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多管閑事

被抬下山的蘇薇，搖搖晃晃中先是吐了半路，然後開始呼呼大睡，這種感覺彷彿回到那年，她獨自一人前往九寨溝遊玩，因為高原反應，被四個皮膚黝黑的爺們抬下山。

當時到達山下的時候，救護人員以為她陷入昏迷，剛準備給她做急救的時候，她閉著眼打開準備套過來的呼吸器，不耐煩道：「別鬧。」

然後側著身子，在「滴嘟滴嘟」的救護車裡繼續呼呼大睡。

開車的司機是位書法愛好者，曾看過她的直播教學，不禁讚歎，傳說中的青年女書法大家，私底下竟也是......竟也是這般接地氣啊。

你們當真以為，書法家皆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道人嗎？就一定是懂得很多人生哲理嗎？整日和茶道、沉香、靜坐聯繫在一起嗎？

讓蘇薇瞠目的是，司機偷拍了她「優雅」的睡姿上傳到網上，並且@她，蘇薇回應一個迷之微笑，好嘛，真的很會蹭熱度。

顯然，她是個特立獨行的書法家。

蘇薇想起，有個白痴三流雜誌記者，問及她的一個問題是：請問平日里，您是否打太極？

「不會打太極的茶道師，不是一個好的書法家！」

蘇薇突然伸手高呼。

小七抓住她的手，擔心道：「小姐，你沒事吧？」

蘇薇聞聲微微睜眼，腦袋依舊暈暈乎乎，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

「我不是在觀星閣嗎」

小七道：「小姐，你不會是斷片了吧？」

蘇薇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猛然想起什麼，立即起身道：「對了對了，還有重要的事情沒做。」

小七慌道：「小姐，你要幹什麼啊？」

蘇薇尋到一處空曠的地方，開始舒展身體，笑道：「跳減肥操啊，今晚吃了那麼多，不消耗下能量，怎麼睡啊。」

只要蘇薇不出這個房門，小七便鬆了口氣。

她看著蘇薇做著各種奇怪的動作，嘴裡還念念有詞，好奇問道：「小姐，這樣真的可以減肥嗎？」

蘇薇邊喘著氣，邊說道：「廢話，來，跟我一起做，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再來一次......燃燒我的卡路里……」

燭光投射出兩道活蹦亂跳的身影，片刻之後，她們額上的汗水泛著亮光，原本粉撲的小臉更是紅潤。

「小姐，我受不了了，好累哦。」

小七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擦著額頭的汗珠，喘著粗氣，然後爬到一旁，倒了一杯茶水，一飲而盡后依舊不過癮，又倒了一杯飲下。

蘇薇很有節奏的呼吸著，嘲笑道：「才堅持多久，這就停下了，想不想擁有小蠻腰？」

小七聞言，好似又打起精神，飲下第三杯茶后，湊了上來。

這時，蘇薇突然停下了，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屋外的聲音。

小七見她不跳了，問道：「小姐，怎麼了？」

蘇薇豎起手指抵到嘴邊：「噓，你聽聽，好像有貓叫。」

小七道：「我們山莊跑進來幾隻野貓很正常啊。」

蘇薇興奮道：「走，我們抓它去。」

她說完便拿起一旁的外衫快速穿好，然後一手掀開紗帳，朝外閣跑去。

小七愣神追趕道：「小姐，小姐——」

打更的聲音悠然傳來，伴著朦朧夜色，伴著清涼夜風，蘇薇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有淡淡梨花香，悠遠而又沁人心脾。

她穿梭在花海中，梨花冰身玉膚，一塵不染，她享受這樣靜籟無人的夜晚。

蘇薇走出梨花林后，顯露在她眼帘是另一番美景，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瀉在荷花池上，薄薄青霧飄浮，恍若仙界。

只是，如此美景，竟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蘇薇剛想轉身離開，忽感興趣他們在說什麼，接地氣的書法家也是很八卦的，尤其是這個神秘的林蕭先生。

