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最後一戰
四月中旬,北夜國宇文橋親自率領軍隊,將二皇子和六公主押至前線,又一次對大梁發起了進攻。沈之璋代兄出征,和竇英朔一起,帶領劉斌、姚林、趙竹海等人迎戰。
與此同時,大梁突起一支「寧軍」戰勝北夜國的消息傳遍朝野上下。不及皇帝調查清楚他們的來歷,高承顏已經親自領兵,從蘇州自賀州直接攻入京城。絲毫沒有給眾人反應的機會。
高承顏進入京城后,兵分兩路,一路由段瀾康帶領直接營救關押在大牢里的大將軍鄧昌,一路跟隨高承顏入宮,逼宮退位。刀光劍影下,一場蓄謀已久的政變在高承顏的安排下有條不紊的展開。
此時的皇帝孤立無援,曾經手下三位將軍的後人反的反、關的關、遠的遠。京城御林軍被攻破,唯有皇宮裡的禁衛軍還在做著最後的抵抗。他本奢望鄧昌能率兵救他於水火之中,可遲去一步,人已經被高承顏劫走。
在這一次較量之中,皇帝完全處於下風,所做的不過是困獸最後的搏鬥罷了。
而遠在北疆的戰場上,久攻不下的宇文橋終於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亮出了最後一張底牌:人質。二皇子是沒人在乎的,可對面站著的,就是六公主的家人。
「沈之琰」再不講情面,總要向沈之璋交待的吧?當年沈錚將軍為不受制於人自己射殺小兒子,如今「沈之琰」總不能選擇射殺別人的妻子六公主,否則以後的兄弟情意也就到頭了。
想到這一點,宇文橋心裡像吃了一個定心丸,直接命部下喊話:「沈將軍,打仗無益,不如我們兩國好好談一談,協商一二如何?」
沈之璋立馬命人回話道:「我與你們有什麼好談的?北夜國將敗,待你們兵敗再談條件也不遲。」
「將軍話不要說的太滿。」對方喊話回應道:「輸贏不定,我們輸了,六公主也活不長,將軍不如考慮清楚再說話。」
聞言沈之璋怒從中來,又憋屈又氣憤,他反覆平息了幾次情緒,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思索片刻還是命部下回話道:「六公主明明已經安葬,又從哪裡冒出一個六公主來?誰知是真是假,莫不是你們隨便拉一個女子過來充數?」
按照他和哥哥沈之琰的分析,此時的人質絕非六公主。可段瀾庭等人卻斬釘截鐵的告訴他,那就是六公主。截然不同的兩種說法,曾讓他陷入深深地懷疑和擔憂之中。他也想過不顧一切衝過去解救人質看一看到底是真是假,可最終站在這戰場上的時候,沈之璋忽然覺得在家國之下的兒女情長簡直渺渺如滄海一粟。兩軍這麼多人,他的決定已經不僅僅只關乎自己了。
可恍惚間,他猛地想起,當年自己被壓到前線威脅父親的時候,父親也是這樣說的:「我兒明明就在京城,怎麼可能在此地,你們不要隨便拉一個小孩來冒充我兒!」思極此,他不由得苦笑一聲,不曾想多年以後,他竟然也站在了父親的位置上。
一旁的趙竹海側身看了看沈之璋,默然不語了。高承顏曾和他們強調過多次沈之璋是個衝動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方才已經做好了拿宇文柏出來的準備,卻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既然如此,趙竹海還是選擇靜觀其變,再等一等。
聽他這麼說,宇文橋不再廢話,直接命人將六公主帶上來,回話道:「是不是六公主,將軍見見便知。聽說您弟弟沈之璋也在,不如叫他出來認一認,便知我們是不是胡說!」
說話間北夜國的士兵從隊伍中間抬出一個大木籠子來放在最前面,為首的一個先鋒打開籠子,揪著籠子里女人的頭髮把她拖了出來道:「沈將軍,您看!」說著便粗魯的拽著女子站了起來,強迫她面向沈之璋等人。
城樓上的沈之璋不由得往前探身子,企圖看清楚那個女人的長相。可距離太遠,北夜國隊伍最前面的那個女人看起來和錦書的身段差不多,衣裳顏色也是她平日里最愛穿的鵝黃色,就連……沈之璋目光向下看到了她略顯臃腫的腰身,便知道這個女人也是懷孕的。
「公主如今可是有六個多月快七個月的身孕了,這是你們沈家的血脈啊。沈將軍就算不憐惜你弟妹,也該為孩子想想。」宇文橋又命人喊話。
沈之璋猛地扭頭看向趙竹海和竇英朔,不敢相信的追問一句:「真的是她?沒有騙我嗎?」若是替身,總不會懷孕啊……難道真的是錦書?
竇英朔抬眸與他對視,平靜說道:「二公子……瞧著像六公主……」縱是內心強大如同竇英朔都不曾想到,高承顏造假竟然能造到這個地步,這懷孕的替身……到底是從哪裡找到的啊?
沈之璋緊緊握著雙拳,一股徹頭徹尾的絕望感湧入全身,他內心惶惶不安,整個人的意識都有些飄忽。若真的是錦書……他又該如何?
