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出院

?這個消息沒讓九月感到意外，他覺得就應該是這幾天的事。

主任大概看出他對批文內容沒什麼興趣，於是體貼地往下說：「你有三天的準備時間，這三天里即使你的數值發生什麼變化也不會改變這個決定了。不過其實你也不需要做什麼準備，住所和正式戶口什麼的東西政府會替你安排，你完全可以兩手空空地搬出去。明天你的個人光腦會送到，你先申請兩個郵箱，公用和私人的，然後再把借用科學院的那台光腦里需要的內容拷貝進去。」

九月點點頭，表示記住了。他跟在醫院接受復健的普通蘇醒者不同，說是患者，其實更像是科學院的研究材料。在科學院里他一件私人物品都沒有，也不需要有，光腦甚至是遊戲艙都可以借用，除了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做什麼都要聽話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不便。

如果他是個不思進取的懶散傢伙，搞不好會寧願留在這裡當一輩子的研究材料。

不過九月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四百年的持續治療已經將養父留給他的遺產耗費得差不多了，醒來后也沒能減少一些支出，大到復健和培訓的器材使用費，小到一日三餐的伙食費，都不會是科學院義務贊助的。如果數據不能在這個時候穩定下來，他很快就會真的身無分文了。

不過現在他也沒好到哪裡去。無家庭無住所無收入，九月一回到社會就會徹底成為需要政府資助的三無人員。比起郵箱地址，他現在更需要考慮的是去找份工作。

主任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今天他們討論的內容不是檢測的數據和結果，而是九月的就業問題。

「你想繼續原本的專業嗎？」主任問他。

九月看起來有些苦惱，他先是點頭，然後又緩慢地搖頭。

不是不想回到原本就嚮往的領域，而是他現在回不去。九月的專業是機甲操作，不是軍校里的那種戰鬥系，而是普通工程用的機甲，一些無法用機械人偶代替完成的作業需要人工操作更智慧的機甲來進行。但是這個專業本來就需要即時的學習，否則跟不上機甲更新換代的速度。現在四百年過去，九月所學的知識早已落後，曾經的最新型現在都是被淘汰停產的古老機體。雖然留在科學院里的這一年他也在努力自學，但理論知識雖然勉強跟了上去，實際操作經驗卻是零，更別提工程機甲士所需要的資格評定他一個都沒有。不，他曾經擁有所有需要的資格，不過，全都已經過期了。

他現在的狀態就等於是沒有駕照、只會開老爺車的駕駛員，沒有哪個地方會錄用他當司機的。

「工程機甲士的資格考試在下半年，不過我今年大概是沒希望考上的。」九月無奈地說。

主任瞭然地點點頭，問：「要去上專校嗎？」

工程機甲的專門學校只需要完成基礎教育的證明，不限制就讀年齡，幾十歲的學員也是有的，只要不暴露蘇醒者的身份，19歲的九月在裡面不會很引人注目。

不過九月的回答非常乾脆：「學費不夠。」

他不介意花費三年重新學習這個專業的知識，但是三年的學費不是現在的他能承受得起的。

「所以果然是只能去工作了？」主任嘆了口氣，「除了原本的專業外，你有沒有別的想從事的工作？」

九月搖頭，「輪不到我挑，我只希望能快點賺到房租和生活費。」

養父把家裡的房子賣了，留下了最大程度的金額在救助他的賬號里，所以他現在連家都沒有，只能去住政府提供給無家可歸之人的免費公寓。但是那公寓也不能久住，根據找工作的困難程度，不同年齡段能夠免費居住的期限也是不同的。九月現在的年齡是20歲，已經成年，只能白住三個月。三個月之後，他要麼搬出去，要麼得向政府繳納租金。

什麼職業前景發展空間他都不能考慮，能賺到錢、願意僱用他，這兩點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們科學院的位置不是這裡的話，我是很想留你住在我們宿舍里的。」主任有些抱歉地說。

