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事畢

大鍊師……大鍊師是什麼？

崔夢曉聽到那個鬼怪如是說道，心裡不由有些疑惑。

「現在整個道門的大鍊師都屈指可數，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你這樣一號人物，還有這個經幡……好似是正一教的吧？」

鬼怪看著渾身滿是細碎傷口已經滲透出血液來的張歸乾，眼睛里滿是興味，「我有些好奇你的身份……」

張歸乾一臉淡淡，沒有直接回復它的話，只是伸手摸了下自己臉上泛黑疼痛的傷口，崔夢曉看到他的手指在發光，而在手指的撫摸之後，張歸乾臉上的傷口竟然復原了，只餘下幾滴黑色的血液浮在上面。

他握著打鬼神鞭，腳下有序的踩著步子，揚聲道，「夢曉，看好了，這就是罡步。」

崔夢曉忙瞪大眼睛去看張歸乾腳下踩的步子，據說罡步就是在地上走出一遍洛書的數字路線，俗稱「四縱五橫」，道門的許多陣法和咒語都是要踏罡步斗才能使用的。

「藏形隱跡，步我罡魁。我見其人，人無我知，動則如意，叱聲鬼隨。」

鬼怪聞言神色一變，它本就被經幡制衡得渾身難受，現在見張歸乾又要踏罡步斗發揮出打鬼鞭的真正實力，不由急躁了起來，它呲牙咧嘴，直接就沖了上去，卻被張歸乾用手裡的打鬼鞭給打中了腦袋，瞬間就暈頭轉向了。

「急如水火，鼓舞風雷，變澤成山，翻地覆天。我身堅固，安然默然，萬載長生，與道合仙……急急如九天玄女律令！敕！」

張歸乾走完了罡步，整個人的神色一厲，氣質都變了，他握著打鬼鞭，每一下都會打中鬼怪的要害部位，沒過多久那隻鬼怪就受不住了，它渾身是傷，見狀不好便想逃脫。

而就在這個時候，別墅也開始發生了坍塌，崔夢曉還來不及反應，便見天花板掉了下來，但是還好她躲在經幡的下面，這才免於一難。

張歸乾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再管那隻逃脫的鬼怪了，他跳到了經幡裡面。

「走！」

張歸乾斥聲道，他右手握住經幡的把柄，一手拎著崔夢曉，快速的旋轉了一下經幡的把，五彩的布料轉動，直接就帶著他們二人從上面衝出了別墅，落到了不遠處。

崔夢曉肩膀受了傷，手臂根本不能受力，再加上剛才念咒布陣脫了力，只能虛軟的跪坐在地上。

她眼尖的看到林殷和柳如眉的身影鑽進了深山裡，便指了指，「師傅……」

這也不能怪崔夢曉視力好，大晚上的還能看見人影，要怪只能怪柳如眉太愛俏了，穿了一身白衣白裙，在夜色裡面還是十分的明顯。

林殷本就以為崔夢曉二人就算不被鬼怪吃掉也會被坍塌的別墅壓死，但是他實在沒想到張歸乾的那個經幡竟然如此厲害，帶著二人突出了重圍，毫髮無傷的落到了外面。

見狀，他也只能帶著柳如眉往深山裡面逃去。

張歸乾也看見了林殷二人的身影，便將經幡收了起來，追了過去。

沒過多久，張歸乾一手拎著一個，就將林殷和柳如眉扔到了崔夢曉的面前，他看著一身狼狽的林殷，臉上的愧疚之意漸漸淡了。

「二十多年前，是我欠你的，可是你不該殺害那麼多無辜之人。」

他嘆了口氣，面上多有蒼涼，「我承認，當年借宿在你家是早有預謀，但是，你可知，你父母同樣害死了多少人的父母？羅生門向來以人體器官和血肉供奉邪神，你父母是門內高徒，兇殘更甚，所以我當年找到了線索就借故住在了你們家裡，後來發現，你父母真的殺害了幾百名普通百姓，而且裡面還有幾十人都是修道者！」

「不可能！我父母怎麼可能會殺人……你信口雌黃！污衊他們！」

林殷不信張歸乾說的，他情緒激動的反駁道。

「如若他們沒有殺人，那練的法術又作何解釋？羅生門的所有法術都是需要人體的血肉來作為輔助，就包括你的『換魂』，也是需要犧牲活生生的生命。」

張歸乾說到這，臉色一厲，「我從來只欠你……當年，你父母發現了我的目的，便和我打鬥了起來，法術無眼，他們最後身受重傷離世而去，因為作孽太多，就連魂魄都不能輪迴，我自覺心裡有愧於你，便找了你十幾年，想要補償……但你如今的所作所為，實在讓我寒心。」

「不可能……就是你殺的他們……他們不會殺人的。」

林殷其實心裡早就清楚張歸乾說的是事實，但是他依舊不願相信自己的父母是個殺人魔頭，記憶里，他們對自己笑得那麼溫柔……

崔夢曉在一旁聽了，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也清楚了為何張歸乾要將林殷抓回來在自己面前解釋，就是怕自己誤會，以為他當年真的殺了無辜之人。

