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抵是在凈魔池裡泡了太久,渾身都僵硬得不行,也許是疼得都麻木了。
我睜開眼睛,那一剎那,好似聽到了仙鶴的叫聲,由遠及近,由近至遠,天際萬丈光芒,耀眼奪目得很。
依稀記得我歷劫醒來之時,已然是個三品上神,就是沒能把蓮心修出一個模樣來。原來數百年前是我親自斬斷的。但想那南梔早就算計好了一切,料定我會這麼做,狠狠地耍了我一遭,不然祁淵體內的魔氣也不會沉澱了這麼久都未除盡,以至惹出後來那般事端。
從凈魔池裡走出來,天兵將我送到了幽華宮,我沒進去,他們也沒走,也不知在害怕什麼,我現在一點仙術都沒有了,還能惹出天大的禍事不成?
須臾,時朽和蓬萊浮生雙雙出現,我還是頭一回見著他們走在一處。
「還能站得這樣直,說明你恢復得不錯。」時朽對我打趣。
我款款一笑,渾身突然抽搐痙攣,往後一倒不省人事了。
待我醒來,還是在幽華宮。
祁淵靠在我的手臂上睡著了,我的手臂被他枕得幾乎麻痹,動彈不得。
我靜靜瞧他須臾,總覺得他瘦了很多,那張俊美的臉,更加稜角分明了。
「醒了?」在我走神之時,他也醒了,正瞧著我一陣傻笑。
我緩緩勾著唇,「你笑什麼?」
「你可是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他將我的手指岔開,然後與我五指相扣。
只可惜手臂太麻,沒什麼感覺。
我慢慢撐著坐起來,「我,我昏睡了多久?」
「半個月。」無奈的語氣。
我點頭哦了一聲,「你,你真的不是太子了?」
祁淵握緊我的手又用了里,這下子我是有知覺了。
隨即輕笑,「我是覺著,若你不做這太子了,當年的雷刑也就白受了。」
他便因此愣住,「你……都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我說,且見他臉色發白,又嘆了口氣,「當年若非你嚇我,我也不至於將自己的仙根給斷了。後來我的仙根如何又給接回去了?」
「你……」祁淵靜靜瞧了我須臾,眸色千迴百轉,複雜難耐。
縱然他不說,我也是明白的。
歷劫醒來之時,南梔多次來我這裡找茬,說祁淵如何如何都是因我而起,他因損傷仙根差點灰飛煙滅,多半也是因為我。我隱約記得,我掉下生世池,有一個黑糰子也跟著跳進來了,想來就是祁淵這隻不要命的。
於幽華宮修養了數日,今日方能行走自如。
絮絮特意把那酒端來,說是給我解悶的。我搖頭,讓她放回去,「等他回來,再端來吧。」
祁淵這陣子忙於交接,也不曉得被封為太子的天君的哪個兒子。
「娘娘這是要去哪?」絮絮見我出門,慌裡慌張地跑過來。
我哭笑不得,「怎麼,你還怕天族的人能把我吃了?」
絮絮搖頭,氣喘吁吁道,「天族的女仙但凡有點身份的都會有仙婢在後面跟著,我陪著娘娘一起出去,也能長點氣勢。」
多年不見,絮絮倒是開朗了許多,也知道狐假虎威了。
就是這威力借得些許牽強。
「我不過是出去走走,不必跟著。」今日我要去銀河找白星,叫絮絮跟著,有些話也不好當面說,含蓄又太麻煩,叫她在旁也不好。
我走到鵲橋之時,白星正慢慢地從銀河水中凸起。
當年他便是這樣嚇著我的,如今還來這招。
果然,他瞧見來的人我,兀自悶了一句『無趣』,然後又朝我划來,古怪地盯著我看,「你體內的魔氣,都被凈化乾淨了?」
我笑,「明知故問。」
「難得你還會記得來看我這個老人家,也不枉我在千年雪封處陪了你這麼久。」白星習慣地摸著他那條拖地的鬍子。
「這會你倒承認自己老了。」
他一眼哀怨,「被你忽悠的。現在都改不去這個口了。」又圍著我轉了一會,說,「我瞧著你這眉頭裡藏著不少事。」
確實不少事,所以我尋了一處舒服的地方坐了下來,「你給我的那顆珠子,不見了,現在想同你再討一顆。」
「你現在不是和他挺好的,怎麼還想要?」他故作驚訝。
我沉淡地看他一眼,「白星,你知道你最不會說謊的。你也無需再誆騙我。那日你早就把珠子給我用上了,只是它的作用只發揮了一半。後面的事,我還是一無所知。」略是一頓,又繼續說,「你若是不肯,我也不勉強。你且親口同我說說後來發生了何事。」
白星跑回銀河,在水裡劃了幾圈才有露面,「你讓我說我就說?我不要面子?」
「你還有臉嗎?」一直沒忍住揶揄他。
白星氣呼呼地從水裡彈出來瞪我,「你這個女娃,渾身修為都沒了,怎麼說話還是這樣無法無天!你就不怕我一個不高興,把你抓進河裡一起當個河神?」
「那你便試試,我倒也樂意得很。」我輕笑。
他憋著臉,無話可說了。
在鵲橋下面待了好些時辰,只怪那白星過於啰嗦,明明一兩句就能說完的事,他偏要東扯西扯湊成十句。原本同絮絮保證一會就回去了,這都不知過去多少會了。
我連走帶跑地往幽華宮裡沖,不曉得哪裡飛出來一隻鳥,倏地就撞上了我。我摔倒之前,已然趴在它的背上,它帶著我飛了上去,我緩了一會才穩下來。
「十一?」我低喃一聲,它的頭往右邊歪,還知道回應我了。
我摸著它的毛,恍如隔日。
先前我不曉得十一為何會與我一見如故,又這般真心待我。不想他竟是霜華洞里照看祁淵的那隻死鳥。他改頭換面變了性子,還變得這樣徹徹底底,若非我記得祁淵曾經喚過他十一,我當真認不出他。
在幽華宮將我放下,十一變回了男兒身。
「山主……」十一眼裡飽含淚光,堪堪是個忠誠的鳥。
我在他頭上拍了拍以示安慰,當年祁淵就是這樣子經常摸他的頭,起初我還以為它是個母的,沒想到長大修鍊成人後竟成了男君。
「十一,你現在,可比你當年乖順多了。」我還是禁不住感慨了一句。
當年我性子頑劣,不知與他天上地下打了多少場架,愣是沒能拔掉他的一根毛,反被他欺得無招架之力,如今想起來委實叫人難為情。
十一被我說得一陣不好意思來,「當年,確實是貪玩了。好在……」忽是一愣,「山主,你,你都記起來了?」
我點頭,可不是。
「你說你是犯了錯被鎮壓在山底的,當年你犯了何錯?怎麼突然,就不見了?」總不能是祁淵動的手。
祁淵當時可是把他疼壞了,都讓我去照顧它的起居的。
十一略略垂著眸,「其實,我和太子一樣,體內都中了魔氣。只是我體內的魔氣被他幫忙壓制,才勉強過了幾年無憂無慮的生活。當年,我私自偷吃了仙池裡的水,增長了修為,險些釀成大錯,太子為了保住我的性命,只能將我封印在石頭之下。」
「那,游貝上神的坐騎藍岐……」
「它是我父親。」十一說道,頗有幾分輕描淡寫之意。
我也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