九月輕輕笑了，「你們照顧了我這麼久，又頂著壓力收留了我一年，我已經很感激了。」

主任斜眼睨他，說：「什麼收留，你當了一年的小白鼠，又付了錢，不是白吃白住的。這是一種交易，沒有必要感激。」

「就算主任覺得這是交易，也不能不允許我感激吧？」這個對話進行過很多次了，每次九月都這樣回答。

「好吧，我們不爭論這個了，」主任的手指在光屏上劃過，「我現在有個提議，你看看要不要考慮。」

九月點頭，「您說。」

主任道：「是這樣，關於「時光追溯」對你造成的特殊效果，我們已經設立了專門的研究小組，因為你是唯一的病例，我們希望你可以每個星期到科學院里來一次，接受檢查和數據檢測。」

「這個沒問題……」九月剛答應，就被主任抬手制止了。

「我還沒說完。既然你每個星期都要來一次，如果你還沒有看膩這個科學院里乏善可陳的裝潢和風景的話，要不要來做個打工？」

九月有些意外，「打工？」

「在你找到全職工作之後可以立刻辭掉，」主任從光腦里調出一份文件，示意他看向光屏，「新的研究小組有不少數據資料需要整理，這個活很輕鬆，只需要從科學院資料庫里調出資料，按類別歸納到新小組自己的庫里就行。這種事情一般是由組員自己在研究閑暇時慢慢做的，所以完全不急，只是有些枯燥瑣碎而已。你如果願意，可以選擇隔日來，或是每周來兩天，如果那天沒有組員有空協助你，你還可以直接回去。薪酬在合同文件上寫著了，你覺得怎麼樣？」

九月瀏覽了一遍合同，就科學院的兼職來說，這個薪酬有點低，但是已經超出九月的預期了。普通的短期打工很少有這個數目，這個時代又不需要太多人力勞動，機械比他有用多了，這導致即使是兼職，他能選擇的範圍也很少。主任的建議倒是給他開了一扇門，雖然薪酬也許不夠他在三個月後繳納租金，但是這個自由的上班時間讓他可以同時去做些別的事情。

不過九月在答應之前，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以前科學院招募過這類打工嗎？」

知道這個孩子是擔心這是特別為他安排的，主任笑著聳肩道：「你可以到科學院的招募信息里看一看，不過也許要翻到最後一兩頁才能看到這個信息。現在的年輕人可挑了，即使是兼職打工，沒意思的工作內容他們也是不願意做的。」

主任的話打消了九月的顧忌，他只是不希望別人太關照自己，他害怕沒有辦法回報，就像對他的養父那樣。

第一份兼職定了下來，九月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三天後，他帶著屬於自己的光腦，乘坐政府派來接送的空軌車，離開生活了一年的科學院，前往自己的臨時住所。

他終於親眼見到了科學院外面的世界，雖然他在全息影像里已經熟悉過很多次了。空軌下方偶爾能見到的穿著制服的人群讓九月心裡有些激動。

只有這些制服沒有在四百年的時光中發生改變，仍然是九月所熟悉的顏色與款式。他從以前就非常羨慕能夠穿著這一身的同齡人，現在也依然如此。

「您似乎很喜歡軍校。」負責接送他的政府職員微笑著說。

現在已經很少有真人接送的情況了，隨著星團人越來越注重私人空間，接送服務在二百多年前已經漸漸改由智能機器人負責，交通工具更是早就進入了自動駕駛的無人時代。不過這次考慮到九月沉睡的時間太長，政府最終還是決定派遣真人前來，希望能讓他初次接觸社會的短暫旅程少一些不安。

九月覺得政府挺貼心的，有人陪著他的確安心了不少。而且這位職員並沒怎麼打擾他，只在適當的時候搭上一兩句話。

「我其實更喜歡軍校的制服。」在空軌車離開軍校之後，九月才收回一直注視窗外的目光說道。

這個話題沒能繼續下去，因為他們很快就必須換乘公共飛梭，經由星際軌道駛出比玖伊特星。星團給他安排的臨時住所在索瓦星，那是距離比玖伊特星約1.2億公里的星球。這個短程星際旅行只用了1個多小時便結束了，離開車站后依然需要搭乘空軌車，10分鐘后才來到他即將生活三個月的公寓。

