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父親永遠的離開了

「你小妮子想什麼呢，先回家再說吧！」二叔的厲喝聲和近乎敷衍的回答並不能讓秦月信服。但此刻，叔侄兩人都力圖克制自己不去想或是最起碼不去講與死字或是去世等有關的話，兀自保持了沉默。

短短的一段路，騎摩托車只需要四十來分鐘的！而且，二叔還騎得非常快。這日，秦月卻感覺到這段路格外漫長。

由於二叔的緘口不言，秦月便只好保持沉默，不敢再問！雖然還沒有確定最壞的結果，但從二叔急剎車的動作中，秦月能夠感受到，大概一定不是什麼好結果！要不然，媽媽也不會托二叔急急忙忙的到學校接自己回家。

回到家時，家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還沒等他進屋，急急忙忙的從屋子裡走出來的母親便從衣兜里掏出一張已經揉得皺皺巴巴的紙條遞給她「去，快去你大老爺家打電話叫你姐趕快回來，越快越好，快去！」秦陽和秦月管村長叫大老爺。

秦月從母親語無倫次的表達里，更加確定了家裡頭一定是出大事了。村長家距離秦月家步行大概需要10分鐘的路程。

一路上，秦月試圖控制自己，盡量不去想和死亡有關的事，但她卻不得不想到底找個什麼理由讓姐姐回來呢？母親也一樣沒有告訴她什麼原因，她也還沒有來得及知道。因此，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給姐姐一個什麼樣的理由告訴她叫她回來呢？

眼瞅著已經到了村長家門口，秦月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村長的老婆，秦月管叫大奶奶的一個五十歲的女人。聽秦月說要打電話，和往常拉著一張臉不一樣的是，大奶奶非常平和的說「你打吧，小月！」

電話打過去，秦月聽到是一位說夾生飯普通話的中年女人的聲音，根據紙條上電話號碼前寫著的趙字，秦月禮貌的稱呼了一聲找阿姨，也帶著同樣夾生的普通話和對方說「請找阿姨幫我找一下我姐姐秦月。」

對面的那位趙阿姨當即表示，現在是上班時間，有什麼要緊事情她可以代為轉告，或是叫秦陽下班后打過來。

秦月順便問了一下找阿姨工廠下班的時間，秦阿姨說是下午五點半。秦月低頭看了一下電話機旁擺著的一個小鬧鐘。

心底不由得嘆了一聲「天，現在才下午兩點，距離下班時間可還有三個小時啊！」但畢竟因為年幼，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情節之下，她只好告訴對面的人「趙阿姨，你不用讓我姐姐回電話回來了，下班后，請第一時間告訴她，立刻趕回家來，越快越好！我是她妹妹秦月！」一口氣說完這句話后，秦月向對方道了謝，便匆忙掛了電話。

她將六角錢的電話費擱在桌上。村長老婆走過來，將錢塞回了秦月的口袋

里，用低沉的聲音說到「孩子，拿著吧，你們家已經很不容易了！」秦月有些錯愕，但還是沒有過多的拒絕。畢竟，她還只是個孩子。

「我大老爺怎麼不在家呢？」秦月禮貌的問了句。

「你大老爺上你們家幫忙去了！」村長老婆回完這句話后，忽然覺得有些慚愧。她總覺得和這麼大的孩子討論她爹的死亡是件殘酷而卑劣的事情。於是，她改口道「你大老爺是一大早就上山撿雞樅去了。」

村長老婆前後神轉折的回答，讓秦月有些發懵。但她唯一能夠確定的便是所有的大人都在有意無意的向她隱瞞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雖然，她大概猜到了這件事，但卻也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

一切都已經成定局的事情，該怎麼面對，最終都還是必須得面對。出了村長家的門時，她忽然聽到了不遠處傳來殺豬的嗷叫聲。這叫聲來自自己家的方向。她心底將信將疑的納悶「這大夏天的宰什麼豬嘛？」

可果不其然，到家門口時，她便看到鄉里鄉親們幾個壯年男人將一頭剛剛宰殺過的豬從五花大綁的繩子中解脫出來，七手八腳的抬到了裝著滾燙開水的一口大鍋邊。

頓時，秦月彷彿什麼都明白了。忙碌的人群沒有人會去刻意注意一個十三四歲小姑娘，哪怕她是最重要的逝者的女兒。

一切終究還是不得不面對已經發生的事實。原本狹窄而昏暗的靈堂此刻卻已經是燭火通明。一口用油漆刷成黑色的棺材停在了堂屋的正中央。若是人要往裡面通行，都必須側著身子。

「小月，快過來給你爸燒點紙錢！」姑姑秦香蘭對她喊道。此刻的秦月卻安靜得出奇。她只是像一台機器人一樣的聽著姑姑的指示。跪在父親的棺木前，朝著燒得正旺的火盆里撒紙錢。

