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望眼欲穿渴求相見

174.望眼欲穿渴求相見

當她抬直起酸疼的腰肢,習慣性地抬手去抹臉上的雨水,下意識之中,卻發現沒有晶瑩的水珠。這才意識到原來有一把雨傘穩穩地支撐在自己的頭頂上了。

她抬起目光,當看到江南被雨水沖洗得白凈潤澤的臉龐時,驚詫得大腦一片空白。好久,才回過神來。「你怎麼來啦?

你怎麼找到的?」

「如果連這也能難倒我,我還是赫赫有名的宇江南嗎?」他一付自鳴得意的樣子。說著,把雨傘塞到她手裡,自顧彎腰撿拾起如白雪一般絨絨的棉花來。

她想把雨傘硬塞給他,但是,他頭也不抬地堅持拒絕。

「肯定,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也沒有多少了,還是我來拾吧!我總比你拾得快。」她傾下身子再一次希望把雨傘物歸原主。

看到她的執著頑固,他無奈地接過。然後,迅速地把傘收縮起來,放到田埂上的草叢中。不等對方應戰,就先入為主快速地拾起來。

「在這方面,我當然知道技不如你,不論是實戰經驗,還是靈巧的身手,我都承認甘拜下風。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如今,對於你來說,是疲勞作戰;而我,則是輕裝上陣,無論怎樣,體力上,我總是略勝一籌。不信,來個比賽。」他調皮地向她閃閃笑眼。

她笑著望了他一眼,自覺地加入了比賽當中。

的確,事半功倍,不知不覺之間,很快在你追我趕的忙碌中拾到了田地頭。

她佩服而讚賞地向靈巧的猴子似的他伸出了大拇指。

他兩眼放光,像凱旋歸來的英雄一般地自豪地咧嘴傻笑。

雖然,只是細雨蒙蒙。但是,這個時候,兩個人也已經被淅淅瀝瀝的雨水潑灑得水淋淋的了。

她心疼而又感謝地把雨傘遞給他,彼此相視一笑。

他順從地接過,給她撐了起來。

她慌慌張張地跑到田野中一條小徑上,把停放那裡的自行車推過來。他提起沉重的袋子,把綁在車子的後座上,從她手裡接過車子,推起上路。

「現在,可以告訴我什麼事兒了吧?」

「……」他停頓了一下,平靜地笑了笑,「車上再說吧!」

「很需要釣釣我的胃口?」她微微一笑,皺眉思索。

「如果和你一樣的較勁,我真會那樣做的。」他責怪地看看她,「你看,你這樣辛苦,能掙幾個錢!為什麼就不肯接受誠心誠意的援手呢!

你說,誰沒有陷入困境的時候,幫一把過去了,有什麼不可以的!」

「謝謝你的好意!這是我所能做的。

你也應該知道,長貧難顧。而且,站在我的角度上,為所要顧及的自尊著想,我也不能沒有邊際地老是連累更多的人。因為,這條路是當初我自己的選擇,結果就應該由我自己來品嘗。

說句心裡話,不怕你見笑。也許,表面上看著我好像還堅強地挺立著。其實,有的時候,我也真的很沮喪!

我之所以包了這塊田地,不僅希望能夠增加一些收入,這一點自然是我急需的;還有,也很想在腦力勞動之外,鬆弛一下疲憊的神經。

這片廣闊平靜的綠色,能夠很好地安撫我心中無法述說的無奈與急躁;常常,揮之不去的思念與傷痛在這裡也可以塵埃落定!汗水和著雨水還可以衝去猶如雲兒一般倏忽而至的煩惱;即使毒烈的陽光,也可以融化我心中陰暗冷重的冰霜!」

聽著聽著,酸澀的淚水湧上了他的眼眶。他不得不把本來準備好目視她的目光改為遙望遠方。

他努力把動作做得低調一些,輕微地抽了一下鼻子,咳嗽了一聲,以便緩和一些激動的情緒。「我回來了,希望你會讓我覺得沒有白回來,最低限度,還當我是一個知心相對的朋友!」

