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偕老同穴
愛這東西來了，擋都擋不住！綠芸被意中人牽著手，幸福地看千山暮雪，只覺得十分知足，大不了，讓幕後她的主子真墟魔千尋殺了她的摯愛，她殉情。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撓真愛！
她的主子，十世千尋，的確很生氣！因她存在的意義，只是做她的替身，吸引她的天敵—真墟神。
但十世千尋出現時，被緋雪城主的相貌驚呆了！潛意識使得她極其不願意殺此人，恍惚，她深愛著此人的原型，因綠芸的原型是她，此人與她的替身相配，必然也有原型！潛意識暗示她，她記憶里有那個人！彷彿，她這一生就是在等待那個人！想回憶此人是誰，頓時頭痛欲裂、生不如死。
鎩羽而歸，千尋從此不敢再面對緋雪城主，畏懼慘烈的頭痛不敢再回憶，默默等待著其原型出現！
綠芸和緋雪城主因此是幸運的，甜蜜幸福地廝守了整整一百八十天。被千尋放縱，且看結什麼果。
緋雪城主極其溫柔守禮，每日與綠芸悠遊山水，在廝殺了十七年的隕落山谷底，蓋起了茅草屋，為喜愛風鈴的摯愛，親手做了一串風鈴，在有風的日子裡，幸福依偎，靜看雲捲雲舒，且聽風吟。
綠芸只帶了瑤琴出來，忘記了自己墟魔的身份，只知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與摯愛琴簫相諧。
為了愛人，綠芸的廚藝很有長進，緋雪城主封印了神力，做回凡人，卻總能輕易漁獵到極多食材。
天下最幸福的事，莫過於像他們，男主常常溫暖地取笑女主不善廚藝，為了愛非要逞能總是一臉灰，笨拙地把菜做到狗都不吃的地步，委屈、倔強地越挫越勇，做到勉強能吃，逐漸好吃的地步！
堂堂墟魔，面對作為食材的甲魚，不知如何下刀。甚至，殺魚，也只是閉著眼睛，狠心地像抹粉一樣拍幾百下。最後，魚像嬰兒一樣被哄得睡著了，哪裡會死！這情形，讓我想起了以前的千尋。
這個綠芸，和那時的千尋一樣，不用我繼續看也知道，她開始時定然以為鹽放多了，只需加糖就可以中和味道，是以才總把菜做得極其難吃！很多時候，笨拙到炒菜忘記放油，只因怕熱油炸飛出來，要把切好的菜和調料先放進冷鍋里，然後，再端到火上，最後倒菜油、醬油和香醋、料酒。
忘掉后三樣，這菜勉強能吃，只是味道寡淡。但偏偏，千尋最愛忘的就是油！因此，不能說她是在炒菜，稱為煮菜還差不多！笨拙如她，在廚房裡一向健忘，不常常把鍋里的菜煮干燒焦是怪事。
綠芸虐戀是影射我與千尋！身在幻境，暫時忘記記憶，我成了緋雪城主，相貌、服飾不變，只是變了稱號和經歷，果然，看到如同千尋鏡像的綠芸，和前世的千尋一樣，做了以上種種笨拙之事！
實是讓我這個一向冷峻、不苟言笑的緋雪城主，情不自禁、忍俊不禁、哭笑不得，以之為開心果。
熱戀中，總能把常常因為笨拙，而委屈地嘟著嘴抹眼淚的摯愛，輕易地哄得破涕為笑，是大本事。
此刻是緋雪城主的我，溫柔地撫摸綠芸精緻的臉頰，替她擦拭掉嫌棄自己笨拙流下的委屈的眼淚。
綠芸與九世的千尋一樣，喜歡甜言蜜語，很溫柔很容易哄，在甜言蜜語交匯的愛河裡，幸福淪陷。
那天，是緋雪城主與綠芸，第一次接吻，深情地難以自拔，如同是乾柴烈火交融，一發不可收拾！
第二天補辦婚禮，我這緋雪城主，與幸福地做了新娘，依舊滿臉緋紅，恥於抬頭的綠芸，剪了數不清的紅喜字，又用雞冠花的汁液與油脂相融，做了結婚用的紅燭，綠芸羞答答地與我拜了天地。
新婚之後的愛侶，總是更加親密無間、如膠似漆、恩愛更勝。補辦婚禮的次日一早，綠芸早早起床，手持玉梳梳了嫁人後的髮髻，見我遲遲地起床愛憐地從背後溫柔地抱緊她，幸福地依偎在我懷中，笑問道：「夫君喜歡淡掃蛾眉，我的眉色是不是剛好？」我溫柔含笑，這事，我可以代勞！
