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番外之祁淵篇(2)
祁淵從未想過,伏柯真會那樣狠心,寧願斬斷情弦下凡歷劫,也要與他斷得乾乾淨淨,甚至斷絕紅塵。
其實從伏柯把那枚回魂丹像仍抹布一樣仍進殿中來的時候,他便悔了。只是他沒想到她的動作那樣快,剛給他一顆回魂丹斷去對她的念想,她自己就跑去跳生世池了。如果那次他再晚到一點,如果不是他及時喊的那一聲,他無法想象,伏柯會不會真要斷了自己的情弦,自后再和他無半點瓜葛。
最後幸,也不幸。
幸在,她的刀偏了一份,情弦還完好。
不幸,那被她斬斷的,是她自己的仙根。
伏柯跳下生世池那日,他不顧眾仙阻攔,不顧父君口中的深明大義,執意要用自己的仙根為伏柯續命。其實他也不確定這個法子能不能重聚她的仙根,只記得書上有記載,九州神器可重塑仙根,需以另一人的仙根為本,著兩把神器,再入生世池渡三世劫便可。
那時他更該慶幸的是,伏柯選擇忘記他的時候都還念著他體內的魔氣,他以那一抹蓮心,追索到了她的仙魂,也在生世池中尋到了她的仙體並幫她重塑仙根。
以前祁淵心裡常以九州八荒為重,只因為他是天族太子,未來也將會是四海八荒的主。可在受下那九九八十一道雷刑之時,她一直站在不遠的柱子後面,一聲不吭地守著他,看著他。他看著她那樣隱忍的眼神,痴痴的目光……那時他便知道,這場戲是演不下去了。
受下雷刑之後,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以前從來都不會委屈自己的伏柯,已經學會了容忍。他故意當著她的面把南梔帶進幽華宮,她還是沒有站出來發火。當時他真恨不得轉身看她一眼,更恨不得把她抱進懷裡疼著念著。後來到了殿內,她終於還是跟進來了,還各種羞辱了南梔,就是為了激怒他。天曉得那會他只想笑。他一聲不吭,不過是為了把那抹笑強行壓下心底。
伏柯是真的擔心他,她說的那番話,險些就讓他動搖了。可她越是這樣擔心他,他便越是不安。
早前南梔從她父親那裡得知驅散他體內魔氣的法子,需以一枚紅心白蓮的蓮心為引。他威脅所有人不準將此告知伏柯,但伏柯還是知道了。得知她知曉真相那一刻,他險些衝動地掐斷罪魁禍首南梔的脖子,若非潤奇在旁邊攔著,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作出一些更衝動的事情來。也許是過於擔心。
祁淵太了解伏柯,知她若是待一個人好,就會毫無餘地地對他好,他不得,也不能冒這個險。所以成婚那日,他只能順水推舟地以暗冥為借口棄了她。那日見她掉了眼淚,他的心如刀割,刺痛著,也麻木著。儘管後來在幽華宮內,她低聲下氣地選擇原諒他和他重修於好,他還是要毫不猶豫地拒絕,心裡只盼著等自己熬過這數年,等他能將體內的魔氣控制住了,再去向伏柯百般修好千般道歉。
那日狠心把她打出殿外,祁淵的掌風用了不少力,他沒能控制住力度,自己也遭受了同樣的反噬。可他寧願反噬來得更強烈一些,沒有人比他更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拍一掌。那時他已經開始了隱隱的不安,因為伏柯說得那樣決絕。她從來就不是一個輕易低頭的人,一旦低頭了說明她在做最後的打算。她沒有在開玩笑,他聽出來她是真的要放棄了,只是沒想過她會狠心到去跳生世池。
跳下生世池后,伏柯本該在凡間歷劫三世的,但因為有祁淵的插足,她的仙魂在房間遊盪了兩百多年,祁淵一直追隨在她身後,助她重修仙根,方才讓她登凡歷劫。之後她投胎進了皇家,成了皇家被捨棄的公主北閣罌,他化作懷宿日日守在外面。偶然被她的奶娘發現才一併收養了他。其實那懷宿也不算是真正的凡人,他白天的時候是個孩子,晚上卻是祁淵本尊。所以每到晚上,他都不太敢靠近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壞了她的命數。