她嘿嘿一笑，鬼鬼祟祟俯身而行，躲在假山後，穿過掩映的花枝，恰好能看到一丈之外的涼亭。

秦水玉體態優雅端坐在案前，她衷心的老奴杏姑姑站在一側，林蕭則是微微低頭站在她的面前。

秦水玉一手摩挲著另一隻手的玉扳指，表面漫不經意的神態卻帶著一絲壓迫，緩緩說道：「林蕭，你來我們無名山莊也有幾年了，老實說，莊主待你如何？」

林蕭神色平靜，恭敬道：「莊主待屬下恩重如山。」

蘇薇不禁感嘆，他的聲音磁性、穩重，如同地球引力般，天地萬物都會不由自主，向他的聲音靠近。

蘇薇暗道：這小鬼的嗓音，當真是深得我心啊！

秦水玉兀自看著手指的玉扳指，說道：「你可知，如今外面在傳什麼瘋言瘋語？」

林蕭道：「既然二夫人說是瘋言瘋語，屬下自是不會理會。」

明明是那麼嚴肅的氛圍，蘇薇竟莫名產生笑點，腦補著秦水玉一臉懵逼回答：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秦水玉微微一怔，然後揚起下顎，神情略顯惱意說道：「你可知三人成虎？流言蜚語殺人於無形，我們無名山莊的名聲，怎能因你這個外人而敗壞？」

林蕭拱手道：「屬下只知謠言止於智者。」

「放肆！」

隨著秦水玉的一聲令下，她身後的杏姑姑目光微凝，一股強大的氣流從林蕭的頭頂直灌而下。

躲在遠處的蘇薇還不知發生了何事，只是看著林蕭像是被無形的兩隻大手，強行按倒跪下。

林蕭很想挺直身體，幾經掙扎后，悶哼一聲，撲倒在秦水玉的面前。

秦水玉微挑眉梢，嘴角帶笑，看著動彈不得的林蕭，冷道：「不要以為翅膀硬了，便可以飛了，你這對翅膀，我隨時可以將它斬下。」

林蕭吃力道：「屬下不敢。」

秦水玉又道：「今日家宴上鬧的事端，我便不與你計較了，我只望你謹記，你永遠都只是無名山莊的家僕，即便你再怎麼表現自己的才幹，也只有給我家川兒端茶倒水的份。」

林蕭微微握緊的拳頭，很快又鬆開，那股氣流壓迫著他的五臟六腑，一股腥甜之味湧上喉嚨，順著咬緊的牙關緩緩流出。

杏姑姑沒有秦水玉的指令，自是不會收手，冷漠垂眸，看著趴在地上的林蕭。

秦水玉繼續道：「林蕭，你好好掂量自己的分量，別以為修行了幾年，便可以目中無人，我要除掉你，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

林蕭喘著粗氣，艱難道：「屬下......屬下尚有自知之明。」

他想再次抵抗那股力量，雙手微微顫動，撐起半身，最後發出一聲無助又極為痛楚的呻吟，又一次撲倒下去。

「喵喵不要跑——」

躲在暗處的蘇薇忍不住大喊道。

秦水玉微微蹙眉，聞聲望去，給身後的杏姑姑使個眼神。

杏姑姑收回了念力，朝蘇薇大步行來，冰冷又充滿肅殺之意的雙眸，好似鎖定了目標，便會一招致命，絲毫不給對方僥倖逃脫的機會。

蘇薇倒吸一口涼氣，立即站起身，連連擺手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只是來找貓的！」

杏姑姑陰沉一笑，殺氣越來越逼近。

蘇薇見狀剛想逃跑，立馬又打消念頭，原地不動，狗不動，撒腿一跑，狗鐵定追來。

再細一想，她是山莊的三小姐，那個人再兇惡，難道還敢殺了自己不成，於是壯著膽子，如同英雄救美那般，閃亮登場。

杏姑姑見她自己走了過來，神色微異。

林蕭終於擺脫了杏姑姑念力的控制，身體微顫的緩緩爬起，一手撐著涼亭的立柱，猛的咳出一口血水。

蘇薇嚇的一怔，再一瞅旁邊毫無動容的兩人，竟能如此冷漠，自視麻木不仁的自己都看不下去，上前看著滿頭大汗的林蕭，問道：「你沒事吧？」

林蕭微微蹙眉，臉色透白，嘴角的鮮血更顯觸目，他神情複雜的看了她一眼。

秦水玉像是沒事人一般，慢悠悠說道：「蘇薇，三更半夜找什麼貓，你少在我面前裝瘋賣傻。」

蘇薇剛想破口大罵她們冷血變態，但是看到她身後像是容嬤嬤般的老奴，也不知她做了什麼，竟讓林蕭口吐鮮血，登時念頭急轉，她可不想也體驗一次。

於是笑嘻嘻說道：「嘿嘿，您也知曉我得了失心瘋，自是要裝瘋賣傻才演得像嘛。」

秦水玉冷哼一聲，說道：「我還是喜歡你從前裝聾作啞的模樣。」

蘇薇很是狗腿的微笑點頭：「嗯嗯，如此說來，二夫人曾經也是喜歡我的。」

秦水玉臉色一沉，她身後的杏姑姑立即道：「三小姐，你方才稱呼二夫人什麼？」

蘇薇看著她惡毒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視，好似將她千刀萬剮了般，不禁咽了咽喉嚨，只是，她說錯什麼了嗎？

