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愛的味道
2004年十二月中旬,李秀芳的網友從俄羅斯飛回來了。他們倆應該是一見面就上床,而且「那方面」肯定很合拍,因為當天晚上秀芳就打電話叫建寧出去吃飯,說他們已經確定戀愛關係了,叫她出去吃飯,她男朋友想認識一下她的朋友。
建寧本來那天晚上約好了要跟陸文出去吃牛雜煲,因為李秀芳和她男友的邀約,她只好跟陸文說改天再去了。自上次去他家吃飯之後,陸文不像2003年暑假初相見時說好約她喝湯,卻讓她等了一年半才履約,而是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約她出去吃他說的泉水雞煲。
此後兩人幾乎三天兩頭一起吃飯,即使是去學校食堂或去外面吃快餐,也一起,成了名副其實的「飯友」。
每次吃飯基本上都是AA,偶爾那麼一兩次下館子,也是吃完后陸文買了單再算好平均每人多少錢,建寧再當場給他她應付的一半錢,讓他買單。如果是在大廳吃,她覺得眾目睽睽之下給錢不好,就告訴他稍後再給,要不然她會把錢從桌子底下遞給他。
她說不清為什麼會覺得這樣很沒面子,也許潛意識裡覺得男女一塊出去吃飯,應該男的買單吧!
中國的傳統就是如此的啊!
心底里會有些悵然。可是一起吃飯時他和陸文之間總有聊不完的話題。跟第一天認識他,他陪著她逛校園時她找不到話說;第二次吃飯時神遊不同,現在在他面前,她已經變得暢所欲言,可以滔滔不絕地說過沒完沒了。
他們聊文學,聊人生,聊哲學,聊天上的星星地上的魚兒。
秀芳把吃飯的地點定在他們宿舍附近的一家酒樓。那家酒樓有一味叫脆骨的特色菜,是取雞腳上雞大腿和雞小腿連接處的那節圓骨腌制入味,再放油鍋炸成金黃色,裝盤而成,吃起來酥脆爽口。一碟這樣的菜要殺十多隻雞才能湊夠一盤,所以價格貴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建寧是在英語系聚餐時才知道有這麼一碟菜的,也只有聚餐時才有機會吃上這麼昂昂貴的佳肴,叫她自己掏錢去吃,她表示捨不得。
秀芳第一道菜就點了這道菜。她新男朋友的爸爸是杭州當地小有名氣的畫家兼大學教授,聽說畫出的一幅畫能賣兩萬塊以上的價格。
兩萬塊可是她一年的收入呢!
秀芳的新男朋友個子一米七左右,不胖也不瘦,四方臉,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樣子。席間秀芳靠在他男朋友懷裡,伸著她五短的脖子往她男朋友臉上蹭,一邊蹭一邊抱怨:「看你把我臉弄傷了。」
她男友訕訕地:「誰讓你昨晚那會突然伸個臉到我嘴裡?」
建寧腦海里閃過看春宮圖的畫面,他們兩人的對話就像是春宮圖的講解。
摸摸臉發現自己的臉燙得像發燒。
他們倆卻像沒事一般,毫無忌諱地繼續摟抱、親吻。建寧漸漸覺得要不是她在場,他倆應該現場驗證「那方面」合不合拍了。
她匆匆扒了幾口飯,借口要回去備課就撤退了。
回來她再次像在大學里和吳莉艷一樣在心裡對柏拉圖的精神戀愛理論表示嚴重懷疑:「什麼歪理嘛?即使他指的是陸文所說的男同,也絕對不可能有純粹的精神戀愛存在。」
第二天她在學校碰到李秀芳,看到她手裡拿著辭職書。雖然之前被告知一旦她和這個男朋友成了就會辭職,看到她動作這麼神速,建寧還是微微有些吃驚。「沒辦法,男友只有一個月的假。我弄完手續后要跟著他回杭州去民政局辦理婚姻登記手續,然後再弄出國留學的手續。」
聽到她說登記,建寧驚得嘴巴都快合不起來了:「你們連結婚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定下來了?」
「肯定的啊。我家裡沒有那麼多錢供我出國留學,我二哥雖然能幫點,但是留學費用太大,我二哥也沒那麼大本事。他們家要掏錢供我上學,費用不菲,不辦理登記手續不結婚難道他們家不怕我到時候跑了?」
好吧!人生真是處處都充滿了驚喜啊!不過那也只是別人的人生而已。
她林建寧的人生,還是中規中矩地,像烏龜爬牆那樣,一步一步往上爬。
也許哪天爬到半途,掉下來也不一定。
她和李秀芳告別,繼續回去上課了。
秀芳的男友陪著秀芳來回跑了兩天,終於把離職手續辦得差不多了。
李秀芳退了宿舍,把所有的行李收拾好,託運,有些寄回家,有些寄到他男友家。然後帶著男友回娘家見父母,一天後再飛到他男友家見男方父母,登記結婚,等辦好出國留學的手續就去俄羅斯啦。
學校後續還有些手續,她過後再回來補辦了。
這簡直像電視劇一樣的劇情,現實中活生生的上演了。白馬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大抵如此吧?