我一向認為，為妻子畫眉，是閨房之中最大的樂事！能為妻子日日深情畫眉者，定是忠貞的佳偶。
凡人廣為傳頌的一首小詞，叫做《南歌子·鳳髻金泥帶》，將這閨房之中溫馨的情趣，寫得極好：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綉功夫。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
天下？關我們什麼事！誰說，墟神與墟魔是天敵，天生就不共戴天，只有一個能活？
我們的天下很小，只能容納得下彼此！我與綠芸相互贈送的結婚禮物，極特別，名為：偕老同穴。
這偕老同穴，像是內部空洞的絲瓜瓤。裡面，往往會住著一雄一雌一對小儷蝦。它們小時結對鑽入其中生活，執子之手與之偕老，再不出來老死其中。這偕老同穴，就是這對恩愛小儷蝦的天下！
我與綠芸在海邊，將這絲瓜瓤一樣的偕老同穴晒乾，唏噓不已，不信自己，還不如裡面的小儷蝦！
我信誓旦旦地向綠芸道：「我立志要向裡面的小雄蝦學習，不做墟神，不管天下，只做模範丈夫！」
「若有違此誓……」我正要立下墟神也不能違反的本命誓言，綠芸以芊芊玉手立即封緘了我的唇。
淚光盈盈，她幸福地道：「不要說下去……我信你！」只因她寧願我隨時自由地變心，也不願我因為違背了本命誓言而身死道消！需知，本命誓言這東西很毒，是藉助混沌本源之力，自己給元神設下了大隱患，一旦違背，元神的隱患立即爆發，縱然是墟神，也必將一次便死，再不能轉生。
我實在很愛綠芸，就像綠芸那麼愛我，我們幸福相擁，總甜蜜至極，沉浸在彼此帶給對方安全、溫馨的味道中！我從那時才知道，若你很愛一個人的味道，這說明，靈魂都在告訴你那是對的人！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與綠芸婚後的蜜月，是在凡界度過的，一萬八千天，在孤清、冷寂、無聊的神界，是一百八十天。隕落山足夠高，過往我與綠芸廝殺的山巔是神界，那裡，常年積雪，有四百多里高，凡人難以攀登，甚至，連十里高的山腳，也無力企及，因為太冷！谷底卻是凡間。
一萬八千天的蜜月，恩愛不減，反像仙釀一樣，越發地醇厚，足以羨煞旁人！我與綠芸極其幸福。
在這一萬八千天里，綠芸成為廚藝高超的廚娘、女工精湛的綉娘，我成了技藝高超的蔑匠、箍桶匠、鐵匠、鑄造師、陶藝師，做小玩意不在話下，更未荒廢自己漁夫、獵人、樵夫、醫者的本色。
人生只應如初見，與摯愛之人生活相處，應當總像剛剛相識的時候，那樣地甜蜜，那樣地深情，那樣地溫馨，那樣地幸福，那樣地快樂！但這樣遠遠不夠！一萬年只如一天，我與綠芸越發恩愛！
移情別戀這種負心之事，極明顯我做不出！綠芸相信我能殺她再自殺，也不信我會做這涼薄之事。
做神或妖，有著不少的優點，至少，專一這一條，是無價的優點！絕大部分的神或妖，都極專一。
我與綠芸，常常將互贈的結婚禮物拿出來晾曬，偕老同穴裡面的一對小儷蝦，向來是我們的楷模。
人，怎麼可以連小小的蝦米都不如？何況，我與綠芸，一個是墟神，一個是墟魔，理應作為人表！
山野之中，偕老同穴，一生只愛一個伴侶的鳥獸，比比皆是，譬如熊、狼、獾、海鷗、天鵝、大雁、鸚鵡、白頭雕、信天翁、貓頭鷹、沙丘鶴、潛鳥、禿鷲、水獺、海狸、田鼠、長臂猿、神仙魚、斑鳩、麻雀……痴情如它們，在伴侶死後，往往會抑鬱而死，或直接殉情。人怎能禽獸不如？
熊，很多一生只有一個配偶，伴侶死後，會默默閉目流淚至死。
狼，大多數一生只有一個配偶，配偶死後，狼會守在其身邊哀鳴至死。
獾，一生只愛一個，倘若不幸與伴侶失散，定會窮盡一生的時間去尋找這位伴侶！斷不會中途另尋新歡，要麼找到失散的摯愛，要麼死在尋找的路上，死不瞑目！我在這一萬八千天里見過不少。它們之所以找不到，想必是它們的配偶已經被天敵吃了，或是被人捉了，否則，早已前來團聚。