「本來,我一直就是這樣看你的。所以,看到你,心裡總是暖融融的!」她真誠地朝他微笑。

她純情的笑容驅趕走了一些剛才瀰漫在他心中沉重的酸澀。就像浮起的水球,他快樂的情緒又升騰起來,深深的酒窩重現在白凈潤澤的臉龐上,「我也喜歡當個快樂的農夫,你願意收個徒弟么?」

她望著他,審視了片刻,微微一笑,「咱們可是好像不是一個檔次的人!?

高貴的上層建築,西裝革履的你應該膚色潤澤揮灑自如地站在恢宏肅穆的法庭上,或者意氣風發地出入於高雅的廳堂酒會中。

這風吹日晒塵土飛揚的不僅會侵蝕你的容貌,也會耗費你寶貴的時間。

你不是說過么,一個學識淵博的人做起事來才能遊刃有餘。

同樣,一個好的刑事辯護律師,必須學習和掌握許多與法律條文有關的古怪深奧的知識,還要結識一些與其本身風牛馬不相及的『編外人士』。所以,不得不經常充電。

然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我在一起,與風雨為伍,與你有何幫助?!」她本來風趣輕鬆談笑的臉上漸漸被憂傷與渴望所覆蓋,淚光閃耀在她汪汪如水的眼睛中,「你不想當一個好律師了么?」

「位卑不敢忘國憂!我時時刻刻都在信守這個諾言!

我當然知道,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所有的行業都是同樣的道理,不是耍耍小聰明,擺擺花架子就能夠到達佛祖聖地的。只有滿腔熱情地付出才能夠品嘗甜美的果實,其實,這眼前的田間勞動就是這最直接瞭然的證明。

那些在法庭上,人們聽到的才氣橫溢精彩的辯駁,那些激動人心的勝訴,都是像勤勞熱情的小蜜蜂飛得萬里路採得一滴蜜一樣,靠夜以繼日地攪拌、粘合而構思醞釀出來的。

這樣的工作有時相當地枯燥,或者不巧走入死胡通,就更令人失落。所以,忙裡偷閒,我也很想像你一樣,在這桃花源里,做片刻逍遙的神仙。」他滿含溫情無限神往地眺望一下眼前一片汪洋的綠海。「你不願意當我的嚮導么?」

她舔舐了一下嘴唇,輕鬆地一笑,「我還沒有出師呢,不敢高居呀!

當然,如果,你不怕風吹日晒,肯吃苦耐勞,我們倒可以做個半斤八兩的同學。」

「什麼半斤八兩?像我們這樣珍貴的社會精英,幹啥還不都是一把好手!」他揚揚高傲的頭。

她抿嘴一笑,「雖然有行行出狀元一說,而你在你的領域裡也取得了輝煌的業績。但是,在這裡,不一定就像你想的那樣。

也許,以後你就會知道,沒有長久地俯下身子苦心體驗的摸索,你很難找到那條通向成功的獨木橋。」

「不會吧?不會是你想讓我望而生畏而臨陣脫逃的謀略與戰術吧?」

「看你的心術多麼的不正!我可是從來沒有閑心與人勾心鬥角,往到正事兒上用的心思還愁不夠用呢!

再說了,有個伴兒總不是壞事兒吧!」她斜視他一眼,然後縱一縱鼻子微笑。

「那好!說定了!一同來往!」他打開車門,把棉花袋子放進車後座位上,又把自行車放到後備箱里。

看她坐好之後,他拿出了一台精緻的錄音機,打開了開關。

*

「老鄉!放心吃吧,不夠咱們再要!我絕對管飽!」這是宇江南熱忱而快樂的聲音。

「哎呀!夠了!夠了!就是裝到喉嚨眼,這也裝不完吶!