在凡間廝守的這數年,祁淵想明白了一件事,既然彼此心裡還有自己,彼此也還有機會在一起,何須思慮過多。
他自是知曉蕭知瑾對懷宿並非無情,不過是她有情不得放縱,無奈命運弄人。就連生死搏里都沒有關乎她的任何記載,閻王解釋說,伏柯這場劫數是自救之劫,一切命數皆有己。只要她能歷了這場情劫,便能回歸仙位重修仙階。
那時祁淵還不知道,原來她這一世的情劫便是懷宿,也是他自己。
直到,直到那日他在她的哀求下解救鄔葛覺的圍城之困觸動仙術遭到反噬,臨終之際她朝他飛跑而來,跪在他的面前哭成了淚人。那時,他又後悔了,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她哭的模樣。
自伏柯歷劫而歸,此間堪堪不過百年。祁淵仙魂回身數月,頻頻告險,昆宗和藥王仙君耗了數日的施救,方才將其挽救下來。天君為讓他早日蘇醒,竟和月老商量重續祁淵和伏柯的姻緣。
祁淵自是曉得父君之意,不過是想用伏柯的蓮心幫他壓制魔氣。雖是同一招,但祁淵從得心甘情願。后昆宗設法塑結了他的一個分身,他方得以去玄靈山再度賴上伏柯,就像當年她死皮賴臉跟在他身後求修習之法一樣。
和伏柯一起經歷的分分離離的數萬餘年,他只當慶幸,慶幸她還能重新愛上他,慶幸他還能不顧一切地救她於水火。她成魔出山那日,神殿幾乎所有的神仙都站出來請求將她挫骨揚灰,就因她體內裝著當年魔君的煞氣,魔君冥炎有意把她栽培成一個得力魔將,如若事成,伏柯將會是天界最強大的威脅。祁淵跪在神殿外數日,以神魂起誓,不會讓伏柯傷及眾仙一分一毫,否則自當親自把伏柯抓回問罪。最終天君還是允諾了他。
但他又深知伏柯的性子,她向來恩怨分明,也眥睚必報。她把天界當成她滅族的罪魁禍首就絕不會輕易姑息。為避免日後天界中人將她挫骨揚灰,他不得不設法將伏柯和他一起鎖進通靈鏡內,試圖用自身修為壓制她體內的魔氣,甚至不惜動用自己的一半仙根,以生世訣為祭,塑位同根。一旦此法啟動,日後伏柯若是被傷分毫,他也能感同身受,算是作為他無法兌現眾神誓言的懲戒。
由是在她嗜血成魔大開殺戒那日,在天君及眾神要將她挫骨揚灰之時,他催動生世訣開啟塑位同根,以此威脅天君。
好在,天君受了這個威脅。
伏柯被打入鎮魔塔的那段時間,祁淵亦躺卧在榻,與她同受煎熬之苦。每每疼痛得麻木之時,他總會念著伏柯的名字,以前她最怕苦最怕疼,也不知她會不會因此哭鼻子。其實他受的傷更重,修為大減,幾次命在旦夕,也便是有時朽日日在他耳邊掛著伏柯的名字,他才強行硬撐了下來。總歸還能與她同甘共苦,也是奢侈並幸福的。
往後的餘生,祁淵只願寸步不離地伴在伏柯左右,她沒了仙力,他便護著她,事事都護著她。
伏柯時常也還會使小性子,當他不讓她飲酒時,她便故意捏自己的手背,然後問他疼不疼敢不敢。她也知道他們現在是同生共死之軀。每每此時,祁淵總是無奈地撫著她的手背,說:「這裡紅了。才是我最心疼的。」再之後,伏柯便又要開始泣不成聲了。他擁著她,無奈地嘆:「阿柯,你可知我最見不得就是你哭。你再哭下去,為夫便要心疼死了。」伏柯便又笑又哭的,最後縮在他懷裡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往後餘生,只念你安好,過往蹉跎歲月早已煙消雲散,此後唯有一個你,是我可望並可及的夙願。」
——祁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