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朱仲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說吧。」
「大人可還記得前陣子皇上下旨,請來自異域的法師趙全,前來皇城擔任我東旭王朝國師一事?」
端茶的手一頓,朱仲點點頭,「是有這麽回事。」
「湖中起怪風那日,這位法師剛好經過陵城,當時他的人恰巧就立在湖畔。」
「什麽?」朱仲一愣,抬眸看向王剛,「他人當時已經到了我們陵城?沒人通報上來啊。」
「法師特立獨行,行事低調神秘,身邊只帶了一個徒弟,一路走來都沒通報過任何地方官員。」
「那你怎麽認出他來?」
「當時真國寺的全真道長不是也剛好來洛州辦事嗎?那日他和小的信步走到湖畔想等大人游湖歸來喝杯茶打聲招呼之後再走,沒想到才剛走近湖邊,便一眼將這趙全給認了出來,小的便想過去主動打聲招呼,走近了正要跟他行禮,湖面卻突來一陣古怪大風,這大風吹得大家都低頭環胸的,小的卻見那趙全法師直挺挺的站在那裡,皺著眉望著天又望著湖面……當時,小的親耳聽見法師說了一句話……」
「什麽?」
王剛雙手一拱,頭一低,把聲音壓低道:「大人您得先答應不怪小的有怪力亂神之語,小的方才敢答。」
這話憋了這些天,一來是因為之前小姐落水一直昏迷不醒,不是說此話的時機;二來則是因為他深知朱仲從不信這些神鬼預言之說,因此才慎之再慎之,不敢隨意宣之於口,免得遭來一頓斥責與白眼,那就真是沒事找事了。
「說吧。說什麽我都不怪你。」事關那場古怪的大風,便事關他家的延舞,他這個當爹的豈能不聽?
「是,那小的要說了。」
嘖,真是婆媽!
朱仲斜瞪了他一眼,「你乾脆別說了!」
「大人彆氣,小的正要說。」王剛說之前還又灌了自己一杯茶,方道:「那日法師說……天有異象,鳳命已出,東宮恐變。」
天有異象這大家都知道,可鳳命已出?東宮……恐變?
朱仲聞言大驚失色,手上的杯子匡當一聲落在地上。
陵城,屬洛州內的小縣,卻是洛州的中心,精華中的精華,有來自無迷山最得天獨厚的溫泉水可以養出肌膚白晰透亮的姑娘,連那最尊貴美麗又脆弱不堪的芙蓉花,也是滿山滿地的長,隨便抬眼一望便可見無迷山一片花海美景,終年溫泉不斷,煙霧繚繞。
但無迷山卻是個百分之百會讓人迷路的山,不熟悉地形者一入山谷口便如在迷霧中行走,還沒上得了山頭就要摔個粉身碎骨,便有人說此處美景是千年妖精吸人的氣血而育,又有人說此乃仙人居住的仙境,凡人止步,免遭禍殃。
樂正宸不知這些傳言從何而來,他只知因為這些可怕的傳言,讓無迷山成了一個無人敢輕易擅入的隱密禁地,打從他去年來到洛州赴任刺史一職開始,這便成了他最愛待的地兒,白芙蓉環繞著山後的溫泉池子,躺在溫泉池中上有藍天可見,下有百花可賞,溫泉坐擁,通體舒暢,確是仙境無誤。
他來此,從來不讓人跟著,獨自一人逍遙自在,方能真正享受那份絕對的清靜與自我,這一年來,也的確未有人驚擾過他。
今日卻不然——
遠處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他挑了挑眉頭,接著是有人說話的聲音,由此可見上山來的不止一人,這不禁讓他的眉頭皺了起來,來人的對話也傳進他耳里——
「主子,你剛剛跟奴才提到的治水之道,要不要找個空跟老爺提一提?」
被稱主子的人,一身書生裝扮,斯文秀逸,眉目清雅,腳步閑散的往溫泉池子旁的涼亭行去,手裡卻拿顆蘋果在啃。
「老爺子官微言輕,我那法子說出去只會害老爺子被羞辱一番而已,何況,民不與水爭道,這策略的代價要大量移民,放棄部分農舍田宅,官員們短視近利,定不可行,說了也是白說。」說著,那人又啃了一口蘋果,輕脆的響聲光聽起來就可口非常。