真是一輩子也沒有吃過這麼好吃又好看的飯菜!」一個滿嘴噎著食物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努力吞咽了一下,好像嘴裡稍微有了一點空隙,「人家都說,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你請我吃這麼多好吃的東西,一定是有什麼想頭的吧?」

「啊!想頭啊?」宇江南好像撓頭思索的樣子,「你看,我是一個遊走四方的記者。記者你知道吧?」

「……」

「就是啊!到處走走看看,像蜜蜂菜花粉一樣,採集一些新鮮奇特的事兒。然後呢,用墨水加工出文章。」他頭頭是道一本正經地耐心解釋著。

「噢!」依然好像似懂非懂的口氣,「那給錢唄?」

「當然給呀!要不我咋有錢請你吃這麼多好吃的東西!

我們的規矩是採集的越新奇,錢就給得越多。

所以,老鄉,等你酒足飯飽之後,給我講點這裡稀奇古怪的,或者有些神秘色彩的事兒吧!多了好了,我還可以給你一些錢做報酬,好讓你長時間地有好飯吃,有好酒喝呀!」他一副說到做到板上定釘的口氣。

「真的?!」驚訝與驚喜共存。

「當然!你看我像個說謊騙人的主兒么?

大家都知道,行有行規,做買賣最講究的就是信譽!不然,你坑騙一次,傳揚出去,失了信兒,誰還會給你做交易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對,要講江湖道義!」心誠口服地附和。

「——你不會怕我出不起錢吧?你看,上個月我剛得的稿費。」接著一陣啦和皮包的聲響,「看看!整整一萬元,還沒有拆封呢!要是你說得我認為很值,它就是你的了!」

「都是我的了?!」做夢似的的竭力壓低嗓音驚呼,接著傳出一陣細微的窸窸窣窣摸索鈔票的響動。

「當然!」依舊的沒有一點含糊。

「那好吧!你叫我好好想想!」聲音有些顫抖。

「沒關係!你慢慢地吃,慢慢地想!」穩坐釣魚台似的安穩。

「得罪人的事兒咋辦?」好像徘徊於迷霧中似的來來退退,最終還是提出試探地提出疑問與擔憂。

「那你得自己掂量著看著辦嘍!我不勉強你說不想說的事兒!不過,我想,如果說出本來事實就存在的事兒,你又沒有冤枉誰的話,那應該也不用擔心什麼。」

「話是這麼說……」依舊遲疑不決。

他耐心地等待著。

「要說我覺得沒有比這件事兒更讓人覺得堵得慌的了!」下定決心后,開口說:「你真能給我那些錢?」

「我說了,我認為值的話。不信,天打五雷轟!」他發誓賭咒。

「那好!你知道,我娃兒很想出去上學。

唉!都怪我這做爹的沒有本事,一直悶葫蘆似的窩在山溝里。

——豁出去了,給你說說!」

「老鄉!就是你不說,這頓飯我也會請你。

放心吧!我不會虧待你的,說多說少,說好說壞,你都會得到相應的報酬!」

「好!我信!你不像是個壞人!」金錢的誘惑和考慮到要講的事情的顧慮使他的情緒波動很大,這時好像穩定了一些。

「這事兒吧,從哪裡說起呢?」搔頭思索又上下掂量地自言自語。

「很久遠的事兒了么?」

「那倒不是。不過,掐指頭算算,也好幾年了。」聲音壓低了一些,「唉!這事兒說起來也挺讓人傷心的!