真正的灰姑娘是她好吧,人家李秀芳哪有灰姑娘的姿態?
只不過她的白馬王子,遲遲不來。
來的也許是一匹黑馬。
建寧繼續過著和陸文幾乎每天AA吃飯的日子。
轉眼到了2005年一月十四號。
因為春節在一月底,學校放假早,他們已經改完卷,登好成績,等著學校統一放假的時間——一月十五號的到來。陸文已經收拾好行李打算回家了,他家遠,所以要收拾的行李比建寧多。建寧家搭一個多小時大巴就到了,陸文回家要先搭五六個小時的大巴到省會蕪寧市,再換搭五六個小時的火車。
晚上他們約好了一起吃飯,這次陸文說要去外面吃烤魚。
建寧還像去他家喝木棉花湯的那樣,每次跟他出去都畫眉、抹粉、塗口紅,穿裙子,腳踏高跟鞋。陸文個高,應該有一米七五左右,而她不到一米五五,不穿高跟鞋的話連他肩膀都不到。
她後來又咬咬牙買了幾條裙子,不過換了其他便宜一點的牌子,一條一兩百塊,五百多塊可以買兩三條裙子了。
她可以換著穿,總不能老穿同一套裙子和他出去吃飯吧。
除了買衣服,其他地方能省就省,吃飯雖然經常出去外面吃,可是他們大多數是吃快餐或食堂,所以也沒有多花錢。
她聽系裡的何主任講,系裡已經聯繫好珉西大學外國語學院,今年暑假來珉西大學分校開一個在職研究生暑期班,專門讓英語系最近幾年新進的本科學歷的老師就讀。
她還要攢多五千塊錢才夠交學費。她算了一下,如果每個月她只花五百多塊錢的話,一個月可以省下一千塊錢,到了七月份她就剛好攢夠九千五交第一年的學費了。
這晚林建寧穿了一條淺綠色的仿旗袍連衣裙,收腰包臀的裙子襯托出她曼妙的身材,腳上穿著達芙妮牌子黑色的細跟短皮靴,這樣看著自己好像有一米六幾的身高,跟陸文走在一起就不會感到自卑了。
天氣有些冷,她順手拿了一件外套。
陸文在平台那等著她。下樓梯時她又像第一次見他時歪了一下腳,他眼明手快地在一旁扶住她的肩膀以防她摔倒,後來他怕她再扭到腳,就用右手緊緊拉著她的左手。
建寧心裡砰砰跳,也不敢看他,由著他一路拉著手往下走。走到樓底,剛好碰到李順安和他的女朋友買東西回來。
順安看到陸文牽著建寧的手,怔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復常態,跟建寧打招呼:「你們要出去啊?」問這話時,有疤痕的一邊臉朝下,另一邊臉不像平常那樣高揚著,眼睛低垂,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是啊!」建寧想放開陸文的手,卻被他拉得更緊了。
順安拉了一下他女朋友:「我們走吧!」
說完咽一口口水下去潤了一下喉嚨,乾巴巴地再嘣出幾個字:「那你們好好逛。」
陸文本來想下到樓底就放開建寧的手,可是碰上李順安,他明顯感覺到他的醋意,而自己簡直是不戰而勝,就捨不得放手了。他一直牽著她的手,護著她上公交車,然後又小心拉著她下車,一路牽手走到烤魚店坐下點了一個一斤多的草魚,還要了一瓶啤酒,等著上菜的空隙繼續海闊天空地聊天。
牽手和遇上李順安的插曲似乎已經被他們拋到腦後去了。
陸文問她看完紅樓夢霍克斯譯本沒有,建寧說怎麼可能那麼快看的完。那套譯本有五本書,如果她一個月看完一本的話,至少也要五個月才看得完。