「那中策呢?」
「開闢分洪管道,沿途多立閘門,一是減弱水勢,二可灌溉航運,三可改良土壤,提高農作物產量。這套方案只需拿出一年的修堤費用就夠,可維持數百年,但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這嶸河的泥沙最終會導致再次改道。」
那斯文書生說著,人已步入亭中,撩袍在亭子中坐下來,輕嘆了一口氣,「不過那也是數百年後的事了,至少可保我們東旭王朝幾世太平免於水患之苦。」
「那便好,算是上策了。總比那些人東堵一塊西堵一塊來得好上千百倍,還年年勞民傷財的。」
「也不能怪那些官員們短視近利,洪水一來百姓受災,治水立馬要見成效,哪能顧得上宏遠大計?真要治水,要在平日,在上位者需能納良言,還得有遠見和決心,否則就算有才者有心進獻上百計上千計,也是無用。」
「主子說得是。」書僮裝扮的那人把籃子提放到石桌上,掀開帕子,將一盤盤糕點從籃子里取出,「主子餓了吧?吃點東西,有你最愛的百合芙蓉糕呢。」
「爬上山來還真餓了。」這俊俏的主子一笑,伸手便拈了一塊色澤透亮的芙蓉糕入口,「都怪這路遠,沒能把茶具都弄上來,不然這些好吃又美麗的糕點若能佐壺熱茶,定是天上滋味了。」
書僮裝扮的人一聽,忙獻寶似的從籃中拿出一壺茶來,「熱茶沒有,小的帶了一壺溫涼的花茶上了山,主子喝點?」
「好啊,你這貼心的丫……小子,我還真沒白疼你。」說著,這俊俏書生若有似無的往溫泉池子瞄了一眼——
這一瞄,竟見一上半身精壯赤裸的高大男子,不知何時站在那溫泉池子的中央,雙手交叉在胸前,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啊!」朱延舞下意識地輕叫出聲,手裡拿著的蘋果一個不經意便滾落到地上。
隨著這聲輕叫,在她身邊的書僮也看見了這名赤裸著上半身的高大男子,也是跟著一叫,小小身形一閃,自動自發地擋在她家主子面前,「你……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還沒穿衣服!究竟想干什麽?」
見狀,樂正宸微勾著唇,有點啼笑皆非的看著這對主僕,「這裡是溫泉池,來這裡自然是為了泡溫泉,難不成在下還得穿著衣服泡溫泉嗎?」
他雖沒穿上衣,但下半身還是有塊布遮著的,這兩個跟他一樣是男兒身的男人,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嗎?
說著,高大的身影已往池邊走來,古銅色的精實身軀沾著水氣,在日頭下閃閃發光,益發地奪目,朱延舞當真是被眼前這一幕眩花了眼。
非禮勿視。
這句話對男人應該也是有用的,何況對方可是如今鼎鼎大名的洛州刺史襄王。
他不識得她,是因為他沒見過她。
但她識得他,不是在今生,而是在前世。
想著,朱延舞別開了眼,「藍月,不得無禮。這位公子先到這裡,按道理說是我們驚擾了人家。」
「是,主子。」藍月乖乖應著,看了對方一眼便重新轉過身來服侍她家主子。
朱延舞可以感受到那道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她伸手又再拈了一塊芙蓉糕,想也沒想地便直接塞進嘴裡,吃得太快,她被噎著咳了幾下,藍月趕忙把花茶給捧上,她咕嚕咕嚕喝了下去,好不容易才順了氣。
「你還好嗎?主子?」藍月擔心的直拍她的背。
「放心,死不了。」朱延舞對她眨眨眼。
藍月會意,看了一眼正從溫泉池畔朝亭子這邊走來的那男人,微微點點頭。
「要不小的再去前方的山泉處取些水來?這花茶有點甜,怕膩了主子的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