我們這兒有個啞巴,要說啞巴應該是一個大缺陷。可是,人家人長得卻很好看,好像畫上的人似的,細皮嫩肉,不用花錢抹什麼雪花膏,皮膚都是白白凈凈的。眼睛像葡萄珠子一般又黑又大,很像新疆那塊兒的漂亮女人。

家裡面雖然過的緊緊巴巴的,兩口子的感情卻很好。」

「男的不啞吧?」宇江南忍不住插嘴。

「不!兩個人都啞,那還了得!男的就是那種地地道道的老實巴交的山裡人。

他們的娃兒卻不隨他,長得就像個小精靈豆兒,一個人見人愛的俊小伙兒。所以說呢,本來是很好的一家人。」

「像書上說的:好景不長,出事了?」

「是呀!」他倒沒有驚訝對方猜出了結果,似乎認為是順理成章的事兒。「聽說,我們村上的大隊長,一直眼饞那啞巴的美色,經常想方設法地找她的麻煩。

可是,人家啞巴雖是嘴不能說話,心裡可是啥都有,又是一個正經人。得罪不起,就只有躲了。」

「不會告他嗎?」

「告?你以為衙門是為我們這些兩手空空的窮老百姓開的?再說啦,打官司要掏銀兩的。肚子還都填不飽的,哪有錢告狀啊!

誰不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有錢就能使鬼推磨!人家有錢有勢的,你一個平民百姓怎麼會贏?

唉!這天底下哪有理兒可說!把你捏成個扁的,你就是扁的;捏成個圓的,你就是個圓的。誰讓你沒有本事來的!」打了一個飽嗝,又飲了一口水潤潤嗓子,「有一天,啞巴找不著了,老頭兒急得就像熱鍋的螞蟻,四處求人尋找。」

「怎麼回事兒?」江南也融入情節當中,脫口急問。

「唉!老天真是狠心!

最後,在一個大山後面的山腳下,找到了沒氣的啞巴。說是從山上摔下來的。」述說的聲音有些驚恐,同時情感中也伴隨著真實的惋惜與同情。

「她一個啞巴去那兒幹啥?」

「山背面有一片她老頭子剛開墾的荒地。

天下做父母的都一樣,誰都希望自己的娃兒能夠過得比自己好!

兩個苦命人自己沒有見過大世面,也沒有啥大本事。為了娃兒,卻什麼都肯,總是省吃儉用的,拼著老命幹活。

還好,啞巴有個城裡的妹妹,給他們幫忙不少,還讓他們娃兒去城裡上學了。」

「那,她的視力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沒有!好好的!

可以這麼說吧,除了嘴說不出聲音,樣樣都是好好的。」

「那到底咋回事?」

「……」猶豫了片刻,艱難地咳嗽了一下,「聽人說,有人看見那個不懷好意的隊長在山背面追她來的。」

「真的假的?」

「都這麼傳!」

「到底有沒有人真正地看見?」

「無風不起浪,應該是真的。」

「沒有人出面證實的?」

「自掃門前雪,誰往身上攬禍。」

「可是,如果大家都這樣想,不是壞人得到鼓勵,受害者更遭殃了么?好人應該幫助好人的!你不這樣認為么?」

「話是這麼說,可是,一到事上,誰不先顧好自己再說。」

「唉!真是!

後來呢?」

「後來,就像常說的那樣,當局者迷。

隊長欺負啞巴這事兒,雖然外邊很多人都知道,可是,兩口子卻一直瞞著自己的娃兒,外面的人也沒有多嘴的,所以,那娃兒一直還不知道那事兒。

直到看到他媽的屍體,人們議論的口風不小心傳到了他的耳朵眼裡。又心疼又氣憤,像點燃的炮仗,頂著一頭火,就去找那禍害算賬了。」

「如果,傳言屬實,這麼做也是應該的。」

「話是那麼說,誰知道,那個平時像惡狼似的的隊長不經打,沒幾下,一命嗚呼了!」

「那不麻煩了!」

「誰說不是呀!本來好好的一家人,結果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最後,只剩下一個孤老頭子,連氣帶疼,弄的又瘋又瞎的!離閻王殿也不遠了!」

「真是悲慘!」

「誰說不是呢!」感嘆的同時,又降低了一下聲調,「其實,私下裡聽說,那個隊長也不全是因為那娃兒的幾下打,他自己終日醉生夢死的,抽煙喝酒瞎胡搞,早就把身子折騰得像爛木頭一塊了。據說,他早就有好幾種要命的病兒了!