「不要說了！」

柳如眉心疼的握住了林殷的手，怒視著張歸乾，「說到底，還是因為你殺了他的父母，否則，他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她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張歸乾的身上。

林殷卻一下子甩開了柳如眉的手，自己站了起來，目光迷離的看著張歸乾，他和自己記憶里一模一樣，溫文和善，讓周圍所有人都喜歡，也讓當年小小的他在心裡就發誓，自己以後要做個和張歸乾一樣的人。

所以，就算是變成林殷，他也依舊模仿著張歸乾的一言一行。

正是因為如此，崔夢曉才會屢次覺得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張歸乾一樣。

「那個小女孩，也是你對她下的咒，是嗎？」

崔夢曉想起了那個提醒自己反而魂飛魄散的小女孩，對於現在的林殷，她沒有一點同情之意，反而覺得是自作自受。

林殷聽到了崔夢曉的問話，目光這才有了焦距，他抿嘴笑了起來，「是呀，她不服我，我就對她下了咒，讓她引你到那座山上……可惜啊，她最後還是背叛了我，背叛者，還是死了為好，這樣就不會泄露一點秘密出去。」

「你無恥！混蛋！她才多大！」

崔夢曉眼睛通紅，咬牙看著林殷，還有宋潔，也是被這混蛋親手送到了那個鬼怪的面前，死於非命。

林殷不屑的哼了一聲，嗤之以鼻，「不過是一個夭折的小鬼罷了……」

「那宋潔呢？你和她在一起了近一年，難道就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嗎？你怎麼能這麼冷血！」崔夢曉肩膀受傷，左手脫力，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飛快，悶痛得很，就算是用右手緊緊的捂住也還是非常疼痛。

柳如眉聞言面色微變，她臉色慘白，抿著嘴垂下了頭。

林殷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嗤笑道，「我從未說過愛她，一直以來都是她一相情願的罷了……就連最初的那束玫瑰花，也是我為了接近你而送給你的，卻被她給拿了，還以為是我送給她的，真是可笑又可憐！」

「原來是這樣……」

就在這時，一個崔夢曉非常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只見宋潔的魂魄虛弱的漂浮在半空中，一臉絕望的看著林殷，眼裡滿是悲慟。

而季墨言和琉芳則站在不遠的地方，見崔夢曉受了傷，忙奔了過來，關切的問道，「夢曉，你沒事吧？」

林殷見宋潔的魂魄出現在了這個地方，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直白的道，「沒錯，從一開始，我就不愛你，也沒有愛過你。」

宋潔聞言，勉強的笑了一下，緩緩低下了腦袋。

就在這時，一道黑色的疾風從不遠處掠了過來，直接就劃開了林殷的脖子，然後張開嘴將林殷出竅的魂魄也吸了進去。

「阿殷！」

柳如眉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見林殷的屍體緩緩倒在了地上，就連魂魄也沒有了。

那道黑色的疾風便是先前逃走的鬼怪，他吸幹了林殷的魂魄，滿足的舔了舔嘴巴，好似吃了什麼大餐一樣，和張歸乾打了聲招呼，「我先走啦，下次再陪你們玩玩……不過下次你可得小心了，畢竟，我覺得，你的血肉一定比他的好吃。」

說罷，鬼怪便化成了一道黑色的勁風，瞬間就溜了。

「它在噬主……」

季墨言看到了這一幕，緩緩出聲道。

柳如眉則是不敢置信的抱著林殷的屍體，淚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

宋潔也看了林殷的屍體一眼，紅了眼眶，最終還是硬起了心腸，撇過頭沒有去看他。

這廂，琉芳幫崔夢曉治好了她肩胛骨的傷處，囑咐道，「裡面還有殭屍毒沒有拔乾淨，回去之後我找些草藥給你敷上，可能要十來天才會好。」

崔夢曉點了點頭，謝過了琉芳，她見林殷瞬間就被那隻鬼怪給吞噬了，心裡卻不覺得解恨。

「我要……殺了你！我要你給他陪葬……」

柳如眉抱著林殷的屍體，淚流滿面，她抬起了頭，仇恨的看著張歸乾和崔夢曉，那隻鬼怪已經逃脫，她只能將自己的怨氣發泄到這兩個人身上。

「喂，大姐，你有沒有搞錯，又不是他們殺了你男人的！」

琉芳雖然才剛到，但也看清了局勢，再加上剛剛那隻鬼怪是當著眾人的面殺了林殷的，她就更加不能理解為什麼柳如眉不去追那隻鬼而要殺崔夢曉？

柳如眉已經聽不下去這些調解的話了，她輕輕的將林殷的屍體躺平放在了地上，便想要自盡將自己變成一具殭屍，還好有人打斷了她……

「逆女，住手！」

一道嚴厲的聲音從柳如眉背後傳來，接著，崔夢曉便看到了兩個身影飛速往這邊趕來。

那是兩個男子，一個年紀稍大，白髮白須，面貌好似被開水燙傷過一樣醜陋，而另一個中年男子雖然已經不再年輕，但是相貌依舊儒雅俊俏，和柳如眉分外相似。

中年男子打掉了柳如眉手裡的利器，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她一眼，又拱手抱拳向張歸乾行禮。

