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卿義診 紀府求醫
七月初五。
江寧府西城時關巷巷尾。
沈明卿以牙色的羅紗遮面,穿著鴨卵青色復襦搭荼白色千褶裙端坐在楠木椅子上看診。
學醫七載,沈明卿一朝出師,便成了江寧府第一醫館弼草堂的坐堂大夫,且是江寧府有史以來的第二個女大夫。按著弼草堂的規矩,新入門的大夫需得在城外義診七日。今日已是沈明卿義診的最後一日,來看診的病人似乎比昨日還要多些。
一位鬚髮花白的老婦顫顫巍巍的坐到沈明卿跟前的木凳子上,梳著垂掛髻的小丫鬟在那老婦腕上蓋了方柔軟輕薄的帕子。
沈明卿芊芊素指輕輕的搭在老婦脈上。
「老人家是風熱之症,等下拿了我的帖子去弼草堂取幾副桑菊飲來吃,再回家好生養兩日便好了。」診過脈,沈明卿溫和的對那老婦說
那小丫鬟連忙遞了帖子給那老婦,又伸手將她扶起來才又站回沈明卿身旁。
正要喊下一位病人,卻瞧見一個短褐粗衣,小廝打扮的年輕人氣喘吁吁的朝沈明卿這邊跑過來。
「小娘子,你瞧那人跌跌撞撞的樣子,真真有趣。」那小丫鬟嗔笑道
「荷兒,人家許是來瞧病的,你怎能嬉鬧。」沈明卿嚴聲道
「荷兒知道,還請小娘子勿怪。」那小丫鬟腆著笑臉應道
那小廝匆匆跑到沈明卿跟前兒便撲通跪下喊道:「小娘子救命啊,小人求您去救救我們家小郎君吧。」
原來是替主人家來的,這江寧府素來是不缺醫士的,她沈明卿在這時關巷也不過是做個義診罷了,卻不想竟又富貴人家求醫求到她這兒來的了!
「起來說話,你是哪家的小廝?」沈明卿問道
「小人是通判紀大人家的,我家小郎君害了病,還請您去瞧瞧。」那小廝道
本府通判紀大人家裡有兩位小郎君,大的名曰紀衡,是江寧府出了名的才子,年紀輕輕便中了舉,聽說今年便要赴京趕考。
小的么,名淵澤,名氣不差兄長多少,但卻是個平日只知鬥雞走狗,全不思半點經義文章的紈絝子弟。據傳言,這位紀小郎君如今不過弱冠,尚未娶親,便已在府里納了三四個通房,聽聞月前還要迎了個賣唱的小姐進府。若非紀大人在家裡管著,早不知要鬧成什麼樣了。
「紀大人家的小郎君?敢問是紀府的哪位郎君?」沈明卿又問
「是,是我家淵澤小郎君。」那小廝為難的說
「紀淵澤?」沈明卿不由撲哧一笑,紀淵澤在江寧府是人人皆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主兒,沈家是書香門第,清貴人家,沈明卿自然也不願和他那樣的人有什麼牽扯。
「我醫術淺薄只怕會誤了你家小郎君的病情,你不妨去回春堂請顧大夫去診。」沈明卿一口回絕
「回小娘子的話,顧大夫去了臨安,聽說要一月後方回。」那小廝說
「珍時館徐郎中的醫術也遠在我之上。」沈明卿推辭道
「這,這徐郎中說是昨日搗葯時不慎弄傷了手臂,診不了了。」
「那你去百草堂找韓大夫總可以吧!」沈明卿道
「這韓大夫昨夜便被府尹大人家請了去,連著慈安堂的姚大夫,劉大夫也一併去了,闔江寧府就只有小娘子你一人能救我家小郎君了!」那小廝哭著喊道。
「可我這也有好些個病人,實在脫不開身啊。」沈明卿繼續推辭
「小娘子,咱們江寧府的人誰不知道您醫者仁心,你就發發慈悲去瞧一瞧我家小郎君吧。」那小廝見沈明卿不肯去,便跪在地上直磕頭。
「你可知你家小郎君得了什麼病?」沈明卿問
「小人也不知,只是聽主母說我家小郎君一身紅疹,渾身發燙。」那小廝說
「什麼?」沈明卿驚得站起來。她在那裡踱了幾步便回頭對丫鬟說:「荷兒,此事事關重大,你回家稟明祖母,我這便隨他去紀府。」
紀家這位小郎君的事,她沈明卿自然是不屑管的,但他若是真的得了痘疹,處置不當只怕會累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