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三年壽命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寶珠的笑容,甚至也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寶珠。
當晚我被寶珠推入池塘內就立刻被趕來的後宮守衛救了上來。
我也是過後才聽惠說的,當晚蕭太醫單獨面見了永廷將寶珠使用迷香固寵一事如實稟告,永廷當晚便來到我的玉芙宮找我商議此事,可是一到了玉芙宮發現全宮的人都在找我。
永廷擔心我的安危便帶著後宮守衛一行人在後宮內尋找我的蹤跡,也急時的救了我一命。
寶珠被永廷以損害龍體罪名賜死,那晚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而寶珠也成為了大梁後宮內第一位在封妃大殿當晚便被賜死的皇妃。
當我知道寶珠被賜死的時候心情反而很平靜,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為我會特別傷心甚至十分的惋惜,但是我都沒有。我只是很平靜,也許在寶珠將我推入池塘的那一刻,我與她之間的所有牽絆便也都隨之斷了。
清晨,我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梳理著頭髮,一陣陣輕微而又均勻的鼾聲不時的從床上傳來,永廷還在熟睡中。
永廷近來常常來我的玉芙宮,但每次來了之後都只是在我的宮中休息,並無如同從前那般的濃濃情意。
我有時候會感覺到很奇怪,但是只要永廷可以經常的來陪伴我,就算是陪我喝茶我都是樂意的。
永廷清嗓子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中,我立刻起身來到床邊,俯視著永廷更衣。
「皇上昨夜睡得可好?」我為永廷換上了明黃色的龍袍,仔細的幫著永廷系著扣子。
「睡得還可以,只是常常有夢魘罷了。」永廷說著,不禁有些微微皺眉。
「皇上近來時常夢魘,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我溫柔的看著永廷,我發覺永廷這幾天的精神很不好,眼中布滿紅血絲,連氣色都差上許多。
永廷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唉,可能是朕過度勞累所致,應該沒有什麼大礙!」永廷說著,接過我遞過去的一杯茶輕輕的漱了漱口,說道:「婉玉,你不會怪朕吧?」
我有些詫異的看著永廷,「臣妾不知道為什麼要怪皇上?臣妾只知道是臣妾沒有好好的服侍皇上,讓皇上時常夢魘。」
永廷摟了摟我的肩膀,說道:「這不是你的問題,朕的意思是這些日子來朕只是來你這裡睡覺,並沒有寵幸你。」
我不免臉色有些微紅,笑著說道:「皇上可以來看看臣妾,臣妾就滿足了,怎麼還會怪皇上?皇上日理萬機,政事繁忙,當時是身體重要了。」
永廷安慰的點了點頭,拍了拍我的肩膀,「還是婉玉你懂事,不像其他的妃子那樣。朕每次去她們的宮中如果不寵幸她們,她們就一個勁的追問朕是不是不喜歡她們了,讓朕覺得好煩。朕只有來你這裡才會得到片刻的安寧,所以朕最喜歡來的就是的玉芙宮了。」
我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原來永廷是因為躲避其他妃嬪才來我的玉芙宮的。
「這麼說臣妾是做了皇上的擋箭牌了?」
永廷笑了起來,用手刮著我的鼻子說道:「你呀,朕經常來你的玉芙宮自然是喜歡你了,朕覺得在你這裡舒服自然也是因為婉玉你溫柔體貼。」
「皇上,臣妾跟你開玩笑呢!」我立刻換上了一幅笑臉,繼續說道:「只是這擋箭牌可不是那麼容易當的,現在宮中各位妃嬪一定十分的怨恨臣妾,搶了皇上的寵愛。」
「朕不會虧待你的,你說你要什麼,朕都答應你!」永廷說著,看了看外面的天空,說道:「時間不早了,朕該去上朝了,晚上朕在過來!」
永廷說著,大步朝著宮外走去,我看見永廷的背影彷彿消瘦了許多,已經沒有以前的那樣偉岸了,難道是我的錯覺嗎?