「張先生，是我管教無方，望您見諒，不要放在心上。」

中年男子說罷嘆了一口氣，滿是無奈的看著跪坐在地上的柳如眉一眼，既生氣又心疼，「你說你又是何必？偷偷調了家裡的一具百年老屍真以為我不知道了？還偷祖師爺留下來的符紙……學道無方學藝不精竟然還敢在張先生面前賣弄……」

柳如眉見這中年男子來了，臉上仇恨更甚，她厭惡的別過了頭，「你來做什麼？」

張歸乾似是認識這中年男子，現在見他來了，說話間又分外客氣，便點了點頭，淡淡道，「她就交給柳先生處置了，還望好生管教。」

柳先生見張歸乾鬆口了，便稍安了心，吩咐旁邊的老者道，「老松，把她帶回去關禁閉，讓她以後再不能問世事。」

「憑什麼？！」

柳如眉瞬間炸毛了，她流著眼淚，狠狠地看著柳先生，「你從小就未管過我，就連母親去世了你都在煉屍，而且，你還將母親的屍體也煉成了殭屍……你有什麼資格管我？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沒有關係！」

「大小姐……您怎麼能這麼說家主……」

老者夾在父女二人之間，分外為難。

崔夢曉清楚的看到柳先生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痛心，但他很快就收了起來，直接出手就將柳如眉給打暈了，然後抱起了柳如眉，向張歸乾告辭，「張先生，我先別過了，下次您若賞臉，直接到湘西來便是，我定當做地主之誼。」

張歸乾也不管他家鬧矛盾，見柳先生要走，便任其帶著柳如眉走了。

崔夢曉的傷雖然被醫好了，但是左手依舊不能使力，她看著宋潔虛弱的魂體，向張歸乾求助道，「師傅，小潔她，真的沒有辦法復活了嗎？」

張歸乾搖了搖頭，季墨言和琉芳聞言也是一臉默然。

「沒關係，死了就死了，人生自古誰無死呢……」

宋潔飄了過來，臉上雖然笑著，但也分外勉強。

「她現在的魂體非常虛弱，你讓她先進去化濁鐲裡面休養一段時間。」

張歸乾看出來宋潔不能投胎，但沒有當著她的面說出來，只是讓崔夢曉用銀鐲收了宋潔，這才說道，「她是被修道者殺害的，估計入不了輪迴。」

「什麼……」

崔夢曉吃驚之餘，又非常心痛，她望著不遠處林殷的屍體，真是鞭·屍的心都有了。

「你先養著，等積了福德，再送她去陰間投胎。」

張歸乾淡淡道，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崔夢曉聞言，也只能認了，她本想尋回宋潔散落的屍體，但是別墅已經塌了，而且那間屋子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屍骨都堆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個才是宋潔的屍骨。

張歸乾瞥了林家的別墅一眼，見崔夢曉默然，心裡猜到了她的想法，便發了善心，從袖子里取出了一小隻紙鶴，問道，「她的生辰八字。」

「咦？」

崔夢曉還不解，季墨言便瞭然的解釋道，「崔小姐，尊師是要給那位小姐尋屍呢。」

張歸乾微微點了點頭。

崔夢曉大喜，忙將宋潔的生日說了，張歸乾聽了心裡默默推算出宋潔的生辰八字，然後虛寫在了紙鶴上面，接著，紙鶴就動了，引著崔夢曉往別墅坍塌的一角走去。

「記住，成年女子是有206塊骨頭，不要撿少了，還有，紙鶴停留的骨頭才是你要找的，別撿錯了。」

張歸乾告誡過之後也不管眾人，自己率先回了崔家去休息了。

琉芳不忍拋棄崔夢曉，便陪著她一起給宋潔撿拾屍骨，季墨言也在一旁幫忙，他們祝由科見慣了屍骨，倒沒有多大的反應。

三人齊心，沒到一個小時就撿齊了宋潔的骨頭，至於血肉，這是真的沒有辦法分清了。

「我要把她的屍骨送回到家裡……」

崔夢曉抱著宋潔帶血的骨頭，輕聲道。

琉芳也是感嘆良多，嘆了口氣，便讓季墨言把別墅一把火給燒了，大火映紅了半邊的森林，引得那些還在夢裡熟睡的村民聞到了濃煙，忙火急火燎的往這邊趕，還有人打了火警電話來滅火。

「放心，火不會蔓延的。」

季墨言安慰道，他對自己下手的分寸還是很有把握的。

「趕緊走吧……」

琉芳咧了咧嘴，見來的人多了，忙拉著崔夢曉回了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