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章
他分明在笑,嘉柔卻覺得有點難過。雖然阿耶阿娘這麼多年來關係冷淡,但逢年過節,一家人還是坐在一起有說有笑。他們對她的愛,從不說出口,卻能在日常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得到。可李曄,他有什麼呢?或許還有鄭氏對他真心,但鄭氏若在這家中的地位如阿娘一般,也不會逼得他離家索居。
他還真是孤家寡人啊。
兩人回到房中,玉壺已經把床都鋪好了。她過來行禮,沖嘉柔曖昧地笑笑:「浴具還在屏風後面,熱水是剛放的。雲松說郎君不喜歡女婢伺候,婢子就先退下了,若有事您再喚。」說完,她就退出去了。
屋中只剩李曄和嘉柔兩人,燈也只點了床前的兩盞,光線昏暗又帶著一點曖昧。李曄說道:「你先睡吧,我去沐浴。」
嘉柔點頭,深呼吸一口氣,脫下外裳,躺在了床上。她能逃得過一夜,不可能逃一輩子。做夫妻怎麼可能不同床共枕?實在太矯情了。她聽到那邊的水聲,翻來覆去,不知是屋中的炭火燒得太熱,還是這被褥太厚,寒冬臘月的,她竟然渾身都在冒汗,中衣都濕透了。
而且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就浮現出那絲絹上的內容,耳邊彷彿都有了濃重的喘息聲。
她猛地坐起來,雙手抱著膝蓋,嘴裡念念有詞,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床前的火燭晃了一下,李曄沐浴出來了。他走到床邊,看到嘉柔嚴陣以待的模樣,有點好笑,傾身去拿被子。
嘉柔回頭看他:「你去哪兒?」
「我風寒未愈,睡覺時咳嗽,擾你休息,還是去榻上睡吧。」李曄抱起被子,嘉柔卻撲過來,一把抓著他的手臂:「不行!」
李曄微愣,嘉柔不敢看他。
她的手心是滾燙的,還充盈著汗水,想必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昨夜醒來,他見她睡在床尾,縮成一團,小心翼翼地不碰到自己,便知道她心裡的排斥,因此只給她蓋了被子。
「嘉柔,我不想勉強你。」李曄按著她的手說道。他當然想抱她,想親她,想與她做夫妻之間最親密的事。可又怕嚇到她,怕她好不容易卸下的那一點防備,又被裝了回去。
「不勉強,成親了便要一起睡!」嘉柔堅持道。她現在心裡也很亂,對李曄的感情複雜,還夾雜著前世今生的種種,一時理不清頭緒。但她知道自己一旦放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會更遠。這不是她嫁給他的初衷。
李曄靜靜地看著她片刻,妥協地睡在了床上,嘉柔這才放手。兩個人各睡一床被子,各有心思。嘉柔緊張地等了許久,也不見他有進一步的舉動,漸漸放鬆下來,閉上眼睛。
以前她總要偷偷喝點酒才能好眠,因為心裡裝著太多事,還有前世的種種遭遇,都像噩夢一樣纏繞著她,總是睡不踏實。但昨夜和今夜,她都是閉上眼睛以後,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李曄等到身邊的人呼吸平緩了,才睜開眼睛,扭頭看她。
她與自己隔開一段距離,枕在手臂上,長發垂落,半遮著那張如花容顏。他靠過去,伸手將她的長發撥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鬢髮。她睡著時很乖,像一隻溫順的小白兔,可愛至極。
他願意等,等到她肯主動接近他的那一日。
舒王府里,李謨還未休息。他坐在書案後面,等著齊越將李曄的試卷拿過來。這次的科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除了李曄這匹忽然殺到榜上的黑馬。雖然考中進士科並不意味著什麼,但李謨難免對他關注起來。
這個幼時便名震長安的神童,沉寂了這麼多年,終以如此強勢的姿態重現於眾人視野之中,本身就是件很有趣的事。
齊越進來,將手中的捲軸呈給舒王:「試卷封存在禮部,聖人可能隨時要傳閱,不方便帶出來。屬下便叫善於臨摹筆跡的人謄錄了一份,請您過目。」
舒王點了點頭,將絹袋裡的黃紙取出,在燈下展開來看。
齊越退到旁邊站著,隱在黑暗裡,彷彿不存在一樣。
「怪不得。」李謨看完后,笑了一聲,「我說主考幾人怎麼分歧那麼大,原來就是個狂妄小兒,字裡行間鋒芒畢露,針砭時弊,滿是文人的酸腐和耿介。若說沒有李絳在背後給他動了手腳,我還真不相信他能中進士。」
「大王的意思是,此人並非驚才絕艷,只是因為李相公幫襯,才能高中?那他就不可能是……」
李謨點頭,將黃紙扔在一邊:「我也沒想過他是。但他首次便中了科舉,難免讓人注意。我以為他有何過人之處,看了這卷子才知道,不過爾爾罷了。廣陵王身邊門客眾多,不著急,你們再慢慢找吧。」
齊越應是,又說道:「京兆尹託人來傳話,說南詔木氏的家主因驪珠郡主的婚事,眼下也在長安,您要不要見他一面?」
李謨把玩著桌上的玉鎮紙,輕扯嘴角:「屈屈一個家主,何須本王親見?等他有本事做了雲南王,能做得了南詔的主,再來跟我說吧。」
在嘉柔等人的悉心照顧下,李曄的身子逐漸好起來,也開始忙碌了。
中進士之後,並不代表能夠做官,還要參加吏部的銓選。好的能留在長安授個校書郎的名銜,雖然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但是俸祿還不錯,職務也體面。壞的就要被分配到地方去做縣丞,那可就辛苦多了,不知要升多少年才能再回長安。
當然考個幾年,沒有選上官的也大有人在。像李曄和崔時照這樣的還算背靠大樹,家門顯赫,父親又身居要職,想必弄個校書郎噹噹,不是問題。
這日,嘉柔收到阿弟的消息,阿耶他們馬上要回南詔了。按照禮俗,等三個月後拜了家廟,入了族譜才可以回門。
她想跟李曄商量,到了東隔間,看到他正埋頭寫字,怕打擾到他,猶豫著沒有開口。李曄抬頭:「有事嗎?」
嘉柔在他書案前坐下來,垂眸說道:「也不是很著急,我可以等你忙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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