這時，她身後傳來一道虛弱又沙啞之聲：「三小姐大病未愈，應該是忘記從前稱呼二夫人為二娘。」

得到林蕭的提醒，蘇薇一個激靈，朗聲喊道：「二娘！二娘！二娘！」

蘇薇認為，只要不讓她吐血，叫娘，叫祖宗，哪怕叫無敵美少女都行啊。

「要你多嘴！」

秦水玉一聲怒喝，杏姑姑又開始動用念力。

林蕭悶哼一聲，登時順著立柱跪倒下去。

蘇薇聞聲回頭，見他全身發顫，好似有朦朧光影在他周身圍繞，使得他看起來很是痛苦。

蘇薇從前見過的惡人不算少，而且還是網路上的惡霸新聞，也不及眼前主僕二人這般虐待他人，她臉上的笑意漸斂，靜靜看著玩弄扳指的秦水玉。

杏姑姑見林蕭又噴出一口血才收手。

蘇薇暗自膽怯，垂在身側的食指，微微捲縮，想著這個「容嬤嬤」是什麼魔鬼操作。

秦水玉慢悠悠道：「這就對了嘛，裝聾作啞是最明智的選擇，免的惹禍上身。」

蘇薇從沒覺得自己是個有正義感的人，此刻，竟有股莫名的氣血在胸口翻騰。

「二娘，你和他有什麼仇什麼怨啊，要如此虐待他？」

秦水玉聞言，眉梢微挑看向她。

蘇薇一板正經道：「你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秦水玉失聲一笑。

蘇薇又道：「如果二娘並不打算殺他，只是想讓他知曉自己的身份地位，那他也已經被訓過話了，二娘罰也罰了，人家都吐血了，再玩下去，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蘇薇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可以說出這麼狠毒的話來，只是，這一刻，她突然明白，這個世界和她原來的世界不同，她得不到法律的保護，也沒有起訴的地方。

在這裡，誰的拳頭大，誰便可以決定誰的生死。

秦水玉道：「你這是在給他求情嗎？」

蘇薇聳肩道：「二娘也可以這麼理解。」

秦水玉道：「你可知曉為他求情的後果？」

蘇薇隱約想起小七的警告，沉默片刻，說道：「那二娘說說後果，我看看值不值得為他求情。」

秦水玉怔了怔，然後擠出一絲假笑，說道：「蘇薇，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傻，我都勸你安守本分，你這棵雜草我可以忽略不計，但是，若是不守規矩長出來了，就別怪我一刀剪了。」

秦水玉有意收手，也不會真的殺了林蕭，在杏姑姑的攙扶下起身，斜眼瞅了一眼蘇薇身後的林蕭，冷笑一聲，然後走了。

蘇薇朝她的背影揮手道：「喂，二娘，你還沒有說後果啊，你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啊，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為他求情，二娘，喂——」

「什麼人嘛，那我這算是求情了，還是沒有求情啊？」

蘇薇不悅蹙眉，雙手環胸，看著已經消失在花海的身影。

「咳咳咳——」

她身後傳來一陣沙啞的咳嗽聲，蘇薇轉過身，同情的看著林蕭。

「你好像傷的挺重的，我帶你去看醫生......不是，看大夫吧。」

林蕭沒有看她，淡淡道：「不必，多謝。」

他說完便朝一側走去。

蘇薇微微張嘴，半晌才道：「這就算道謝了啊，我可是因為你要被二娘鎖定成攻擊目標了。」

林蕭聞聲止步，淡淡的眸子直視前方說道：「即便你不為我求情，二夫人也不會讓你好過，你本就不該多管閑事，從前的你，不是做的很好，我們這種最底層的人，本就不該自不量力，出手援助，這是你對我說過的話。」

蘇薇追上前去，抬頭瞪著他，氣憤道：「你不要欺負我不知道從前的事情，你把話說清楚。」

這時，樹林里奔出一個身影，正是小七，方才她尋著蘇薇來到這裡，膽怯的躲在一側不敢出聲。

「小姐，我們快走吧。」

小七拉著蘇薇的手就走。

蘇薇被小七拖著走，一手指著面無表情的林蕭，惱火道：「我真是日了狗了，你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活該你被打成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