「我這個星期重溫了一下大學時候學過的英文詩,以前學的時候簡直是愛不釋手,讀的時候心裡澎湃激動,讀著讀著情緒上來了,眼角濕潤。」
「有那麼誇張?」
「我給你背一首。」陸文喝一口鐵觀音茶,清清嗓子,用他洪亮清晰的聲音背誦:
TheFurthestDistanceintheWorld
Thefurthestdistanceintheworld
Isnotbetweenlifeanddeath
ButwhenIstandinfrontofyou
Yetyoudon』tknowthat
Iloveyou
Thefurthestdistanceintheworld
Isnotwhenistandinfrontofyou
Yetyoucan』tseemylove
……
「這首人人都耳熟能詳的詩有什麼值得你眼角濕潤呢?」建寧沒等他背完就打斷他。
「這都不能讓你感動?我再背一首」,陸文再次清了一下嗓子,繼續道:「
ARed,RedRose
byRobertBurns
Omyluveislikeared,redrose,
That'snewlysprunginJune;
Omyluveislikethemelodie
That'ssweetlyplayedintune.
Asfairthouart,mybonielass,
SodeepinluveamI;
AndIwillluvetheestill,mydear,
Tilla'theseasgangdry.
Tilla'theseasgangdry,mydear,
Andtherocksmeltwi'thesun;
AndIwillluvetheestill,mydear,
Whilethesandso'lifeshallrun.
Andfaretheeweel,myonlyluve,
Andfaretheeweelawhile;
AndIwillcomeagain,myluve,
Tho'itwretenthousandmile!
「這首我也能背啊!大學時文學課老師讓我們背出來。」
陸文眼神怪怪地盯著她看,欲言又止。
不一會他們點的烤魚做好了,服務員端上來,他們像餓鬼一樣吃起來。
半小時后他們已經把那條草魚吃了個精光。烤魚配上紅撅菜,豆芽,酸筍實在是太美味了。陸文喝了一杯啤酒,剩下的都給建寧喝完了。她爸爸能喝,所以她遺傳了這個基因,喝啤酒就像喝飲料一樣,喝白酒她也能喝幾杯,面不紅心不跳,不過一般情況下她是不會主動喝酒的,也沒什麼機會喝。
吃完后陸文買了單,建寧想把錢給他,他說這頓放假前的告別餐他請客了,等開學了再讓建寧回請。
因為離他們住的地方也就三四站的路,加上喝了啤酒,陸文提議他們走路回去,醒醒酒。
「你也太衰了吧?喝一杯啤酒還要醒酒。」
「誰讓坐我對面的是個美女呢?我現在神魂顛倒的,必須散散步吹吹風才能確保自己不被迷倒了。」
「讓你嘴貧!」建寧做勢要打他,陸文笑著躲開了。
細跟高跟鞋走路腳疼,不過和她一起並肩走的可是陸文啊,哪怕腳疼她也不怕。
美人魚為了心愛的王子,忍著鑽心的痛在甲板上跳舞,她不是美人魚,可是誰讓她遇見了心愛的王子呢?