所以你看,就像有人說的那樣,就是別人不給他幾下子,說不定,哪一天他自己一不小心跌倒,都會命歸西天了呢!

再說了,實際上,也並不像他們家惡人先告狀說的那樣。你想想啊,那當時,在他們家,肯定很多人拉扯著,他也挨不了幾下。」

「如果真是這樣,那啞巴的兒子豈不是很冤枉?」

「是啊!都說,他們這一家子真是比竇娥還冤!竇娥後來還有個給翻案的。

唉!這一家子,算是完了!」

「那個隊長真有要命的病嗎?那公安局抓人也不調查一下實際情況嗎?」

「他有病這應該不假,給他看病的醫生應該能證明。關鍵是人家兒子也挺有本事,找個醫生開個假證明也不難啊!

反過來說,本來這睜眼瞎一般的平民百姓辦點事就難嘍,遇上這拐彎的事兒,就更是難如上青天了!

唉!命啊!不管你是泥捏的性格,還是鋼塑的脾氣,都會讓你乖乖地低頭跟著走!」

「那啞巴究竟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還是因為那個隊長騷擾造成的,真的沒有人可以說得清?」

「……」從鼻子里喘了一口氣。「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聽說,確實有人在遠處看見過那像老鷹捉小雞似的追趕場面。」

「那,你能給我引見一下那個人么?」

「幹嗎?」

「我想確定一下。你想啊,如果啞巴的死亡真不是那個隊長的罪過,這一切,也就不顯得那麼冤屈了!」

「……」停頓片刻,「你真需要找這樣的人么?」

「當然!這是關鍵!」江南輕鬆地微笑了一下,緩解了些緊張而沉默的氣氛,「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給我介紹,也不會讓人家白白證實!一份辛勞,一份收穫,都會給相應的勞動報酬。」

「給錢?」

「是的!給錢!

當然,我要真實的情況,不能有任何水分。」

「……」

「給你!」

「全給我?!」

「當然!打攪你這麼長時間!謝謝你!」

「……」摩挲鈔票的聲音。

「相信我不是大騙子了不?」

「相信!相信!」

「怎麼樣,可以幫我下一個忙不?」

「……」很沉重地喘息了一下,「你能給多少錢?」

「你手裡的兩倍!」

「多少?」不解又吃驚地追問。

「那樣的兩把!」

「兩萬元?!」捂住嘴說的模樣。

「嗯!」

「……」又是一陣沉默的拉鋸戰。

「老鄉!我還是那句話,你不用為難,這是你的自由。不行,我找找別人看,有沒有知道的。你把錢放好!再見!」起身欲走人的響動。

「你等等!」

「找到這個人很困難么?」落座又關切地問。

「就是我!」就像火中取栗之前的心情與語氣。

「你?!

——真的么?」

「嗯!」

「我說過,不能說假話,不然我會因此而吃官司的!」

「我知道,這不是小事兒!要不,我為啥就從來沒有說過呢!」

「還有,必須敢說敢當,我可沒有強逼你說。如果再有別人問起你,你也要像給我說的一樣,不然,我就成撒謊大王了!

這可是要砸我的飯碗的噢!」

「這個理兒我知道,不說就不說,說了就擔當。

雖然我是兩眼一抹黑,大道理不會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個江湖規矩還懂。

——事情都過去幾年了,說出來也害不著什麼人了吧。」好像自我安慰地說。

「你真是親眼看見那個隊長在山坡上追趕啞巴,不是聽說的?」

「那還有假?!那天,我在另一個山坡放羊,啞巴從我旁邊過去了,可能是去幫老頭幹活去。

剛才我說過,那娘們長得很漂亮。再說啦,反正看人又不犯法。她走過去,誰都想多看幾眼。

那天我也是一樣,眼光跟著她的背影一直到一片樹木遮住了,才收回來。

約摸,過了沒有一袋煙的工夫,我又抬眼搜索她過去的方向。因為放羊,我整日到處跑,知道那邊山上有她們一塊地。看著看著,就看到了他追她跑的樣子。當時,我遠遠地看著,私下底還笑話那隊長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身孬病都快見閻王了還瞎折騰。

