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梨花槍和新龍王
夏天還沒到,陰雨便已經連綿了三天,四方城的居民們已經三天不曾出門幹活。只是,作為四方城的居民,總能找到一些樂趣,街頭巷尾,麻將、戲曲、說書,總是不缺熱鬧的活計。當然,更讓人津津樂道的便是三天前的那場大戰,巨龍和兩個人類至強者的戰鬥。
民間一片熱鬧,帝國也是吵翻了天,如何處置巨龍?成了帝國上下討論不休的話題,有人說:「當斬下龍首,懸於帝都三天,已昭天威。」又有人說:「龍王是水族首腦,也是一族之王,應當任其歸去,以示天恩!從此與水族交好,是為契機。」而此時此刻,晏天潤仍是不知死活的提出來,要徹底研究研究龍王的身體,用來加強帝國的兵力武裝。
任天行嘲諷道:「此事由你而起,龍王來襲,你避而不出,雷帝炎帝受傷之後,你更是充耳不聞,現在你還好意思提出來,繼續研究你的狗屁武裝?」
晏天潤閉口不言,兩種觀點又是吵鬧了半天,仍是討論不出一個結果,孩子皇帝顯然已經無心在聽,只得求助般瞧了一眼異姓王倪三思。
倪三思往朝堂正中間走了一步,文武百官,沒有一個再敢發言,有些官階小的,膽子小的,更是大氣不敢喘。
倪三思道:「各位,我們不妨想一想,敖廣作為東海水族首領,為何孤身一人前來?」
任天行哼了一句,並未作答,只是內心嘀咕道:又來了又來了,這傢伙又會是一番長篇大論,從頭開始分析,然後得出一個結論!這倪三思實在太怪了,明明也是頂級的人類武者,卻跟讀書人一樣屁話一大堆。
見無人作答,孩子皇帝嗤笑著問道:「為什麼?」
倪三思道:「我們仔細想一想,兩個月後,準確來講,五十三天後,就是公開與暴君對戰的日子,若是與暴君鏖戰的時候,敖廣突然殺出,我們誰還能分心對付它?巨龍是有傲骨的,他的榮耀和驕傲,沒使它這麼做。可是,為什麼他沒有帶東海水族?那樣報仇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如果我猜的不錯,敖廣心裡也清楚,即便東海水族全軍出動,也不能拿下我們四方城,報仇的可能性也只是從一成提高到兩成而已,只是徒然增加了許多傷亡,對人類而言是如此,對水族而言也是如此。所以,我們一旦公開處決敖廣,水族必有異動。而且,一定要挑在與暴君開戰的日子。」
雷帝道:「難道,就這麼任由他回去?龍虎山還虎視眈眈的等著結果呢!趙天師可不能白死!」為了避免戰鬥對四方城造成太大的影響,四位天師聯手創造出了一個異空間的結界,年齡最長的天師由於承受不住戰鬥靈力的反噬,不治身亡,而身亡的正是龍虎山老天師趙平宣的師兄,趙平素,龍虎山表面上沒說什麼,可為了處死敖廣,背地裡花了不少錢財,收買一些官員,倪三思明白,剛才那些叫的凶的,多半是收了錢的。
貪官貪官,歷來便有,若是貪了錢,辦實事,自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貪錢不辦事,那才是帝國真正的蛀蟲!