惠如輕輕的走了進來,準備收拾床鋪。
「惠如,今天讓潤紅收拾,你幫本宮跑一趟!」我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是,娘娘!」惠如放下了手中的活,看了看永廷的背影,突然說道:「皇上最近的精神好像不比從前了。」
「惠如你也看出來了嗎?」我輕輕問道。
「是啊,皇上最近夜裡經常咳嗽,奴婢都聽見好幾次了。」惠如說道。
「是嗎?」我睡覺比較死,並沒有聽見永廷夜裡的咳嗽,可是如果連惠如都聽見了,說明永廷咳嗽的聲音很大。
「惠如,你去太醫院請蕭太醫過來,本宮有話要問他。」我喝了一口茶,將茶杯中的一些茶末潑在了地上。
蕭太醫來到玉芙宮的時候正是午膳時間,我特意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肴,準備與蕭太醫一同用膳。
「微臣參見怡妃娘娘!」蕭太醫還是老樣子,面容嚴肅,風塵僕僕。
「蕭太醫不必客氣,本宮準備了幾個蕭太醫喜歡吃的小菜,請太醫與本宮一同品嘗。」說著,我輕輕的擺了擺手。
潤紅立刻走到了蕭太醫的身前,恭身說道:「蕭太醫請坐!」
蕭太醫見我這個架勢便也沒有推辭,因為平日里我們的關係也很好,他經常會因為在宮中診病過晚留在我的宮中與我一同用膳。
「這幾個菜都是娘娘特意吩咐廚房為蕭太醫而做的。」潤紅笑著說道,動作嫻熟的為蕭太醫斟滿了茶。因為我知道蕭太醫當班的時候是不飲酒的,所以特意為他準備了清茶。
「微臣謝娘娘!」蕭太醫留意到了我為他準備的清茶,很是感激的看了看我。
「蕭太醫客氣了,本宮當年入宮做宮女的時候便跟在蕭太醫身邊了,如今已經數年。蕭太醫幾次救過本宮的性命,也是本宮這麼多年來最為信任的人。來,本宮以茶代酒敬蕭太醫一杯!」我說著,拿起了茶杯一飲而盡。
蕭太醫緊接著也將一杯茶全部喝下,隨後輕輕的擦了擦嘴說道:「微臣這些年來看盡滄桑變化,看盡人間冷暖,能與娘娘這些年來首尾相望,實屬難得。微臣早就已經將娘娘當成了一輩子的知己了。」
蕭太醫本來是一個儒雅之人,只是這些年來也漸漸的有了一些滄桑,眉頭之間的一道豎紋已經成為了他的標誌。
「是啊,這些年來我們身邊的人都一個一個的走了,還好有蕭太醫一直陪在本宮的身邊,幫助本宮,本宮感激不盡!」
我說的這些話都是有感而發,我在後宮中的日子也不算短了,細細算來已經整整十年了。人生能有幾個十年?而我的這個十年發生了很多事情,身邊的人來來走走、換了又換。我嘗試過失去摯友的痛心,也嘗試過結義姐妹的背叛,甚至幾次的死裡逃生。回過頭去細細看來,這些年在我身旁始終沒變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惠如一個是蕭太醫。他們二人都是我生命中的貴人,曾經救我於水火之中不計其數,尤其是蕭太醫。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蕭太醫絕對沒有今天的蘇婉玉,蕭太醫是我最為感激的人。
蕭太醫微微低著頭,淡淡的說道:「娘娘言重了,微臣只是盡了本分而已,而且娘娘確實是一個可以推心置腹之人。」
我點了點頭,我與蕭太醫之間已經不用過多的言語,十年來的相互扶持已經造就我們二人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
「本宮今天找蕭太醫過來除了感謝蕭太醫之外,還想打聽一下皇上的身體狀況。」我說著,故意裝作毫不知情的說道:「最近皇上夜夜夢魘,本宮很是擔心。」
蕭太醫將手中的筷子放下,身子正了正說道:「皇上最近的身體確實有了一些問題,只是皇上吩咐微臣不可以外泄。」
「可是本宮只是關心皇上的龍體,本宮想弄清楚皇上的身體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也好在服侍皇上的時候多加留意。」
蕭太醫想了想,隨後點頭說道:「娘娘說的很有道理,娘娘是皇上身邊最為親近的人,皇上的身體出了狀況理應讓娘娘先知道。」
