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秘的眼睛
張黨員是作為上門女婿到李家村的,李家村表面上平靜,祥和,但在這層平靜祥和的皮層下,卻暗藏著一種無法說清的神秘。這種神秘無處不在,並支配著李家村人的生活。張黨員剛到李家村的時候,就強烈地感到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讓人心裡無緣無故發怵的東西,就像有一雙詭異的眼睛在時刻盯著他,這雙眼睛在空氣中,在樹枝上,在山洞裡,甚至就在伸手可及的一草一木中。
有一次,張黨員在路上與一個女人擦身而過,這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張黨員出於禮貌跟她打招呼。「你好。」張黨員微笑著,事後張黨員反覆回憶,覺得他當時的微笑恰到好處,少一點顯得不真誠,多一點又顯得輕浮,他的表情剛剛好。但那女人的反應就有點過火,「好!哼!」她沒有正眼看張黨員,張黨員也沒有完全看清她的眼睛,但她眼睛的餘光就那樣輕輕地在張黨員的臉上一掃,張黨員立刻感到有一隻冰冷的手彷彿給了他一巴掌。
晚上,他把這件奇怪的事講給老婆李翠兒聽。「她不是女人。」李翠兒說。「扯淡!」張黨員問,「難道我笨得連女人都分不清?」「反正我說她不是女人她就不是女人,我們這裡的人誰敢把她當女人看?睡吧,別東想西想,我們這裡有好多事情你是無法搞清楚的,也沒有必要搞清楚。」李翠兒說完就拱到他懷裡睡著了。但他卻無法入睡,明明是一個女人,偏偏說不是,還讓我不要東想西想,女人就是小心眼,這隻不過是個簡簡單單的問題,為什麼要搞得那麼複雜呢?
但事情並沒有完,張黨員又在路上遇到那女人幾次,這幾次張黨員學乖了,他裝作沒看見。但那女人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仍然會「哼」的一聲,仍然會用眼睛的餘光冷冰冰地掃他的臉。張黨員感到渾身不舒服,甚至心裡發冷。難道他以前感到的那雙無所不在的眼睛,是那女人的嗎?不,那雙眼睛要陰沉得多,要縹緲得多,要更讓人不自在得多。
「我又看見那個女人了,和以前一樣,冷冰冰的。」他又忍不住把這件事情告訴李翠兒,想看看李翠兒的反應。「你怎麼老是提這件事?我說過她不是女人,你以後看見她有多遠就躲多遠。」翠兒的語氣很不好。「她怎麼就不是女人呢?這幾次我雖然沒有看她,但我有感覺,她從我面前走過的時候,我嗅到了一種女人的味。那種味就在空氣中,雖然這種味有點怪異,有點讓人捉摸不定,但我敢肯定,這種味道是一個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男人身上是絕對沒有那個味道的。」「喲!看不出你對女人還有深入研究吶,一套一套的,老實說,你聞過多少女人的味道。」「別拿那種眼光看我,」張黨員躲開了翠兒伸過來揪他的手,「我是說正經的,你別把我想歪了,這件事情搞不清楚,我是絕對不甘心的,你不說,我問別人去,也許別人還巴不得告訴我哩。」
「好啊,你去問別人,看看有沒有人理你。」翠兒笑著說。翠兒的笑讓張黨員很不是滋味,這分明是一種不相信他的笑,這笑的全過程是,當一絲笑在翠兒的臉上剛剛出現,還沒有完全展開來,這笑卻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張黨員憋著一肚子氣,一連去問了好幾個人,人家還沒等他說完,就借故走開了。而且那些人還拿奇怪的眼神看他,非常奇怪的眼神,好象他根本就不該問這樣的問題,好象他問了這樣的問題就冒犯了天地神靈。
他垂頭喪氣地回去,「怎麼樣,我給你說嘛,你不相信。」張黨員不說話,他沒把翠兒的話聽進去。也許那個女人根本就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女人,根本就沒什麼秘密,他的那些感覺根本就是見鬼。不對,他張黨員是個「在黨的人」,他怎麼能相信見鬼這種事呢?那個女人的眼光明明就冷冰冰地掃過他,而且不止一次。每次一想起那眼光,他的心就會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懼,到底恐懼什麼,他不知道,不知道的恐懼才是真正的恐懼。每次當這種恐懼像一張網,鋪天蓋地地罩著他的時候,他就在心裡說「我是在黨的人,我不怕」,但「在黨的人」也是人,而且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有七情六慾的人。
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幾乎沖淡了張黨員心中那無處不在的恐懼。翠兒懷孕了,「我兩個月沒來了。」一天晚上,翠兒拱在他懷裡說。「兩個月沒來」這句話是張黨員有生以來聽過的最美好的話,僅僅五個字,平平淡淡的五個字,暗示著一件與他密切相關的,對他來說是天大的好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