼痛哭！
邱天笑道：「冬瑤，我來了！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誰欺負你誰死！我說過，要讓你做皇后的！」
這話說得太痛！做皇后？卻不是他的皇后！他自己虐也就罷了，還要拉著沉浸在被皇帝強暴的陰影中，洗了無數遍澡都嫌自己髒的冬瑤，也跟著虐！因為，不做到皇后，在後宮，更加容易被害！
冬瑤淚流滿面，垂頭滿嘴皆是黏涎，泣血地痛哭，悲虐地顫抖，他終究沒有拋下她！不算太涼薄！
她已經感覺到，他的右手少了一根小指，不用問，她知道，那是他因為自責愧疚，賠給她的利息。
侍候冬瑤的宮女有四個，全部是入宮很久的老人，平日里欺負主子軟弱，一向沒大沒小，將主子的菜品中好吃的全部挑了吃掉，只給主子涼飯剩菜吃，這下子看出了姦情，領頭的立即怒聲呵斥。
邱天只是冷笑，回頭諂媚至極，獻出了身上僅存的銀子，笑說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請姐姐們多擔待！咱家和冬瑤常在只是表哥表妹！」那領頭的宮女掂了掂銀子的份量，譏笑道：「算你識相！且容你這一次！」實則，宮裡頭違禁的事多得去了！休說宮女和宦官們結為對食夫妻的比比皆是，便是娘娘們也大都養著俊秀的小太監，令其綁戴角先生服侍，被她們稱之為上床太監。
她們這些宮中的老人，一向懂得為活命必須管住嘴巴！那些沒權沒勢的，只要給了封口費，她們也一向是懶得管的，只不過會樂得一筆外快，對這種為了見愛人不惜進宮做太監的更是頗為同情。
當晚，邱天油滑地自心上人的手腕上，摘了那唯一一串還算值錢的珠子，塞給送飯的御膳監的小太監，另買些好酒好菜，不多時，小太監便送來。宮中人想要開小灶一向是如此，御膳監歸內務府管轄，內務府一向是這麼賺宮女、太監們的月例錢的，食材的消耗，當然是算在耗損這一項上。
四名嘴饞的宮女十分讚賞他的孝敬，當下，毫不客氣，又是吃又是喝，只是讓他與常在不要過分。
邱天諂媚地答應著，的確，他已是太監又拿什麼過分？而冬瑤這種保守的女子，是絕不會接受他用角先生的。那樣，於他二人，都是侮辱！冬瑤不願侍寢天子，也是因為很多可恥的事她做不來。
需知，後宮妃子們需會的東西，比起青樓女子來說只多不少，被逼學是一回事，很多不願意侍寢。
邱天只是冷笑著，看著四名知情的宮女隨後毒發，任由她們七竅流血哀求，也無動於衷冷毒至極。
這樣的人，的確很適合在宮中生存！做了壞事後，能把壞事辦成好事，是一種大本事！邱天就有！
因為，荒淫的天子，除了沉迷美色，還極相信術士煉製的丹藥，認為服之可長生不老。實則，那丹藥含有大量的汞，滿朝文武皆批駁天子荒誕，天子賞賜給朝臣和后妃們的丹藥，歷來無人敢吃。
吃過的人，十個里有十個會死！對此，術士們的說法是，這些人是卑賤之人，是被靈丹剋死的！服之不死的才是有福的，是上天派下來輔佐天子的，具體到后妃們身上，術士說帝王只有與這種后妃誕下子嗣，繼承皇位方能國運永昌，再有，獨寵此等女子，有利於帝王陰陽相合，長生不死！
皇帝之所以吃了很多丹藥還不死，是因為術士們用的水銀少，給別人的丹藥就不同了！假如別人不死，怎麼證明天命所歸？只要起初撒了一個荒誕的謊言，少不得，要編更多的荒誕謊言來圓謊。
只有天子一人服用金丹不死，才能鼓吹其是天命所歸的自豪感，使得天子更寵幸術士。術士們自己服用同樣的丹藥也不死，卻不自稱是人，只稱是天子的左膀右臂，更會使天子信任引以為手足。
有人會說，水銀在菜飯里，是一顆顆晶瑩的小圓珠，那四名宮女怎麼會看不到？又怎麼會夾起無法用筷子夾起的水銀顆粒吃下去？這就太無知了，一點都不懂得下毒，需知，水銀，是脂溶性的！
水銀雖然不溶於水，但卻極易溶於油脂，只需融入油脂中，便可以殺人於無形！融入油脂之中的水銀，只要被吃下去，就會被食用者吸收，有紅豆粒那麼重就會使人中毒，青豆粒那麼重會致死。
再有，水銀的很多化合物更是劇毒！術士們在煉丹時會產生不少！只需極微量，就可以致人死亡！
術士們為了圓謊，務必要毒殺除天子以外所有服用金丹者，是以，在煉丹的過程中特意轉化出了極多的汞的化合物，而給天子煉製金丹時，精心控制不使之產生汞的化合物，用到的汞也極微量。
次日一早，用水銀害死了四名宮女的邱公公，就跑到司禮監毫不越級地向最低級的管事回稟此事。
自然，說的是永和宮思水軒的冬瑤常在，感念陛下賜丹之恩，親自表率焚香服之，頓覺神清氣爽，有了天人之氣！只是那四個沒福的宮女死了，再有，他這位最低級的太監，十分有福忝列門牆。
這是一件天子求之不得的喜事！小太監們不敢耽擱，一級級報告到秉筆大太監處，秉筆大太監喜出望外回稟了天子，天子想要尋找術士所說的這等女子尋遍天下而不得，立即激動地移駕永和宮。
在這位荒唐的天子看來，這位冬瑤常在是上天賜給他的！自己能不能長生不老，全在於與這位美人陰陽合和了！而且，為了不使自己的長生路出差錯，理應獨寵之，避免被其它后妃玷污了仙氣！
立時賜其永壽宮，封為正一品的貴妃，事後，更覺得「永壽宮」和「貴妃」兩個名字起得好，就是為冬瑤準備的，前者寓意著長生不老，後者寓意其是上天賜給自己的貴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至此，天子夜夜留宿冬瑤處，獨寵冬瑤這位貴妃，十年未曾分心，為了長生不老，可謂豁出去了！
自然，冬瑤日後服用的金丹，是和天子一樣的，危害微乎其微，術士們也很急需扶植這樣一位后妃。
在後宮，不做到皇后，更加容易被害！冬瑤為了邱天能活著，不得不忍辱侍奉天子；邱天為了冬瑤能夠活下去，不得不痛心地跪在殿外含淚守夜。如其所願，荒淫的天子第二月廢后，立冬瑤為後。
邱天跪在殿外，夜夜恭敬天子前來臨幸心上人，這虐，到了極致！痛心疾首滿眼淚花的，是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