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嫁

女子不入祠，女子不入譜。

在大宇國，女子的名字是入不得家譜的，而是在出嫁以後入自己丈夫家的族譜，且是附庸式的那種，只有姓氏沒有名字。

嫡出的小姐寶貝一樣捧在手中，父母會給取些好聽的名諱，庶出的女子從出生到去世，大多只有一個姓氏為伴，比如我的父親姓安，那我便是安氏。

安璃的生母柳氏是安將軍府的小妾，所以安璃雖然也是安府的小姐，確是個庶出，在安府里的地位還不如嫡母房裡丫頭，但是身為庶出的她卻執意想要個名字。

柳氏拗不過安璃，便對安璃說你以後便叫「璃兒」，「琉璃」的「璃」，安璃問柳氏，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安璃說她的故鄉在很遠很遠的南方，那裡有一座九層高的大寶塔，寶塔通身散發著琉璃色的光，霎是好看……

柳氏每每說及故鄉，都會暗然垂淚，安璃知道那是柳氏想家了，便懂事的不再追問。

其實沒有娘家沒什麼不好，安璃二姐母親的娘家倒是近，她的舅舅卻三天兩頭的上門問她們要錢還賭債，每每這個時候安璃都會慶幸柳氏的娘家離的遠，不會有人找上門問她們要錢。

安璃長到十歲上便只有柳氏喚她「璃兒」了，其他人都會在她的名字後面加一個「姬」字，柳氏說姬是美人的意思，那是他們在誇她的女兒漂亮。

安璃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誇她漂亮，但是隨著年紀越來越長，走在路上的時候直瞪眼瞅她的人便越發的多了。

安璃十四歲上，但凡是出門的活，柳氏都不讓她幹了。

即便如此，上門提親的人還是踏破了門檻。

就在柳氏準備給安璃選一個好人家的時候，嫡母楊氏卻和父親安定邦提議將安璃許給她的侄子楊寶才做妾，柳氏這次做什麼也不同意，她力排眾議，甚至為這事撞了柱子：「不可以，璃兒不能嫁！」

楊氏很不開心，拉長了臉：「我們楊家三朝元老，我侄兒寶才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是帝都有名的風流才子，多少千金小姐趕著要嫁給他，若不是看你家璃姬有那麼三分姿色，就憑璃姬的出生也配入我侄兒的眼！」

柳氏兀自靠在柱子前，任由額上的血流了一臉：「風流是真風流，有沒有才就不知道了！」

「你個不識抬舉的東西！」楊氏聞言揚手就要打人。

安璃慌忙上前擋住了那一巴掌，楊氏下手很重印在安璃臉上五個指印，火烙一般疼。

楊氏卻不依不饒，安璃擔心柳氏頭上的傷勢，小聲的在柳氏耳邊道：「我沒事的，嫁誰都一樣，母親不要再和嫡母爭了。」

柳氏卻用安璃從未見過的堅毅的眼神看著楊氏：「我家璃姬不嫁！」

楊氏聞言還要動手打柳氏，坐在大廳正中太師椅上的安定邦終於開了口：「三姨娘，你這是何苦？」

柳氏眼睛直直的盯著安定邦：「妾身這輩子只有做小妾的命，妾身認了，但是妾身的孩子絕對不可以做別人的小妾！」

柳氏說這話的時候，有那麼瞬間似乎看到安定邦眼中的愧疚，但是那種愧疚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之主的威嚴：「婚姻大事自當遵從父母之命，豈容你一個姨娘在此作祟！來人，給我把三姨娘關進柴房！」

安定邦的憤怒在意料之中，但是柳氏沒有料到他會狠心的將自己關進柴房，柳氏聞言卻怔怔的望向父親：「你乾脆殺了我吧，但是璃兒不可以嫁！」

不知道是不是柳氏決絕的態度嚇到了安定邦，還是安定邦念起了柳氏的好，他嘆了口氣沖著過來的家丁擺了擺手：「動不動殺什麼殺，我也乏了，都散了吧。」

「那我侄兒和璃姬的婚事……」楊氏不依不饒追問道。

安定邦看了眼被柳氏圈在懷中的安璃：「璃姬還小，這事再議。」

「是。」楊氏皮笑肉不笑的連聲稱是，望向安璃母女的眼睛卻冷的能殺人。

楊氏送走了安定邦，又居高臨下的看著安璃母女倆：「你們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只要同意了這門婚事，我就讓寶才把聘禮送過來，至於嫁妝嘛，身為嫡母斷然不會讓璃姬吃虧的！」

「只要有我一口氣在，就休想將璃兒嫁給你那個到處沾花惹草的侄兒做妾！」柳氏那一刻望向楊氏的眼神像極了要咬人的小獸，那是安璃第一次看到純良憨厚的母親用那種兇狠的眼神看人。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等著！」

楊氏走後，安璃慌亂的用錦帕按住柳氏頭上的傷，扶柳氏進了偏僻的西廂，柳氏以前曾說過其實她剛嫁過來的時候住的是東廂，那時候她和父親也曾恩愛過，但是妾終究是妾，沒過幾年父親便讓她把東廂讓給了嫡出的兄長安旭。

不過安璃一點也不討厭兄長安旭，安旭對安璃算是極好的，有好吃好玩的都送給安璃，還教會了安璃翻牆術，每每安璃無聊的時候，安旭便借他的衣衫給安璃，帶安璃翻牆出去玩。

若不是當今太子將帝都的大部分兵力調去了南境，安旭得了個前鋒校的職位，這會早給她們找到大夫了，豈用的上安璃指使冬兒三番四次的催管家。

冬兒是安定邦在大雪夜裡撿回來的，無名無姓又瘦又小，一雙大眼獃獃的看起來不太靈光，楊氏不想要，正巧那時候她的長子佔了柳氏的東廂，怕遭人非議便將冬兒給了柳氏，柳氏見她來安府是冬天，便給她取了冬兒這個名字。

冬兒再次氣喘吁吁的跑回來，卻依舊什麼也沒帶回來：「管家說太晚了，請不到大夫！」

安璃聽完急了：「葯呢，你不會問管家要金瘡葯嗎！」

冬兒生的本就膽小，被安璃這麼一呵斥，嚇的嚶嚶的哭了起來：「我要了，管家說沒有葯……」

「罷了罷了，我沒有那麼金貴，躺一躺就好了。」柳氏見不得人哭，弱弱的招呼冬兒；「從岸上抓把香灰按住了口子，一會就能結巴，要什麼金瘡葯！」

幾把香灰確是止住了血，柳氏或許是累了，沉沉的睡了。

就在安璃以為這件事情暫且這麼完結了，柳氏卻在夜裡發起了夢囈，任憑安璃怎麼呼喊柳氏也不回應，只是不停的夢囈著：「不可以，璃兒不可以嫁，不可以……」

冬兒不知所措的道：「三姨娘怕是傷口感染了！」

安璃聞言去摸柳氏的額頭，確是得了高熱，燙手的很，安璃趕忙一面命冬兒拿毛巾給柳氏擦拭，一面起身去正房找父親，母親這般發熱若不醫治必死無疑，既然管家不願意請大夫，那安璃只有讓父親下令了。

冬兒擔憂的道：「萬一讓夫人知道……」

安璃堅定的走向正房，讓楊氏知道又如何，楊氏最多是責罰她，只要能請大夫救母親，怎麼打她罵她，她都不怕，母親這病不能等，會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