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001 深谷所藏
二人一早出發順著小溪朝南,走到日頭西落,竟是轉回到了那個瀑布下面,這水流竟是集山泉瀑布之水匯聚而成,因谷內地勢平坦,故而循序環繞成了一支沒有分流的活水,除了滲透入土,其餘的皆是回到源頭。
而兩人一路所經之地,皆是如刀削般地山壁直聳入雲,別說出口,連斜點的坡也沒一個,而且一圈轉回來也不過一天而已,這真正是個深陷的絕谷,除了魚,也沒見到別的活物。
二人在瀑布邊點起篝火烤魚,趁著最後一縷陽光漸漸隱去,都仰頭看那瀑布。存曦道:「衝下來時你瞧見那四周情形沒?」
九薇回憶了一下,嘆道:「似乎河道很短,水流湍急,根本就是一眼晃過去就落下來了。」
「那密室必定另有出口,」存曦想了想又道。
九薇仰著頭打量那銀帶般急墮地瀑布許久,嘆道:「這附近也沒看到樹藤,若要上去,怕是得等到水不這麼大的時候。」
存曦點頭,「還是回去吧,這地方太陰冷了。」二人踩熄余火,順著小溪回到宅院里,想到這地方的情勢,都是有些悶悶不樂,存曦更因身上傷勢初愈,一會兒就倒頭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存曦醒來,九薇已經備了早餐放在桌邊,他笑道:「我們天天吃魚,也不知道會不會長出魚尾巴來。」
九薇卻沒有笑的意思,而是眼巴巴的看著他,神色有一點異樣,存曦立刻察覺了:「你怎麼了?別為出谷的事秋了,總會有法子的。」
九薇卻垂了眼搖搖頭,只催他快吃,待他三口兩下吃乾淨了再問,她才帶他走出門去,一邊朝院外一邊道:「我早起想把這院子徹底理理,因為我們說不定得在這裡呆上很長的時間,沒幾件能用的東西總是不成。」
「你找到什……你找到出口了?」存曦一下子停步看她,卻見她臉色有點蒼白,神色頗為不對勁,「你怎麼了?」
「我先是在院子東面找到一個石箱子,裡頭有好些衣服,都是男人和小孩子的衣服……」存曦一怔,禁不住有些激動「真的?在哪?帶我去看。這地方真的是……」
九薇卻還是將他往外帶:「還有一個地方,你得先去那兒。」
存曦更愣,卻見她眼眶一紅,扯著他手竟是跑了起來,他跟著她朝小院東面的山腳跑去,半人高的長草在二人腳下窸窣亂響,眼前越跑越窄,到得一個山坳下九薇止步時,存曦已經先一步停了下來。他比她高,遠遠過來時已經有所感覺,走到近前,當那一個長滿雜草的圓拱土堆顯在眼前時,他已經挪不動步子了。
小小地土堆前一塊石頭墓碑聳立在那裡,雖因年代久遠而傾斜半倒,碑上字跡也並無任何顏色,可那刻痕卻是極為清晰。存曦緩緩靠近,指尖微顫,在那上面一筆筆輕輕描摹。
——愛妻夕曄之墓,寒翎罪立!
指腹劃過最後一筆,他亦同時跪倒下去,九薇早已淚如雨下,這時也跟著跪下了,嗚咽中存曦卻始終怔怔瞪著眼前,半天才道:「這是我娘?」
「是,」九薇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我竟是……第一次……」他目光掠過墓碑,看向那一拱的雜草「她孤零零的在這裡,他,為什麼不把她遷去攀都?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九薇哪裡答的上來,只是一味搖頭。
「她是為我而死的,用她心脈的御羽心經救得我……可是我卻直到今日才……」他放在膝上的雙拳緊緊握住,卻是咬牙切齒依舊徐徐說:「為什麼要救我呢?用自己的性命救我……卻落得這樣孤苦伶仃。那個時候就算我死了,他們倆人也能快意恩仇,無論如何都比現在強……如今他們卻都死了,只剩我……還是說,這個仇,她是想要我來報嗎?那她為什麼不告訴我是誰?是誰害我們一家三口如此下場?」
他的聲音漸漸激動,眼眶也布滿血絲,九薇抹著眼淚,朝那墓碑磕了幾個響頭,卻是轉身跑開了去。直到跑出很遠,才聽到存曦隱隱哭聲傳來,她的腳步卻更邁的快了。
回到院里她獃獃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去料理早上發現的石箱子,裡頭好些衣服,雖舊了,可卻都還能穿。他們二人落到這裡,此時春水正融,也根本沒辦法去攀爬那瀑布,有了這些衣服替換倒是意外之喜。
九薇一邊想一邊便將衣裳曬到院中樹杈上,晾曬完畢,卻見箱底有一本破舊的冊子,封面已經半損,可瞧著書倒還算齊整,她想了一想,伸手將這書拿到手上,卻見書面四個碩大金字「天宗秘典」。
如同被蛇咬了一口,九薇驟然鬆手,任那冊子「啪」地一聲落在地上,黑皮金字半寸來厚的冊子躺在盈綠地草地上,她獃獃地瞪了它半晌,終是又將它撿了起來。忐忑不安之中,似乎回想起當初二宮主跟她說起那段往事的下半段時,確是曾提過意夕曄在兒子中毒后,曾經離開谷中數日,再回來時就做了用心脈救子的決定,而她做這一事前,曾經將一本冊子塞到他的懷裡,這麼看來,難道就是這本?可是她為什麼要將天宗的秘典拿給身為血族的丈夫?而且這東西,身為天宗叛逆的她是如何得到?難道她回天山就是為了尋找這東西?
九薇坐那裡想了好一會,才聽腳步聲響起,存曦垂頭走了進來,眼睛尚紅,不過情緒已經平靜多了,目光一掃頓時落在她手上:「那是什麼?」
「天宗秘典。」九薇說著這幾字時聲音都在顫抖,不知為什麼她就是害怕,好像手上拿的不是書而是一條毒蛇。
存曦也是一愣,目光四掃,又看到了滿院樹杈上的衣服,神色為之一緩,再看到那邊半露出土的石箱時,他的眼眸頓時暗沉:「這裡頭拿出來的?」九薇點頭,他已經一接手拿了過去,思忖片刻:「這就是當年她交給他的那本冊子吧。」
九薇再度點頭,卻道:「我,有些害怕。這冊子里恐怕有一些我們想知道的事,可是……我覺得好害怕。」
存曦注視她一會,走過來並排坐到她身邊的地上,伸手過來摟住她的肩膀:「再可怕也要知道真相不是嗎?這裡面會不會有天宗和血族的糾葛?會不會因此還凝止一個公道?」
九薇身軀一震,靜了靜,點頭道:「是,這是你娘留下你爹的,必定裡頭有她要說的話。」
「不錯,」存曦深吸一口氣,再度拍拍她的肩膀,將那本書翻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