倪三思道:「趙天師的死我也很心痛。可我們身處這個位置,仍是要從大局考慮,對嗎?一旦東海聯絡其他三海,選擇在與暴君開戰的日子動手,我們如何應對?況且,暗地裡還有一事非常棘手,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清楚,天璣珠的失竊,意味著什麼!」倪三思聲色俱厲的說完最後一句話,然後環顧朝堂諸位大臣一眼,除了七個團長,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吱聲。
任天行又哼了一口氣,莫刑淵!老子早就知道這個傢伙不簡單!在任天行眼裡,天下習武之人分三檔,不能接我三劍的,都是廢物,老子向來以鼻孔瞧之,能接我三劍的,算是半個英雄,能接十劍以上,多半是武評榜上前三十的傢伙。可莫刑淵,憑藉開陽境界,硬生生接下我十五劍,且有餘力,這意味著什麼?他真的甘心在三團長那個死肥豬底下幹事?老子可不信!只是後來諸事繁忙,莫刑淵也低調得很,便疏忽了,此番讓他盜走天璣珠,自己也有些責任。不過,死肥豬親自出馬了,多半能追回來。那頭死肥豬,肥是肥了點,本事倒也不小。
倪三思道:「皇上,微臣之見,將敖廣暫時關於地底大監獄,待與暴君事了,再行定奪。」
孩子皇帝早就坐不住了,立刻拍手叫好,朝堂文武百官,不敢再提。
敖廣之事有了定奪,又有一人上前道:「大將軍說的對,天璣珠對帝國而言,意義非凡,懇請皇上多派些人手,三團長雖然武藝高強,仍不是整座江湖的對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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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皇帝已經打起了哈欠,無聊極了,又眼神授意倪三思,趕緊結束早朝。
倪三思又一次接管了朝堂議會,沒有人感覺他有僭越之嫌,似乎理所當然就發生了,仔細想想吧,文人不敢發言,武力頂尖的騎士團也都服他。官場摸爬滾打的傢伙們,早就嗅出了一些不一樣的味道,異姓王府幾乎每天都門庭若市,門檻被踩低了一截。
倪三思也毫不在意,他有沒有謀逆之心,不重要,皇帝懷疑不懷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帝國,缺了他倪三思不行!這就夠了!路要一步一步走,做大事,更該腳踏實地。
於大局著眼,從小事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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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側卧,白雲頷首,清溪繞村走。
莫刑淵來到小村子邊上的時候,剛好趕上一場春雨,滴滴噠噠落入溪中,清脆動聽,他完全沒了聽雨的興趣,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慢的瞬間能走完的路,硬是走了一刻鐘,不知何時,他已是長槍在手,警覺異常。
殺氣,濃烈的殺氣和貪婪如實質的眼神,儘管在暗處,這兩樣東西仍是讓莫刑淵覺得不安和胸悶。這十來天的逃亡生涯實在比預計的要糟糕的多,本來以為帝國此刻無暇顧及自己,可帝國對於北斗七珠的重視,仍然被自己低估了。三團長羅濤自然是老熟人了,他們彼此並肩作戰多次,相互熟悉的很,好在莫刑淵逃出來的時間比羅濤追來的時間整整早了三天,否則以羅濤對自己的了解,他一定能在半路截住自己。莫刑淵抬頭看了看天,這雨下的不是時候啊。胖哥哥啊,兄弟這回對不住了,可責職所在,千百年的使命抗在肩上,兄弟我也沒辦法,你的恩情,來世再報。
槍名梨花,梨花帶雨的梨花。莫刑淵握槍的手不自覺的轉了一下,這是多年戰鬥養成的習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馬上就要出槍了。
寒光咋泄,一槍向後橫掃,震蕩開的氣機,直把落雨向上倒逼了三寸,一人吐血而亡,又有幾人持刀而出,道:「交出天璣珠,放你性命。」
莫刑淵拖著梨花緩緩往那三人走去,那三人持刀不斷後退,莫刑淵道:「北斗珠子有七顆,帝國有兩顆,五帝手裡有三顆,還有兩顆下落不明,這是整個武林都知道的事情,在我帶出天璣珠之前,你們怎麼不去帝國要去?怎麼不去問五帝討?」莫刑淵笑了幾聲,繼續拖槍往前,那三人已經弱了氣勢,相互之間瞧了一眼,像是互相鼓足勇力,可腳仍是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莫刑淵道:「因為你們認定你們沒辦法從帝國跟五帝手中搶走珠子,但你們天真的認為,可以從我手裡搶走!對嗎?」這些天,已經不知道多少人拿生命印證了,即便珠子在我莫刑淵手裡,你們依然搶不走。