南方小城一月份的天氣濕冷濕冷的。建寧穿的雖然是羊絨裙,也不夠她抵禦這晚上的嚴寒。她把外套穿上,陸文問她冷不冷,冷的話他就脫了外套給她披上。建寧忙說不用。她看他黑色西裝裡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
他們走走停停,走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鐘才走到宿舍樓下。穿著高跟鞋讓她走得腳都軟了。陸文看她邁不開腳的樣子,蹲下來說:「我背你上樓吧!幸好沒喝多酒啊!要不然走樓梯肯定會掉下來的。」
「你行嗎?」
「上來吧!」
建寧實在走不動了,她聽話地趴到陸文背上,陸文背著她,步子倒還算輕快地走上樓。
她幸福地閉上眼睛,臉蛋貼到他背上,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
「到了。」
「啊?怎麼這麼快?」
「你就覺得快了,我可累壞了,下次我一定要死命喝完兩杯,然後我就醉酒了,該你背我了。」
「不跟你貧了,多謝啦!晚安。」建寧轉身要開門,陸文在後面喊她「建寧!」
她轉過身,陸文伸手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她。她以為他要親她,等了一會沒見什麼動靜,他只是抱著她,緊緊地。
「小傻瓜,你真的以為我只是在背詩嗎?」他把嘴湊到她耳朵,輕聲跟她說。
他說話時呼出的氣體和呼吸時鼻子噴出的熱氣傳到她耳朵里,她的心又開始狂跳了起來。
然後他放開她,用手摸了摸她的臉蛋:「在家我會打電話發信息給你的。」
說完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輕輕地揉了一會,然後放到自己的嘴巴親了親:「你先進去吧!」
建寧痴痴地從手提包里拿出鑰匙,插了幾次才插進鑰匙孔,轉了一下,門終於開了。
陸文還站在門外。
她進去後轉身跟他招手說:「晚安」。
其實她想說的是:
「晚安啦!親愛的。」
肉麻的話她說不出口。
廚房那裡可以看到陸文住的二棟樓的樓梯口,她靠在窗邊看著他走到樓梯口,轉身又往她的窗口望了一眼才走上樓。
第二天一早,陸文拎著他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回家去了。
建寧還不能回家,因為元旦時李秀芳打電話給她,說她已經收到了她愛人在讀的學校的錄取通知書,等著出國護照和簽證辦下來她就飛俄羅斯留學了。不過學校這邊還有些後續手續沒辦好,行政人員比教師晚一周才放假,所以她要再回來一次,叫建寧等著她:「反正你回來也沒啥事做,現在也不是農忙季節,你媽媽不會像暑假那樣等著你回去幫她干農活。我還想跟你再睡上一晚呢!咱們可以還像以前那樣,聊天聊到天亮。」
建寧確實沒什麼要緊事,她呆在宿舍繼續看她的紅樓夢。
那天她一直等到晚上九點多秀芳才到。二十多天不見,秀芳比以前瘦了些。「回去好忙啊!登記,辦婚禮,走親戚,辦護照辦簽證,腿都跑斷了,忙得簡直記不起自己姓啥。」
「恭喜你啦!這麼短時間就把自己的人生大事解決了。」
「謝謝!你現在怎麼樣?是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了?」
建寧搖頭:「沒有」。
她和陸文,算是確定關係了嗎?
如果牽牽手擁抱一下算是定下男友朋友的話,那他們就是;如果不算,那他們就只是一對有些許曖昧關係的同事。
「你知道我二哥,比我大五歲,他在中海油工作,珉西大學畢業。中海油待遇怎麼說呢,光年終獎就是咱們全年工資的兩倍。」
秀芳說話像嘴上抹了油一樣:「他還沒有女朋友,以前談過一個,談了幾年後面分手了。我這次出國留學,他幫我掏了十多萬吧!還有些積蓄他想在梧桐市買套房子,再在梧桐市找一個女朋友結婚。」
「他在哪裡上班的?」
「海南。不過他是工作一個月,休一個月的。所以休假那個月可以回這裡。」
「他幹嘛不在海南買房在海南找女朋友呢?」
「他以前在梧桐市上過幾年班才去中海油的。他喜歡梧桐市。」
「你想幹嘛?」
「我出國后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二哥和你啦!你倆乾脆湊一對我不就可以一石二鳥了?兩個都不用擔心了。」
「你怎麼知道我跟你哥會合得來,說不定讓你更擔心呢!」