我期盼的看著蕭太醫,靜靜的等著他說下去。
「其實至從上次唐妃娘娘對皇上使用迷香過後,皇上的身體就出了很大的問題。娘娘也知道的,皇上年幼登基,這些年來一直處於緊張高壓的狀態中。加上後宮妃嬪眾多,皇上又不可以厚此薄彼,長年累月下來身子漸漸的有些累垮了。」蕭太醫神色有些凝重,看得出他確實很擔心永廷的身體,真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可是皇上畢竟才三十歲,還很年輕啊?」我早就感覺出了永廷的身體出現了問題,可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的嚴重,我心中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皇上雖然貴為龍子,每天都會進行食補藥補,可是再好的身體這麼多年勞累下來也是吃不消的。不瞞娘娘,皇上現在已經開始服用補氣培元之湯藥,並且用藥很是大力,但是效果卻並不明顯。試問一個已經空了的大樹軀幹,又如此可以吸收更多的養分呢?」
「這麼說,皇上的身體是真的已經不行了嗎?難道就沒有什麼法子了?」我不僅有些眉頭深鎖,雖然永廷曾經對我薄倖讓我一度對他絕望,可是他畢竟還是我的夫君,也是我幾個孩子的父親。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個道理娘娘應該明白。」蕭太醫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看樣子永廷的情況真的不容樂觀。
我腦中有些混亂,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皇上如今開始大力補身強體,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過這樣子只會加快皇上身體的惡化,並不會起到好的作用。」蕭太醫無奈的說道。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去勸勸皇上呢?太醫院那麼多位太醫,難道就沒有人敢跟皇上說出來嗎?」我有些焦急的說道。
「其實皇上自己也清楚這點,但是他卻執意要如此。皇上總是說凡事要以國家大事為先,他的身體要放在國事的後面。」
我心中漸漸的有些疼痛起來,我知道永廷一直都是以國家大事為先的,以前無論他身體病成什麼樣子,他都不會放任奏摺積攢過多,都會帶著病堅持將所有的奏摺批完。
我記得有幾次永廷病的都已經起不來床了,還是十分的挂念那些沒有批閱完的奏摺。有一次我實在看不過去了就勸永廷好好的休息,不要想著奏摺的事情了,第二天批閱也是一樣的。
我記得當時永廷跟我發了很大的火,那也是永廷第一次跟我發火,他說的話我至今為止都記得很清楚。我記得他說:「朕是皇上,也是大梁天子,朕既然身為天子就應該肩負起整個大梁百姓生命安全的責任。百姓是最不容易的,他們需要一個可以頂天立地有責任感的君王,朕雖然不能給他們富足無憂的生活,但是必須要在第一時間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態。如果朕將今天的奏摺留到明天批閱,很可能就會發生置百姓生命於不顧的問題,這樣朕就愧對大梁百姓、愧對先皇、愧對列祖列宗!朕就算是死了到了黃泉路都沒有臉面對閻王!」
當時永廷說的很多我也沒有太在意,可是今天想起卻覺得永廷說的每一句話都在理。永廷確實是一位心繫百姓、愛國愛民的好皇帝。
只是他可能並不是一個好的丈夫,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
「那麼皇上的身體還能堅持多久?」我輕聲問道,雖然我並不想從蕭太醫的口中打探到這些,但是我卻不得不知道。
「應該不超過三年了!」蕭太醫聲音低沉,彷彿有什麼東西如鯁在喉。