莫刑淵倒提梨花,橫掃一圈,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梨花,旋轉著往地上墜去,三人還未反應過來,一陣血霧輕輕泛開一圈,紅中一點白,是梨花。
莫刑淵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什麼阿貓阿狗都來搶珠子?這些傢伙看起來也不像是初入江湖的雛兒。那便只有一個可能了,邊上仍埋伏著許多傢伙。身為曾經帝國騎士團的精銳,說他不會感知跟追捕,那實在扯淡,不過,他這方面的能力的確較為遜色,莫刑淵看了看小溪,有些不自然的泡泡冒著,又瞧了瞧邊上的灌木叢,無風微動,莫刑淵只好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幾天的流亡,頭髮實在有些亂。好吧,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只能按第二計劃實施了。
第一計劃,憑藉自己的經驗和武藝,將天璣珠送回巫山,只要回到巫山,就沒人能找得到自己!可目前來說,這個計劃已經沒辦法實施了。
忽然一陣寒意從後背襲來,莫刑淵以不可能的角度掉轉槍頭,只聽叮的一聲,刀光閃過,莫刑淵單手握槍,竟被震退了出去,莫刑淵心下一凜,此人力道之猛,不在小霸王之下,莫刑淵槍頭點地,穩住身形,剛一轉頭,還沒來得及詢問,那人劈頭蓋臉,又是一刀,莫刑淵雙手握槍,橫舉過頭,竟是一刀被劈的雙腳下線泥濘數寸。
那人自上而下,狠劈下來,莫刑淵自下而上,格擋出去,兩人角力,久持不下。莫刑淵心道:此人力猛,又佔了偷襲的先機,再僵持下去,吃虧的一定是自己。右腳飛起,直取那人小腹,那人力道雖猛,速度慢了半分,想要拿腳格擋,卻是被莫刑淵搶了先。那人倒退而去,關刀插入泥土之中,拉出一條長長的拖痕,直退了數尺才停下腳步。
莫刑淵道:「來者何人?」
那人向前走了幾步,道:「不虧是梨花,尋常武器被我方才那般力道,劈上一刀,早就斷了,梨花竟然沒有半點損傷。我?巴蜀遊俠團,關天!」
又有三人走了出來,一人持一丈八蛇矛,鬚髮皆張,凶神惡煞,另一人倒是儒雅,腰間懸了雙股劍鞘,沖著莫刑淵微微點頭。
莫刑淵道:「你們不在巴蜀老實呆著,來這裡做什麼?也是為了我手中的天璣珠?」
那凶神惡煞的大漢,雙眼圓睜,喝道:「五帝身上都有珠子,我大哥以後也是要稱帝的人,自然也要珠子!乖乖交出來,饒你性命!」
那人喝道:「三弟,不得無禮。」隨後沖著莫刑淵做了個揖,道:「莫兄不必驚慌,我是來幫你的。」
莫刑淵不解道:「幫我?怎麼幫?」
那人道:「在下劉銘,劉這個姓,你也知道,是大莽王朝之前的國姓。我有復國之志,不知道,莫兄願不願意加入?」
莫刑淵遲疑片刻,那廝又道:「接我二哥兩刀,有些本事,我張慶保倒要討教討教!」劉銘來不及制止,張慶保已經舞著那根丈八蛇矛沖了上來。關天道:「大哥放心,三弟勇猛猶在我之上,出不了岔子。」
劉銘點頭道:「有勞二弟了。」
莫刑淵一槍隔開丈八蛇矛,那人又大喝一聲,沖了上來,莫刑淵左右格擋,那人出矛似雨點,密不透風,不露半點破綻,可勁道之剛猛,也是生平罕見。可莫刑淵也非弱手,矛快,他的槍更快,似是知道那人出矛路線一般,早早將路封死,好似一人丟出無數沙包,另一人毫無紕漏的全部接住。
兩人鬥了數百回合,關天瞧著心急,生怕三弟有失,終於按捺不住,提刀助戰,只一回合,只一刀,兩人便將莫刑淵死死壓制。莫刑淵手握梨花,長槍一轉,這個時候,竟然分心往懷中一摸,大喊道:「你們不就是想要珠子!給你們便是!」他奮力的將珠子拋了出去,眼看珠子就要掉入小溪,劉銘疾馳而去,伸手想要搶奪珠子,不料溪水之中猛地竄上一個大漢,先聲奪人,搶先一步捏住珠子,大喊道:「多謝!」便使了輕功往山林裡面逃去。
劉銘急忙追去,關天收刀道:「三弟,切莫戀戰,珠子要緊。」說完,隨著劉銘一起追了過去,張慶保又戳了一矛,莫刑淵側身躲避,正刺在一棵大樹上面,側向一拉,竟將那古樹攔腰扯斷,道:「今日不分勝負,改日再戰。」提了蛇矛便走。
莫刑淵鬆了一口氣,什麼復國,什麼邀我入伙,都是屁話!不就是想要珠子?!這正是莫刑淵的第二計劃的第一步,在眾多勢力的眼皮子底下,將假的天璣珠送出去。北斗七珠自出世以來,基本便在帝國和大人物手裡輾轉,現如今,天底下能分辨北斗七珠真假的人,不超過十個,莫刑淵有把握,能爭取至少一個月的時間,而且,第二步實施恰當的話,甚至一年的時間也能爭取。所以,他方才對戰只做守勢,故意露了諸多破綻,甚至不惜被砍上一刀,也要把這場戲演得真實一些:他不敵巴蜀遊俠團二人,為了活命,被迫交出珠子保命!
