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面具
胡妙心平時就愛外出尋些珍稀藥材,過幾天回來,於是特來尋她囑咐她這幾天好好練功。韓月曇悄悄回到房中已是半夜,不敢驚動吳媽自己上了些金創葯,好在都是皮外傷,沒有被韓淑芬傷及要害。
韓月曇在床上打坐,讓內力遊走全身經脈,心中默念胡妙心所教「煉情」功法的口訣:勿念情仇,舍心忘己。無我是非,無欲則剛。無我無心,是以無情。無我無情,是以無敵......
煉情是一門講究清心寡欲的武學,胡妙心當年初見韓月曇,只覺她相貌秀麗,不知要起多少塵世波瀾,又性子清冷,極適合修習本門武功的。韓月曇曾問師門本宗,胡妙心只是說了一些前塵往事,說本門武學祖師乃是女子,屢屢為情所困,歷經磨難,終有一日看破紅塵所創,取名煉情。所以這武功也只適合女子修鍊,煉情化氣為毒,需修鍊者以身為爐,煉毒體,凝寒氣,是為入門!煉情十層,能到達第十層的人少之又少,二百年也只有一二者。胡妙心也只學得七層罷,再難突破。而修練之人,每逢練功瓶頸,最忌動情動心,走火入魔者數不勝數!
韓月曇還記得當時胡妙心問自己怕不怕?怕!她回答,但是,弱者沒有害怕的資格!因為她知,在這裡,沒有人會救她!唯有,自救!
總有一日,我韓月曇必拋棄現在的名字,拋開這裡的一切,離開韓府!
手結蓮華印,韓月曇加快練功速度。她停在第三層無妄之境很久了,胡妙心說過她天生的冷心冷情,學東西又快,不該如此啊?韓月曇搖了搖頭,摒棄雜念,再持蓮華印,內功心法一一灌入腦海,逼得自己一時熱氣蒸騰,香汗淋漓。
夜色撩人,長寧街張燈結綵,人人互相擁擠著,走在這華炎國最繁華熱鬧的街上。街上的人都帶著各式各樣的面具,原來今日是中元節,所以格外熱鬧。
「嗚嗚嗚...」街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女孩,六七歲模樣,站在街上不知所措,小聲嗚咽著。穿著白色的繡花小褂裙,頭上梳著簡單而精緻的髮髻,想來是哪戶人家的小姐與大人走散了吧。
韓月曇小聲哭泣著,旁邊的人來來往往,聲音又吵又亂,故而沒幾個人能注意到她的。她只希望鳴舞姐姐和淑芬妹妹能快點找到她,帶她回家,下次再也不出來了!今天淑芬說長寧街會很熱鬧,一定要帶她去看看。可是沒想到出府沒多久,她就和他們走散了......
「咦?這是誰家的女兒呀長得真水靈!莫不是迷路了?」幾個流里流氣的人停下腳步,蹲下身看著她。
韓月曇並不認識這幾人,有些害怕,她不知這幾人是長寧街有名的混子,平時坑蒙拐騙,不知道多臭名遠揚。而今看到一個小孩子落單,竟想順了去!
「小姑娘不要怕,哥哥幾個是好人,嘻嘻,來,我們帶你回家。」
「真的嗎?大哥哥你知道我家在哪嗎?」韓月曇露出小臉,期待著看著。
「瞧這聲音甜的,大哥哥當然知道你家在哪,快跟我們走,我們帶你回家嗬!」發了發了!混子們互相交換下眼色,滿心狂喜。本來哥幾個出來就順幾個荷包,沒想到天降橫財,還是大財!前幾天帶了個瘦猴似的黃毛丫頭給老鴇,老鴇的白眼都快翻上天去了!這次一定讓她求著我賣給她!
牽起韓月曇就走,韓月曇跟著他們兜兜轉轉,來到一家店門口。
「風。月。館。」小手指著,念到,「大哥哥,這不是丞相府呀。」
「丞相府?去丞相府幹什麼?你住丞相府!???」
「是呀!」混子幾個大驚,沒想到竟拐了丞相家的小姐來這!這要是被韓丞相知道了......幾人互換了幾個眼色,作下決定。
「這個......丞相大人在裡面呢,你和我進去就見到了。」一不作二不休,反正沒人知道,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丞相府的小姐,證據呢?
韓月曇抬腳正要進去,只見一十三四歲帶著狐狸面具的少年走過來,從容淡定地向韓月曇伸出手。
「哪來的臭小子!別多管閑事!一邊去!」混混有點慌,這少年來的莫名,身形尚小,卻有種不可拒絕的威嚴,真是奇了怪了!
韓月曇看著他的手,鬼使神差地竟想搭上去。狐狸面具下的雙眼閃爍,像兩顆最絢麗的寶石,迷人心魂。
像被蠱惑了一樣,韓月曇伸出手,把他的面具摘下!一瞬間,她慢慢倒下,視線模糊,她努力看清眼前人的模樣,看著他朦朧的五官輪廓,他的眼,他的鼻......