誰知道,後來竟發生了這樣的事兒!那當時,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呀!」

「你看見啞巴在他的追趕下摔下去的么?」

「我本來懷著好玩的心思觀看的,看著看著,一眨眼的工夫,啞巴不見了,就只看見那個禍兒站在山坡邊往下看,看了一會兒,轉身拔腿就跑。

我還以為他看見啞巴家老頭了呢。沒有了人影,我就不再看了。

再說啦,你說當時誰能想到會發生這樣人命關天的事兒!」好像還沉浸在往事的驚恐中。

宇江南把開關關上,抬眼看看木然的謝風情。

好久,痙攣一般的她痛苦地嘆息了一聲,心懷感恩地說:「謝謝你!江南!一直這麼操心!

你覺得現在這樣還管用么?」

「我不敢打保票。但是,這總是個好的開始。當然,離我們的目標還有很遠,這之間還需要做許多工作!

但是,不管怎麼樣,即便是需要我們像他們一樣使用非常規的武器,這一次,也一定要奮力一搏!」他目光悠遠而堅定。

「你要知道,我實在是不想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她心疼而又憂慮地說:「一個出來,另一個再進去的結果,同樣是我不能承受的!」

「這是我多年的夢想,也是我得以學以致用的機會。不管是為你,為顧若岩,還是我自己,我都不會放棄所有的努力。」

這一刻,他的模樣又讓她想起當年他出國前夕那種不可更改決絕一去的神態,不由得眼睛濕潤起來。「說心裡話,能有個正直的人站出來給這苦難深重可憐的人說句公道話,本身就已經夠令人感動的了!能夠請到你這見多識廣正牌的大律師更是令人欣慰。

而且,不僅因為你的才華卓越,重要的還有你與眾不同的熱心與善意,以及你對受傷害一家人的真正了解。我知道,這些都對解決案情至關重要。

一直以來,讓這一家人吃盡苦頭的,也正是無緣遇到這樣一顆高貴而仁慈的心靈!」說著說著,她憂傷的目光變得晶瑩起來,「所以,不論將來結果如何,我都代表這些受盡傷害可憐的人真誠地感謝你!

只是,令我不安是,這樣不僅讓你破費許多,更擔心會對你造成無法預料的麻煩!」她心疼地嘆息。

「無論如何,都謝謝你對我的誇獎與關愛!這讓我的力量與信心更加倍增。

你不會這樣想么?要走路,就不能顧忌太多。尤其,沒有走過的路。如果,一味地前怕狼后怕虎的,也許,永遠開闢不出一條新的路徑,更不可能走到終點。

就像當年,抵抗日寇的侵略時候一樣,如果為了片刻的安寧,讓腦袋暫時安存在脖頸上,而俯首稱臣,或者當學烏龜縮起頭來。都不去拼搏,其結果只會帶來更大的災難,長久的痛苦。國破家亡的滋味好受么?

而且,你看,結果應該是最壞的了,還能壞到哪裡去。

眼下,我們要做的就是積極備戰,想方設法全力以赴地打好這一仗。

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你明白我說的意思么?對付什麼樣的人就只能用什麼樣的辦法。

在一個被污染的天空下,你想自身清潔行得通嗎?你們這些善良的人們不是已經不得不飽飲了那些慘痛教訓的毒汁!」他沉痛地說。

嘆了一口氣,又深思熟慮向淚水朦朧的謝風情微微一笑,「再說啦,你放心,我是一個律師。即便算不上操刀老手,對其中的路數也基本通曉,所以說,不踩雷的安全係數肯定比一般的人要高。