幾天後,江湖上都傳起了莫刑淵的死訊,並且聲稱,天璣珠被巴蜀遊俠團所得!
莫刑淵壓低了自己的草帽,顯然對這一個結果頗為滿意,摸了摸自己臉頰之後,他又摸了摸懷裡,確保東西還在,低頭出城,朝著巫山方向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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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山莊,若水汐出殯那一天,毛青威依舊沒醒。不過,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一條金色的巨龍從天而降,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巨龍已經化作人形,沖著眾人點頭微笑,與敖廣的霸氣側漏截然不同,與熬興的囂張跋扈也不同,這條龍給人的感覺甚是溫文爾雅,舉止得體。
他先去墓前上了柱香,沖著若雲凡道:「二莊主,節哀順變。」
若雲凡仍是半瘋半痴,抱著若水汐靈牌,左搖右晃,不知所以,若雲雷出聲道:「龍太子殿下有心了,若水山莊感激不盡。」
那巨龍只道:「哪裡的話,父王臨走前交代的事,敖烈自當竭力完成。」
若雲雷道:「龍王大人去了哪裡?」
敖烈道:「四方城。」
若雲雷不再發問,只嘆了一口氣。敖烈道:「此去凶多吉少,父王已經命我掌管東海事務,且讓我來此處找一個人。」
若雲雷道:「用的到若水山莊的地方,您開口便是。」
敖烈點了點頭,往黃輝馮幾個人站立的地方走去。敖烈道:「黃師傅,別來無恙。」
張欣欣不解道:「師傅,你們認識?」
黃輝馮摸了摸張欣欣的頭,道:「怎麼?你忘了那一尾鯉魚?」
陳曉曉大吃一驚,道:「你是那一尾鯉魚?!」
敖烈道:「果然,黃師傅那時候便知道了。嗯,說來話長,我犯了事,被封在鎖龍井裡,便是父王那等實力,也無可奈何。可仍有人不怕得罪天,將我放了出來,代價就是成了一尾鯉魚,中間輾轉反側便不說了。後來被小虹,唔,就是二狗子的妹妹抓去。再後來,就遇到了你們,我早知道那個二狗子有問題,用盡全身靈力,也只能將毛青威移了移位,哪裡知道,那個冒牌的二狗子已經採取行動,還是遲了一些,幸好後來遇到龜丞相,他認出了我,之後,父王將我帶我東海,施法將我變了回來。」
陳曉曉點了點頭道:「怪不得,事後我想起這些天的事情,也只有在小舟上的事情,解釋不通,現在便剩一個禁地的秘密了。」陳曉曉不禁又想起林烈發瘋時候的樣子,那砍去自己手臂的一刀,至今還記得。之後,他跟龍煜也多次去那邊上試探,總是不敢輕易嘗試著進去,再後來,陳曉曉把龍煜綁在一根繩子上面,一腳把他踹了進去,龍煜真的手舞足蹈,披頭散髮的跟發瘋了一樣,陳曉曉立刻將他拉了回來,事後,問及此事,龍煜只說,一進去就兩眼發黑,眼前灰暗的情況下,又有諸多厲鬼徘徊,耳邊也想起陰森可怖的聲音,總是一些不好的東西,他腦子一熱,便只知道打打殺殺,便跟空氣打了起來………
越想越邪門,兩個人也不再想去考究禁地。
敖烈道:「父王知道一些端倪,只說,事關整個大陸,還是不要進去為好。」
敖烈突然走到龍煜面前,問道:「你就是龍煜?」
龍煜打了個哈哈道:「不錯不錯,我就是遊俠龍煜,想不到,我在人間很有名,在水族也有些名頭嘛。」
敖烈突然跪了下去,隨行水族也一併跪了下去,龍煜一臉懵逼,急忙移了移方位,乖乖,這些水裡的傢伙,不是在跪我吧?
哪裡知道龍煜往左挪了挪,敖烈帶頭的下跪隊伍也往左挪了挪,依舊正面下跪,我勒個乖乖隆冬強,真在跪我啊?不止龍煜吃驚,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敖烈接下來朗聲說了一句話,陳曉曉一輩子都沒法忘記。
「東海龍王敖廣即刻退位,任遊俠龍煜為新一任東海龍王!」
龍…..龍王?!
龍煜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