他兒時嘗過被親人放棄的滋味,那種滋味縱然是如今站在父親的角度上體會到父親當年的無奈,還是無法釋懷。若真是錦書,他萬不能放棄,可不放棄,難道要他帶領大梁的軍隊投降嗎?可投降之後呢?他和錦書又能活多久……
無數的疑問在他腦海里不停的盤旋,在這一瞬間,沈之璋想了很多種可能。可最終卻記起來的卻是當年父親處理的辦法,或許他選擇射殺自己,是最好的結局吧。
漸漸地一陣無力感向沈之璋襲來,可徹頭徹腦地絕望之後,內心卻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冷卻。
他知道自己不能投降,因為他背後站著的是無數沈家的英烈,是他父親和哥哥寧願死都要護著的山河和百姓。
瞧著對方遲遲沒有回應,宇文橋示意前鋒再次喊話。前鋒開口道:「沈將軍還不信?」他說著拿下女子嘴裡的布子問道:「公主,對面站著的是沈國公和你駙馬爺,你有什麼想說的啊?」
聽聞此言,瞬間四下寂寂無聲。
對面的「六公主」艱難地咳嗽了幾聲,帶著哭腔喊道:「公爺……駙馬爺……救我!駙馬救我!駙馬爺,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看在孩子的份上……救我……我好害怕……」
女子聲音凄婉動手,聽得在場的無數男兒都忍不住心下哀痛。候展飛紅著眼眶對沈之璋道:「之璋,她真的是公主……可怎麼辦?」
聽聲音像她,看模樣也像,不過,也只是像罷了。
原先他還不確定眼前的女人是不是錦書,可聽她說完話以後,沈之璋徹底放心了,不是她。
當下,在他心中局勢扭轉,於是便不動聲色地開口喊話道:「公主受苦了。」
女子哀嚎一聲放聲哭道:「公爺……您是駙馬哥哥,定要救我……」
如今沈之璋穿著沈之琰的戰甲,整個臉頰幾乎籠在頭盔下的陰影之中,她錯認他是沈之琰也是有可能的。可無論什麼,都騙不了沈之璋了。人質為假,說謊的必然就是竇英朔趙竹海等人了。
思極此,他眸光微動,扭頭問趙竹海:「趙將軍箭法如何?」
「二公子!」趙竹海吃了一驚:「您是要……」
「家國為重,兒女情長……留待來世吧。」沈之璋回過頭去,拿起旁邊的弓箭道:「北夜為患,一會我將射殺六公主。可我多年不曾開弓射箭,只怕是射不準。若是出現意外,還請趙將軍補上。」說罷又看了看竇英朔、劉斌、姚林等人:「諸位將軍皆是。射殺公主,鼓舞士氣,我們踏平北夜國,替我大哥和公主報仇!」
「二公子!」姚林吃了一驚:「二公子你你你……想好了?這可是你妻子啊……」
「我意已決。」沈之璋說罷,開口喊話道:「公主弟妹,家國為重,此生我沈之琰就先對不住你了。」只簡單幾句,他便抬臂挽弓對準女子,大喊一句,氣勢恢宏道:「大梁壯士!替六公主報仇,踏平北夜國!」
語罷,沈之璋握著弓箭的手微微一抖,他心一橫,輕輕偏了偏箭的方向,猛地鬆開了手,眼看著長箭快速地飛了出去。若是射不中要害,也許……戰後她還能活命。
瞧著沈之璋手裡的長箭略有些偏差的射了出去,一旁的趙竹海不及反應,立馬抬手補上一箭,隊伍前的女子就直挺挺的倒下了。
在沈之璋的哀痛之中,在北夜國錯愕的神情之下,大梁的士兵皆受到了鼓舞,再無牽制,一時戰鼓響起,殺聲震天。
在這漫天的廝殺聲里,沈之璋忽然便對當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那一年,也許根本不是因為他命大而僥倖存活,是父親在挽弓殺他的時候,也輕輕的偏了偏箭。否則以父親的箭法,怎麼可能殺不死他?或許父親也想著等戰事結束后再去救他,可他沒想到自己會戰死疆場,所以這個小小的秘密才會被掩埋。
可誰又會知道當年的真相呢?
沈之璋忽然想起了許多往事,不由得潸然淚下。
也許他對父親多年的仇恨,對自己多年的放棄和厭惡,以及那些被蹉跎和浪費了的親情和歲月,都是一場無比悲痛的誤會吧。如果沒有這一次戰役,這些問題他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想通,唯有他站在父親的角度上經歷過生死的選擇,他才會明白父親的情懷和他的無奈。
只是還好,那個女人不是錦書。
這一仗大獲全勝后,沈之璋帶領眾人在屍體堆里找出來已經死去的懷孕女子厚葬。
這位女子與錦書長像十分相似,若不是沈之璋太了解錦書,乍一眼看過去,定會被唬住。候展飛見到屍體的第一眼,便哀痛又同情的看向沈之璋:「之璋……你節哀……」
只是他還沒說完,卻聽沈之璋嗤笑一聲道:「收一收啊,這不是錦書。」
「啊?」候展飛愣了:「怎麼可能……這和六公主簡直一模一樣啊?」
「就算是模樣像,可絕對不是她。」沈之璋勾起一抹微笑道:「錦書從來不會叫我駙馬爺,也不會說什麼看在夫妻一場、看在孩子份上的話。」
「啊?」
「外人都道她膽小懦弱,在戰場上定會哭著求我救她。」沈之璋解釋一句道:「可實際上她並不會這樣,如果是她,她應該會……」
「會什麼?」
沈之璋想了想說道:「她也許會……反正不會哭,也不會求我。」
候展飛錯愕。
戰事的收尾工作一直持續到五月,北夜國泄憤殺了二皇子后,又推脫多日,在竇英朔拿宇文柏施壓之下才簽了投降書。
由於五月天氣漸暖,沈之琰的遺體不能再放著抬回京城,只得安葬在北疆。零零碎碎的事情處理得當之後,待沈之璋終於可以班師回朝時,已經是六月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