海鷗，是極痴情的鳥，若配偶不幸死去，定會不停地盤旋在配偶葬身的海面，哀鳴之後蹈海殉情。
天鵝，十分忠貞於愛情，常常恩愛地相互纏繞脖子成心形，是愛的象徵。倘若死去配偶，會變得鬱鬱寡歡，絕食殉情，或者飛至高處俯衝撞死。有孩子需要照料不能殉情的，也永不會再找新歡。
大雁、鸚鵡、白頭雕、信天翁、貓頭鷹、沙丘鶴、潛鳥、禿鷲……論忠貞，並不比海鷗和天鵝差。
水獺，據我一萬八千天的觀察，極其喜歡玩小石頭，會把自己喜歡的小石頭收藏起來，隨時當做工具，敲破貝類或螃蟹的殼，若有拿得出手的，還會拿出來求婚！得到定情物的一方會珍藏至死。
它們極善維護愛情關係，終身廝守只如初見。夫妻會同心協力，用樹枝在河水中建**巢和捕魚的水壩，默契地維護愛巢，溫柔地養育子女。凡人父母們，難有其對愛人、對子女百分之一的愛。
這些偕老同穴的忠貞鳥獸，使我折服！我在這一萬八千天羞愧至極，越發不願意被禽獸們比下去。
身為墟神，我有心，卻又無力比禽獸強，拼盡全力、一心一意愛妻子，也只做到勉強比得上禽獸。
我常常自稱是人，想必，除了我與更加愛我，使我慚愧的綠芸以外，絕大多數的人，皆禽獸不如。
我與綠芸甜蜜地牽著手，站在谷底大河中十多丈長的大壩上。這是水獺們用無數樹枝攔截河流形成的，於其而言無疑是一項浩大的工程，這樹枝大壩是它們用於捕魚維生的，是它們的偕老同穴。
我溫柔地側身抱緊了幸福的綠芸，像遠處的白天鵝一樣溫柔接吻，然後，默契地看我們最愛、最佩服，最值得我們學習的水獺夫妻，在愛巢上忙來忙去。它們獵到的魚種類很多，但總把最美味的銀魚留給對方，一隻只整齊地摞在一起，無私地抱著去給愛侶吃，自己常常擦嘴巴表示已吃過。
夜裡，恩愛的它們，在水面上睡覺時，也總是手牽著手，防止在睡夢間，被水流衝散和愛侶分開。
獾倘若不幸與愛侶失散，定會窮盡一生的時間去尋找這位伴侶，斷不會中途另尋新歡，要麼找到失散的摯愛，要麼死在尋找的路上，死不瞑目。實在太凄涼！水獺們一定是汲取了獾的慘痛教訓。
它們的確是聰明的動物，不但善於總結鄰居的經驗，避免重蹈慘痛的覆轍，在被狐群圍攻時，還會去愛巢抱出寶寶，表示自己不能死，爭取天敵的同情心。常成群出動的天敵們，總會放過它們。
無知自大的凡人，總貶低動物高估自己，殊不知，自己遠遠地禽獸不如！且不說對愛的忠貞，禽獸們從不對寶寶重男輕女，從不家暴，從不體罰孩子，總能讓孩子在快樂、幸福之中學習、長大。
再單說使用工具這一點，水獺們使用小石頭做工具，玩得比凡人順溜不知幾萬倍！它們向來很善於玩小石頭，每一個都遠勝最高超的雜耍藝人。不管是躺著還是坐著，都可以同時在身上撥弄好幾塊光滑的鵝卵石，從不失手讓任何一塊小石頭掉落。渾然好像它們自己是磁石，而小石頭是鐵。
因我是墟神，能夠明察秋毫，總是能看到，這一萬八千天里，每一代的水獺們，到了老死都有愛侶殉情，晚死的那隻總會挖好墓穴，由它們的子孫幫助掩埋，它們都是手牽手，幸福地瞑目死去。
它們的陪葬，總是當初它們相愛時，互贈給對方的新婚禮物，一塊它們生平撿到的最美的小石頭。
站在密密麻麻的，對愛忠貞無比的水獺的墓穴前。我羞愧至極，緊緊擁抱被感動流淚的綠芸，痛哭不已：我這個墟神，實在是，禽獸不如！綠芸，這一萬八千天，我本還可以對你更好！就像海綿里的水，擠一擠還有更多！可我，並沒有盡最大的努力愛你！請親愛的你，一定給我機會改正！
綠芸已幸福地熱淚盈眶，不住讚美我「你很好！」哽塞著泣不成聲，緊緊抱著我要融化在我懷中！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那一天，幸福至極的我們決定，要讓整個天下，成為我們的偕老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