她不是不想哭，只是眼淚在眼眶裡不停打轉，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好，別憋著!」姑姑在一旁說。

秦月只斜著眼睛瞟了一眼姑姑，豆大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她依舊是不吭一聲。兀自跪在地上，不停的往火盆里加紙錢。

彷彿冥冥之中，一切都早已經是註定了的，但聽到趙敏芝說有打給自己的電話時，秦陽的心底小小的震顫了一下。當她確定那個撥打過來的號碼是村長家的號碼，尤其沒有任何解釋的讓她必須立刻馬上回家時，她絲毫沒有猶豫的在假條里勾選上了事假一欄，備註上寫上了為父親送葬！

拿著逐級主管領導簽字的假條時，秦陽的手心是顫抖的！一方面，她在心底肯定一定是爸爸出了什麼事情，家裡人才會讓自己回家。另一方面，她卻又在心底安慰自己連原因都沒有說

，或許會是別的事情吧？那一刻，她的心底彷彿有兩隻小狗在打架！但無論如何，她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回家。

懷著忐忑的心情，在購買回家的火車票之前，秦陽還是往村長家裡打了個電話，卻沒想到沒有人接聽。秦陽抬頭看了看廠區大樓頂端的時鐘下午六點。夏天的下午六點太陽還在照射得很高。村長一家不在家裡是合情合理的！

秦陽沒有做過多的考慮，她去找了最近的火車代售點買了一張回家的火車票。取到火車票后，已經是晚上七點，這下，老家的天應該是全黑了。秦陽找了一個公話又往村長家裡打了個電話。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電話依然還是無人接聽。

恍然間，秦陽一下子意識到，一定是村裡有什麼大事發生了！要不然這麼晚了，人不會不在家裡的。老家人有個亘古不變的習慣，那就是無論男女老少。但凡哪家有點什麼紅白喜事之類的，總是喜歡去湊熱鬧能幫忙的就是去幫忙，不能幫忙的老弱病殘孕的工作只有一個那就是帶上眼睛看稀罕、帶著嘴巴去吃喝。

於是，秦陽片刻不停的打車趕往了莞城火車站。城市的燈光已經陸續亮起。汽車刺眼的尾燈照射得人的眼睛都睜不開。遮住了前行的視線，也遮住了前進的夢想。

到達火車站，離秦陽購買的那一列火車車次開動的時間還剩下一個半小時。已經是輕車熟路的秦陽利索的檢票、進站、候車。

然而，明明只是一個多小時的等待，對於秦陽來說，卻彷彿是長如一個世紀。或許，度日如年大底就是這樣的感覺吧！生活以及時間有時候彷彿就是一個善變的魔術師，它們總愛在普通人面前呈現出各自的千姿百態。時間會把幸福縮短，卻會將痛苦放大。而生活，則時刻在向世人演繹那些看上去很美，實則卻是不經歷萬水千山、便抵達不了海角天涯的辛酸過程，沒準最後卻還是到來一個不是理想中的結局。

不過，比較幸運的是，由於不是春運，也不是假期的人流高峰期。秦陽買到了一張硬座票。

這次應該人不多，如果是人少而自己旁邊的座位恰好又沒有賣出去的話，就可以直接躺在兩個座位上睡覺了。

然而，這樣的想法，秦陽只是一瞬間的。在上了火車之後，她才知道，什麼叫做幸運，人還是依然很多，多到彷彿就如同見縫插針。後來秦陽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買到一張硬座票，也只不過是因為她買票的瞬間恰好有人剛剛退了一張票，而她僥倖的搶到了那張被退回去的票而已。

對於一心只想著儘快回家的秦陽，旅途的疲累影響對她只是一霎那間的。而她盡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最壞的事情。然而，父親卧在

病榻上的那一幕幕還是猶如放電影一般的在她的腦海中不停的閃現。

緊趕慢趕的，秦陽還是在歷時近兩天的時間才回到家。

秦陽是到達鎮上后自己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車自行回家的，給了師傅八塊錢！六月的太陽像火爐一樣烘烤著大地，將原本泥濘的鄉村公路曬得煞白！本來秦陽箱讓三輪車師傅開到自家門口的。

但隔著老遠時，她便看見自家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因此，她便對師傅說「師傅，你就在這裡停吧，我就在這裡下就好！」

能夠少跑一段路，三輪車師傅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調頭一溜煙便沒有了蹤跡！不過，幸好沒有遺落什麼東西。由於走得匆忙，秦陽只拿了一個小包，甚至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帶。

其實，就在剛剛，當看到家門口有很多人進進出出時，秦陽心底便大概有了底。然而，她還是硬生生的將眼淚憋了回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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