「你好歹考慮一下吧!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我哥性格雖然有時候會有些暴躁,可是他絕對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男人呢!」
「我還是再等等看吧!說不定明天我的網友也飛過來看我,我也可以像你那樣,一『日』定終身呢!」建寧打趣道。
「你!!!」秀芳拿起枕頭往建寧身上扔,建寧笑嘻嘻地躲開了。
她們繼續像以前那樣擠在學校發的那張一米二的床上。晚上建寧老擔心她會把她當成她新婚的老公把她給吃了。不過事實證明她想多了,秀芳一躺下來就打起呼嚕睡著了,中間連身都沒翻過;第二天早上她七點起床,吃完早餐馬上跑學校辦手續,中午不回來,下午六點才到家。一回來就躺床上,不停地捶腿。
吃完飯後她穿著睡衣和老公視頻聊天,一聊聊了四個多小時,除了中間上了兩趟廁所,幾乎沒離開過電腦。
陸文那天晚上差不多十二點才到家。他給她發了句「我到家啦」,之後就沒了消息。建寧想也許他坐車累了,或者忙著跟家人相聚,沒時間給她打電話或發信息。
看到秀芳和她老公在視頻里卿卿我我,她各種羨慕嫉妒恨。
第三天,秀芳要回杭州了。她已經辦好學校的全部手續,最後一個月的工資也拿到手了,美容院的卡她給了建寧。建寧這才知道她一直去做美容。美容對建寧來說,幾乎是八輩子打不著一杆子的事,她從來沒去做過,也從來沒想過要去做。她見系裡的趙老師經常去做美容,不過長過青春痘的臉上還是坑坑窪窪,凹凸不平。
如果做美容能把趙老師的臉變得水嫩水嫩的,她也會去做的。
她送秀芳去車站,兩人擁抱著說再見。
車開時,秀芳一邊揮手一邊大聲沖她喊:「你再想想我跟你說的我哥的事情啊!至少考慮一下吧!」
「一路順風!」建寧盼著車快點開走,這樣她就不用聽到秀芳再說起她的二哥了。
「如果今年到了十二月份你還單著,我出國回來過年時再把我哥帶到你面前讓你定奪」,秀芳扯著嗓子沖她喊。
車很快從她面前疾馳而去,秀芳伸出窗外的頭和手慢慢變成了一個圓點,最後連圓點都消失不見了。
建寧伸手從錢包里摸出手機,發現有幾條新簡訊,她打開一看,第一條簡訊上面是一首長詩:
IWanderedLonelyasaCloud
我如行雲獨自游
——WilliamWordsworth
威廉姆·華茲華斯
Iwanderedlonelyasacloud
我孤獨地漫遊,像一朵雲
Thatfloatsonhighovervalesandhills,
在山丘和谷地上飄蕩,
WhenallatonceIsawacrowd,
忽然間我看見一群
Ahost,ofgoldendaffodils;
金色的水仙花迎春開放,
Besidethelake,beneaththetrees,
在樹蔭下,在湖水邊,
Flutteringanddancinginthebreeze.
迎著微風起舞翩翩。
Continuousasthestarsthatshine
連綿不絕,如繁星燦爛,
Andtwinkleonthemilky1way,
在銀河裡閃閃發光,
Theystretchedinnever-endingline
它們沿著湖灣的邊緣
Alongthemargin2ofabay:
延伸成無窮無盡的一行;
TenthousandsawIataglance,
我一眼看見了一萬朵,
Tossingtheirheadsinsprightly3dance.
在歡舞之中起伏顛簸。
Thewavesbesidethemdanced;butthey
粼粼波光也在跳著舞,
Out-didthesparklingwavesinglee:
水仙的歡欣卻勝過水波;
Apoetcouldnotbutbegay,
與這樣快活的伴侶為伍,
Insuchajocund4company:
詩人怎能不滿心歡樂!
Igazed--andgazed--butlittlethought
我久久凝望,卻想象不到
Whatwealththeshowtomehadbrought:
這奇景賦予我多少財寶,——
Foroft,whenonmycouchIlie
每當我躺在床上不眠,
Invacantorinpensive5mood,
或心神空茫,或默默沉思,
Theyflashuponthatinwardeye
它們常在心靈中閃現,
Whichisthebliss6ofsolitude7;
那是孤獨之中的福祉;
Andthenmyheartwithpleasurefills,
於是我的心便漲滿幸福,
Anddanceswiththedaffodils.