公寓周邊環境還可以，有最起碼的基礎設施，步行2分鐘就能看到全天候營業的自選商場。九月在送走政府職員之後自己熟悉了一下環境，那個商場他也進去看了看，價格比比玖伊特稍微便宜一些，食品種類還算豐富，九月感覺還算滿意。

免費公寓沒有配備智能機器人，家務需要九月自己操持，配置的家電是大眾型號，比市面上的稍微落後一些。不過落後就意味著更接近九月熟悉的年代，所以他使用起來沒有太大的不便。

等他把屋子收拾妥當，將熟悉環境時順便購置的衣物放好，時間已經是黃昏之後了。九月沒開窗，不知道夜幕已經降臨，但是光腦的自動報時還是提醒了他應該用晚飯了。

晚餐是同樣從自選商場買回來的冷凍魚，九月不認得它的名字，只是因為價格低廉才下手的。包裝盒上有條碼，用光腦終端掃描后可以知道相關的信息，比如名稱品種生態習性等，不過九月不感興趣。

廚房有專門的料理機，九月只需要選擇烹調方式，然後就能坐著等吃飯了。魚的味道還不錯，大概是因為本身足夠新鮮。過冷卻技術在商品貿易擴大到星際之間的現代顯得是那麼的重要，它能將食物的鮮味完整地保留下來，是難得從地球時代一直延續到現在沒被取代的科技之一。

填飽肚子之後九月開始感到無聊了，他打開光腦想找些娛樂，很快又鬱悶地放棄了。

現在的娛樂圈他當然一個人都不認識，曾經熟悉的節目也都沒有了。想玩點遊戲吧，他感興趣的都是需要遊戲艙的，這對他來說是過於奢侈的開銷。

無所事事的九月只好在10點鐘滾上床閉上了眼。他以為自己需要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才能入睡，不過也許精神上有些疲累了，他意外地很快就睡著了。

但是並沒睡安穩，他一晚上都在做夢，夢裡出現的居然是今天離開科學院時看到的那身颯爽帥氣的軍校制服。

第二天早上，在光腦的報時聲中醒來的九月受不了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怎麼睡了四百年，他還是沒辦法忘記那套制服呢。

九月並沒有很想成為軍校生，雖然當年基礎教育結束後接受的體檢報告顯示不合格才是他最終沒讀軍校的原因，但是他也並沒有太過遺憾。他喜歡機甲，不能駕駛操作戰鬥系的，工程用的機甲也不錯。九月懂得知足且有自知之明，也不認為自己有那麼高的能力，只是雖然放棄了軍校，制服卻還是讓他惋惜了很久。

為了防止犯罪以及誤會的產生，星團是禁止普通民眾的服裝模仿軍服款式的，連模仿軍校制服都不被允許，所以九月連穿個類似的服裝自我安慰一下都辦不到。也許是因為這樣，軍校的制服在他眼裡才越發的有魅力了起來。

經歷了那麼大的變故，醒來后一年又一直專註於復健和鍛煉，本來他都已經忘了自己的這點癖好，結果卻在今天看到實物后不可抑制地渴望了起來。

明明當初知道自己所在的科學院位於軍校校區里時，他都沒怎麼在意啊。

九月盯著光屏里的軍校制服圖片，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開始後悔之前這一年自己怎麼沒有把握機會，明明從科學院向外望，能夠看到制服的機會有不少的。

不過很快他又振作了起來，他想起自己還要去科學院打工，也就是說每個星期他有至少兩天的機會進入軍校，到時一進一出也足夠他一飽眼福了。

「要是能自己穿上那才更好呢……「九月伸出手指戳了戳光屏，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身材穿上那套制服一定也是很好看的。【通知：請互相轉告唯一新地址為。]這個時候，九月根本沒想到，他會在三天後接到申請相親的通知，而那個相親的對象，還是天天穿著他這幾天做夢都會夢到的制服的精英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