我心中沉了一沉,沒有想到只有三年了。三年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我拿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準備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娘娘,你沒事吧?」一旁的潤紅有些梗咽的問道,她看見我拿起茶杯的手在不停的顫抖著。
「本宮沒事!」我將我的手輕輕的放了下來,心中仍然是不住的戰慄著。
「三年,三年後本宮的孩子還沒有長成……」我緊緊的攥緊拳頭,眼中已經是濕熱一片……
再見到永廷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已經入夜了。
永廷拖著疲倦的身子來到了我的卧房,臉色憔悴、精神萎靡。
「皇上怎麼這樣晚?」我連忙扶住了永廷,將他扶進了內堂,服侍他脫去龍袍。
「今天的奏摺很多,朕便批完了才過來的。」永廷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拍了拍我的手說道:「讓婉玉你久等了,是朕不好。」
我鼻子立刻酸了起來,我強忍住了要哭的衝動,盡量笑著對著永廷說道:「皇上,還是身體要緊,何必讓自己這樣累呢?」
永廷苦澀的笑了笑,說道:「朕怕耽誤了大事,再說朕想在有生之年多批閱一些奏摺,多為大梁百姓做一些事。」
「皇上不要胡說!」我立刻打斷了永廷的話,看見永廷有些詫異的看著我,我才發現自己有些失言,忙轉開話題問道:「皇上用過晚膳了嗎?要不要臣妾立刻去傳膳?」
永廷搖了搖頭,打著哈欠說道:「不用了,朕在養心殿吃過了一碗清粥,朕現在也沒有什麼胃口,只是有一些困。」
「清粥比較清淡,皇上如此操勞應該多吃一些滋補身體的食物,比如燕菜。對了,臣妾的宮中還有一些上好的血燕,要不臣妾現在立刻派人去……」我一邊說著一邊為永廷倒了一杯漱口的熱茶,轉過頭來卻看見永廷已經倒在床上睡著了,鞋子還沒有來得及脫掉。
我心中很是難受,將熱茶放在了一邊,便坐在了床邊上,為永廷脫下了鞋子。
永廷睡得很睡,此刻正微微張著口打著鼾。我看見他臉色有些暗黃,臉頰也因為消瘦有了一些陰影。
「皇上,你為何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輕輕的質問著永廷,我知道他此刻正在睡夢中,是聽不見我說的話的,我也只有在永廷睡著了之後才會與他說一些心裡話。
「你知道嗎?你是一國之君,只有你的身體好了才可以更好的為大梁百姓們做事,如果你的身體垮了,上哪找你這樣好的皇帝去?」我心中又惱又氣,抬起手高高上揚,真的很想一巴掌打在永廷的臉上,將他徹底的打醒。
手落在了永廷臉的上方,我始終是不忍心打下去,我輕柔的撫摸著永廷的臉頰,我從來沒有如此的摸過永廷的臉。
「皇上,皇長子今年才十歲而已,你一定要等到他長大成人才行。」我對著永廷輕聲說道:「還有我們的孩子至鈺,臣妾聽太後娘娘宮中的人說他已經開始讀書了,說他很聰明很乖,你一定也想等到他十幾歲的時候親手教他騎馬射箭吧?」我說著,眼睛有些濕潤起來。
「皇上,你曾經說過會一輩子對臣妾好,難道你這麼快就要食言了嗎?」我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涌了出來,讓我有些不能自己。
曾經在我最恨永廷的時候也曾詛咒過他,但是當我得知永廷只有三年活命的時候我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疼痛。我發覺這些年來永廷已經成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經成為了我的一種習慣,我習慣了等著他,也習慣了恨著他。
(今天壞肚子了,所以更晚了!兩章並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