和水仙一同翩翩起舞。」
第二條是彩信,打開一看發現是陸文發來的他一個人走在田野的照片。建寧看到照片上田野的稻穗已經被收割了,到處是整齊的割得只剩下短短一節的稻桿。陸文站在田埂上露著兩顆小虎牙沖她微微笑。
第三條簡訊陸文寫道:「蕭索的田野,孤獨的我,想你了。」
周圍的一切突然安靜下來。
偌大的車站人來人往,喧囂熱鬧,來自五湖四海的忙碌了一年的旅人,大包小包地拎著行李,匆匆忙忙地趕回家跟家人團圓。有人走得太急,撞掉了建寧手裡拿著的錢包。她差點忘記彎腰撿起。
她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
世界只剩下她和她手裡的手機,還有手機里對著她笑的陸文。
過了好久她才回過神來,想起她還沒有回陸文的信息呢,趕緊笑著給他回:「別老背別人的詩假裝自己是多愁善感的文藝青年啦!乖,好好陪陪你爸媽吧!」
坐車回去的時候,她像一個陷於熱戀中的女人,眼神熱烈地望著車窗外的景色,一路保持著迷人的微笑。
平常老是埋怨回宿舍要走那麼多階梯,可是那天她一點都不覺得累,連平台蹦出來的平日里讓她覺得煩人的野貓,那天她也覺得它特別的可愛。
回到宿舍她心情愉快地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也坐車回家了。
回到家,媽媽問她處了對象沒有。「你看你畢業時都24歲了,到今年八月份26歲了。」
建寧說沒有。
媽媽望著她狐疑地說:「難道真的像算命先生說的那樣,要到27歲才嫁得出去?」
「媽,你怎麼又去算命了?」建寧一臉厭惡。
她媽媽看女兒生氣了,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就是……擔心……你而已。」
「擔心我什麼?媽,難道你擔心我嫁不出去嗎?」建寧有點不耐煩了。
媽媽笑:「女兒啊,那算命先生說你明年命犯桃花,後年姻緣到時拿掃把趕也趕不走你命里的男人哩!」
「媽,你別信他胡說八道,說不定今年我就找到對象結婚了。」
「那敢情好。」媽媽一臉慈愛地看著她,催她去洗手吃飯。
自從她大學畢業又去了大學當老師,媽媽每次和她說話都小心翼翼地,像個孩子似的,生怕得罪了她。
回家就是好,媽媽是世界上最疼愛她的人了。
春節時建寧的幾個姐姐拖兒帶女的回家來了,家裡熱鬧非凡。
大年三十晚,陸文發了一首自己寫的蹩腳的詩給她:
張燈結綵念伊人,
明月皓皓意難表。
獨倚柵欄把菜聞,
問天寄語路過鳥。
建寧看到後面兩句差點把嘴裡的飯噴出來,三姐一邊往孩子嘴裡塞飯,一邊試探性地問:「誰發來的信息啊?」
「一個普通同事。」
媽媽在一旁打圓場:「回來那天我問她找對象沒有,她說還沒。年前我找人替她算了命,明年肯定成了。」
二姐和大姐都樂不可支地笑:「媽,你擔心啥?就咱妹子這條件,還怕找不著對象嗎?」
一家人樂呵呵地吃完飯,吃完飯後圍著客廳的圓桌邊嗑瓜子、吃零食邊看春晚、拉家常。
陸文發信息問她在幹嘛?她說在看春晚。
「你什麼時候回學校?我恨不得明天就回去,馬上見到你。」他繼續發來信息。
建寧告訴他要等過了元宵節才回去。
陸文很失望的樣子:「你怎麼那麼遲才回去?難道你就不想早點見到我?」
建寧回:「你什麼時候回?難道你捨得那麼早回去?學校又沒開學,宿舍樓空蕩蕩的,張平肯定等開學集中前一晚才回來的了。雖然沒發生什麼鬧鬼事件,一個人住那麼大那麼空的一套房我還是怕怕的。」
那邊陸文簡直是秒回:「我陪你住,不怕!」
建寧瞄到最後一條信息心狂跳起來,她把手機摁黑屏,轉身假裝去逗她姐的孩子,臉燙得像喝醉了酒。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建寧家裡的傳統是年初一不能去串門,不能掃地,家務活最好不做。不能串門是因為新年的第一天(農曆)串門會把霉運帶進別人家的;不能掃地是因為新年第一天掃地的話會把上一年的好運掃走了;不做家務是因為如果年初一做家務的話就意味著你那一年都是辛苦命。
所以年初一一家人閑得很,建寧繼續看她的紅樓夢,她已經看到第三本了。
放假在家沒什麼事做,她百無聊賴,只能看書打發時間。
陸文除夕夜發給她的最後一條信息,她一直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