更主要的是,別忘了,咱們是正義的一方。而且,咱們的目的只是還原其事實真相,不是像他們一樣使盡卑鄙骯髒的手段陷害栽贓。」

「我還是希望不改初衷,記住!一定要在你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好嗎?」她充滿懇切而感激之情地望著他,漸漸地晶瑩的淚水淹沒了她的視線。

「好!我記住你的話!放心吧!」他向她安慰地點點頭。「你也知道,事實被不辯是非曲直地歪曲,時常是由於司法機構的低級,或者辯方律師不負責任的粗心大意,甚至徹頭徹尾的低能而造成的。

如今,可以說,此一時,彼一時,時代也在進步,解密應該更容易一些。所以,你不要負擔太大,我們應該滿含熱情與信心!」

如果,不知道整個事件來龍去脈的人,是不太理解此刻她波瀾翻滾的心情的,還有心中無法排解的苦澀。但是,他,宇江南非常理解。

*

宇江南在謝風情旁邊緩緩地停下車,走下來。

「風情!幹嗎去?」他微笑著問。

這是一個長滿茅草的路邊候車點,簡單而又原始,只有幾塊摞起來奇形怪狀的石頭做標示。因為,這裡不是繁華之所,反而好像是被冷落被遺忘的角落,交通並不是很順暢,所以,來往的車輛並不太多。

其實,倘若不是由於宇子見在這裡建了個廠子,又出資修了這條的柏油路,這裡依舊還是只有蜘蛛網似的蛇形小道獨佔鰲頭的情形。

雖然,路面並不十分寬闊。但是畢竟,使機動車輛有了快速行走的用武之地,結束了長久以來落後閉塞的狀態,與日新月異的現代生活通了氣。

她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依然只能左顧右盼地等待。雖然,身邊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尤為奇特美麗,但是,她的心卻不在於此。

本來,這裡常與山林和白雲比鄰的本地居民,就不太善於與外界接觸,加上昨晚突如其來一場大雪的光顧,更是人跡罕至,車輛無影。

「喔!我想去看一下顧伯父。

如果他願意,想著明天一起帶著他去接顧若岩。」她的眼中充滿著溫暖的淚光。

「我說呢!

明天,本來我就打算和你一起去的。如果你不反對,讓我陪你一塊去吧。帶著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有車也方便一些。」他熱情建議。

「實在不好意思老是打攪你!沒有你……」深切的感激之情使她有些語塞.

他用手勢阻止了她謝意的表達,輕鬆地揚揚手,「上車吧!我只照顧老人,不會打擾你們的喜相逢!」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現在,除了感謝,真不知對你說什麼好了!」她淚光閃爍地笑語,

「我不會說那句富有哲理而又凝練的話了。」他一手為她開著車門,一隻手思索地撓撓頭髮,「好像就是:你給予別人快樂的同時,你自己也得到了同樣的快樂!所以,我們是彼此彼此!」他向她愉快地點點頭笑。

她也同樣感情真摯地朝他笑笑。

坐進車裡,好像塵埃落定似的,心裡踏實了許多。應該不會再出意外了,她鬆了一口氣,抬眼放開目光瞭望一下遼遠聖潔的銀色世界。

就是在寒冷的冬天,這場雪的規模也不算小。因為剛剛停息不久,又是天高皇帝遠的山野,通體潔白一色絨絨的雪兒,使目極所到之處皆是耀目至極的銀裝素裹。

也許,因為,樂極生悲的事兒她經歷過。所以,美麗奇特的景色並沒有完全壓下她心中擔憂,「雖然,我的確很渴望順順利利地去。但是,這路,你看能夠平安通行么?」

「想當年,人家紅軍在那麼艱苦的環境下,為了達到目的,不是還有勇敢地在沒有條件創造條件的情況下,迎著困難上的精神么?