「狐狸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
韓月曇驀然驚醒,此時日陽高照,原來昨晚和韓淑芬一戰極累,又心急練功,導致體力不支,直直睡去。不想,竟做起了兒時舊夢。那年她才七歲,韓淑芬把她騙出府邸丟掉,差點被人伢子賣去青樓,幸得那位少年相救。只記得好像被誰抱著送回了韓府,當年還小不知道怎麼回事,而長大些的韓月曇,每每想起此事,就像做了一個夢。夢裡救下她的少年,她一直不曾再遇,真想謝謝他。
吃完早飯,韓府接到國君口諭:冊封韓於天為騏霖郡王,韓鳴舞為明珠郡主。待使者離去后,眾人紛紛恭賀兩兄妹。韓鼎天的嫡妻乃是國君墨陽雷的親姐姐華炎長公主,多年前為韓鼎天生下韓於天,韓鳴舞這對龍鳳胎。國君繼位多年膝下無一兒半女,對這對外甥萬千寵愛宮裡宮外都有目共睹。現下突然冊封,大家都不由大膽猜測,陛下此舉是否別有安排!
墨陽雪心裡苦笑,皇弟抬舉鳴舞他們的身份,是為了不久后和駒風國聯姻呢。想到女兒要遠嫁別國,這樣的尊榮,她寧可不要!
「於天,鳴舞,你們先帶弟妹們到外面慶祝,待你們正式冊封禮過後,我們韓府再宴請賓客。」韓鼎天如是道。他知墨陽雪心裡不痛快,陪著她先走一步,走到門口,發現一個人冷清清的站在那,正是他最小最不待見的女兒——韓月曇!
「是你?」韓鼎天眯著眼,細細打量,這些年韓鼎天像是刻意把這個女兒忘了般,逢年過節也未必瞧上一眼。如今初長成,倒有幾分姿色,只是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冷淡還是讓韓鼎天極為不滿。
「見過父親。」韓月曇輕輕道。
「兄長長姐有喜,你不去道賀,穿著一身白衣站門口做什麼?」
韓月曇一時無語,不知如何作答。她因為生母的原因自小飽受歧視,嘗遍辛酸苦澀,練就一副冷心冷麵的模樣,這樣的場合實不知該如何自處。再者,又有幾人是真心為韓鳴舞兄妹高興的呢?不過逢場作戲罷了。
「該不會是二姐嫉妒了吧?月曇姐姐,長姐是陛下的親外甥女,又得聖心,封為郡主理所當然,這也是給韓府長臉的事情啊。身為韓府女眷,我們高興都來不及呢,你怎麼能因此不滿怨恨呢?」韓淑芬一臉誠懇的模樣,直指韓月曇格格不入是因為嫉妒生恨!
「淑芬,你別胡說。」月曇妹妹真的是因為我封為郡主而不高興嗎?韓鳴舞心想,韓月曇平日里與她們接觸的少,所思所想無人了解,總覺得她心思深沉,不易相處,再者父親極不喜歡這個妹妹,所以她們更不會主動招惹她。
「鳴舞你還年輕,閱歷淺,不知道有些人生來薄情寡義,見不得你過得好。我真替陽雪姐姐不值!這些年,看著陽雪姐姐待她像待親生女兒,她卻和她親生母親一般無二,冷漠卑劣。」劉姬憤憤道,她可知道韓月曇幹了什麼!一個下賤胚子的孩子,竟敢將她的寶貝女兒打傷!碧海山莊的人,怎能任由人隨意踐踏,絕不饒她!
韓月曇低著頭,面無表情,由著他們心思翻轉,想盡辦法來污衊她,只是聽到劉姬言語牽扯到那位未曾謀面的生身母親,不禁抬起頭:「你說她冷漠卑劣,可有證據?」
「這還需要什麼證據?你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證據?什麼樣的女人能拋下剛出生的女兒離家出走?不是冷酷無情是什麼?」
「你說她卑劣......」
「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鄉村野婦,不知是使了什麼下賤手段,竟敢勾引丞相大人……」
「阿娘!」韓淑芬看了眼韓鼎天面色越來越冷,趕緊示意她不要說下去了。
劉姬還要說什麼,韓鼎天怒道:「全都給我閉嘴!」
眾人紛紛噤聲,不敢多言,韓鼎天指著韓月曇,「你,回房思過,罰抄家訓三百遍,沒抄完不許出門。」韓淑芬母女露出得逞的笑容。
韓月曇轉身,慢慢離去,而後果然聽到韓鼎天讓韓淑芬母女二人罰抄女誡。今天是韓府的大喜日子,偏偏劉姬病急亂投醫,一時忘形,竟當著韓鼎天的面拿趙姬夫人說事,韓鼎天被觸及逆鱗又失了面子,自然不會放過滋事的韓淑芬母女,這些也都在韓月曇的算計當中。韓月曇知,劉姬出身武林世家,一副江湖做派慣了,她越是表現得無動於衷,就越能引誘劉姬自曝其短。
只是抄書罷了,無妨,一而再地得罪韓淑芬母女,風口浪尖上她們暫時不會有動作了,再者,她可以過幾天清凈日子,慢慢抄,趁機突破無妄之境的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