現在,一條平坦的大路,我們還擁有一輛現代的交通工具,不說是名駒寶馬吧,也稱得上『塞上飛』。」他自我開心地展顏一笑,「加上我這個技術高超的操盤者,你就安心坐在裡面,傾心地欣賞美麗的雪景吧!」

*

當車子拐了個彎兒,那個曾經讓她充滿溫馨回憶的竹籬小院出現在她視野中的時候,謝風情的心不由得揪緊了。

就像當年曾經出事的那個情形一樣,表情不一議論紛紛的許多看客,又聚集在了那個大門口。

她的頭轟地一蒙,背上好像在臘月寒冬時節突然被澆了一盆涼水,跟著,心驟然緊縮,一下子沉到了底兒。儘管,心急火燎地想一看究竟。但是,腳下卻像是懸空了一樣,深一步淺一步,機械地如夢遊時趟著雲朵似的在空中漫步。

趙大叔沙啞的哭聲更加證實了她心中一落到底的恐懼。她不由自主地停下匆忙奔走的腳步,愣愣地站在那裡,獃獃地盯著被白雪覆蓋了,門前吊著白紙,曾經充滿溫馨回憶的小屋。一時之間,五臟六腑都被凍成了冰坨。

唯一,只有冰冷的眼眶中還能流淌出阻擋不住的熱辣辣的淚水。

「大叔!怎麼會是這樣?!

——明天若岩就要回來的呀!」

「誰說不是呢!多大的喜事兒啊!

他也是終日時時刻刻都在望眼欲穿地盼哦!剛熬到了出頭之日,你看他——!」趙大叔的眼睛紅腫生澀,雙手用力無助地抹淚。

「……」謝風情低頭用手背抹了一下變冷的淚水。她沒有像鄰里親戚們那樣念叨有詞地高聲哭喊。但是,她心裡所承載的,卻是比任何嚎啕大哭還要濃重的傷悲。所以,淚水也是源源不斷,「那天,他不是還挺高興的么?」

「誰說不是呢!這麼大的喜事兒!」趙大叔嘆息地搖頭閉眼。

「這兩天,他給您說什麼了么?大叔!」

「說什麼?」趙大叔抬起頭,睜開眼睛,提提精神,翻轉了一下眼珠,努力回憶著,「這兩天,他歡喜倒是打心眼裡歡喜。不過,經你這麼一說,我倒真是覺得他比平時說話說得更少了一些。

本來,平時,他的話兒就不多,大部分都是我沒話找話兒地給他說。

不過,這幾天,他一個人更是常常坐在那裡不言不語的。

只是,我看他的樣子挺心滿意足的,還以為他是在心裡描畫著和兒子見面的時候,那種高興的情景呢,也就沒有放在心上。」說著好像想起什麼似的,一拍腦瓜,「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他好像說過,為了娃兒一定留口氣。

這樣看來,這個苦命的人!早先,他可能就是為了不讓他孩子在監獄里太傷心,給孩子留個盼頭,才硬撐著活過來的。

要不,可能早就陪他老婆去了。窮是窮,兩個人的感情實在太好了!沒說的!

對了!我想起來了,他曾經說過,要我告訴他的寶貝兒子,說什麼,在他死後,一定不要傷心!他來到這個人世上,雖然日子過得苦了點,但是妻子兒子都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很有福氣的人!活長活短都沒啥遺憾!

現在前思後想,連貫起來,可能是聽說娃兒要出來了,自己好像任務完成了一樣,可以放心地走了。可能是既不想給孩子添累贅,又可以和想念的老伴相見,才去的那麼舒心!

這樣說來,孩子,你也不要太傷心!

再說了,說心裡話,你已經夠盡心的了,我說過,就是自己親兒親女也不一定這樣好!說起這個,老漢也算有福氣!」

的確,老人的面容雖然蒼白,卻舒展而寧靜,給人一種萬事釋懷,一切放下,落葉歸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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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禍水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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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望眼欲穿渴求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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