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樓

第六章 重樓

[重樓,消腫止痛,涼肝定驚。]

還不到三點鐘,打著去聯絡顧問的旗號,沈陶陶名正言順地早退了。

進診室之前她猶豫了很久,可見到徐晨安的時候,她打好的腹稿沒來得及說,就被他在後面推著肩膀,帶到了辦公桌前。

「坐,先讓我把把脈。」徐晨安如是說。

沈陶陶囁嚅著還是閉了嘴,乖乖將手伸了過去,卻迴避著他的目光。

他問:「經期結束了?」說起話來的時候,他臉頰上的酒窩就格外的顯眼,看得沈陶陶一下子就泄了氣。

「嗯,剛走。」她回答道。算了算了,看著這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她那點脾氣早就沒了。

「肚子疼了嗎?最近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徐晨安又問,語氣裡帶了絲殷切,讓沈陶陶生出了一種老母親看孩子般的錯覺。

「不疼的,感覺手腳沒那麼涼了。」沈陶陶笑得很甜。

她體寒,手腳常常都是冰涼的,最近卻好了很多,手腳難得有了溫度,針灸似乎是真的有效,她也算沒白遭罪。

「今天來得有點晚了,抓緊時間,太陽快落山了。」說著,徐晨安招呼了個實習生進來,要他先給沈陶陶扎幾針,等自己忙完再換回來。

治療室里還有其他的幾個病人,沈陶陶稀里糊塗地就跟著走了,對著個小實習醫生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還是匆匆進來的徐晨安替她解答了疑惑:「這是知希堂很多年的規矩了,日落之前必須看完所有的病人。中醫講究陰陽調和,太陽落山之後陰氣盛行,對氣虛體弱的病人來說容易病邪入體。」

說得挺玄乎的,沈陶陶也聽不太懂。她對陰陽之類的那點可憐的了解,還是因為讀書的時候選修了一門《五經研讀》,為了應付考試,硬著頭皮學了點皮毛。

徐晨安也不在意她到底懂了多少,飛快地定穴落針,熟悉的酸麻感襲來,很快就將她扎得跟刺蝟似的。

「徐晨安,你為什麼又答應了?」沈陶陶一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的,閉著眼沒去看他的表情。

她的語氣里飽含了太多的情緒,憤懣,不滿,黯然,更多的是委屈,她也沒再叫他「徐醫生」,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徐晨安往她身上放艾灸柱的動作一滯,緊抿了唇角,手上失了準頭,灸柱從中間斷開,摔落在瓷磚上成了渣滓。

沈陶陶覺得有什麼東西擦了過去,艱難地抬起頭去看,就見肚子上的艾柱只剩下短短的小半截,斷口參差不齊,看著有點慘烈。

「徐醫生?」她輕聲叫他,神色也恢復如常了。

「沒事。是家裡長輩要求的,我就答應了。」徐晨安一邊說,一邊輕手輕腳地替她更換了新的艾柱,點燃之後卻也是沉默地看著艾柱漸次燃燒,神思早就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

等他回過神來,按了按額角,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還是沒忍住看向了她。

小姑娘許是累壞了,躺在狹窄的治療床上,皺著眉頭睡了過去。她睡得並不舒服,偶爾會小幅度地蹭動著,後來終於尋到了一個舒服些的姿勢,這才略略安穩了些。

徐晨安就這樣負手站在床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卻又好像不是在看她,只是試圖從她的眉眼間去尋找些痕迹。

「老師。」見他久久不動,實習生在一旁小聲地喚他。

徐晨安的左手緊握成拳,然後又鬆開,緩緩將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裡,長舒了一口氣:「走吧。」

等實習生推著醫療車走出去,徐晨安又回過身,仔細地將帘子掩好,這才去看其他的患者。

沈陶陶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暮色四合,她艱難地睜開眼睛,愣怔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是在醫館的治療室里。

整個治療室都已經走空了,只剩下幾盞昏黃的燈還亮著,光線很柔和,並不刺眼,是恰到好處的亮度。

沈陶陶坐起來穿鞋,毛巾被從身上滑落了下來,她連忙將被子疊起來放在床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調出手機攝像頭,胡亂抓了抓頭髮,才算是勉強能見人了。

等她走出去,就看見一道伏案寫作的身影,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猶為清雋溫潤。窗帘沒有完全合上,月光從百葉窗帘的縫隙里透進來,影影綽綽,牆面上的影子也是斑駁的。

許是因為早就過了下班時間,他並沒有穿白大衣,而是換上了白襯衫,乾淨而好看,乍一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個資歷深厚的醫生,恍若少年。

聽到動靜,徐晨安抬起頭來看她,淡笑:「睡得還好嗎?」

沈陶陶撓撓頭,很是不好意思:「挺好的。抱歉啊徐醫生,害得你等了我這麼久。」她剛才瞧了眼時間,已經八點多了,她睡了將近四個小時。

「沒關係的。」徐晨安卻似是並不在意,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筆記本,「反正都是要整理醫案,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一邊說著,他一邊扣上了鋼筆的筆帽,合上本子,將筆別在了筆記本的封皮上。他站起身,拿了一沓材料收進文件袋裡,將椅子推了回去:「要一起吃個晚飯嗎?」

「不用不用,已經很晚了,我就不打擾你了。」正說著,沈陶陶就聽到自己的肚子傳來一陣咕嚕嚕的響動,臉上登時就爆紅了。

「不打擾。」徐晨安似乎是輕笑了一下,「請你吃點宵夜,權當是賠罪了,不知道沈大記者肯不肯賞臉?」

肚子叫得太過應景,就算沈陶陶想推說不餓,也是不可能的了,於是幾乎沒費什麼周折,她就坐上了徐晨安的車。

再次坐進他的車裡,情況卻是大不一樣了。上次是她耍賴非要徐晨安送自己上班,而這一回卻是徐晨安主動提出來的,當然,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她睡過了頭。

沈陶陶還是有身為罪魁禍首的自覺的,雖然對徐晨安還是有小情緒,但表面功夫做得依舊很到位,客氣而禮貌。

到底是醫學專業人士,即使是宵夜,徐晨安也吃得十分健康,在隔了幾條街的地方找了家還在營業的粥鋪,帶著沈陶陶走了進去。

店裡剩下的飯菜也不多了,炒菜都是油膩膩的,讓人看著就沒有食慾,倆人默契地都選了清粥小菜。

「你好,我要一碗皮蛋瘦肉粥!」沈陶陶很快就做了決定。

徐晨安卻沒能讓她如願,他認真地看著還剩下的幾樣粥,替她拿了主意:「不好意思,麻煩把皮蛋廋肉粥換成蓮子百合粥。」

「喂!我不想吃那個,沒有味道。」沈陶陶小聲抗議,變現出了對蓮子百合粥十成十的嫌棄和不滿。

「先去坐著,我馬上就過來。」徐晨安領著她尋了張空桌坐下,替她拉開了椅子,自己則是回去等粥。

已經很晚了,粥早就涼透,他叮囑店員重新加熱。

粥很燙,隔著厚厚的碗底也能感受到溫度,徐晨安分了兩次才都端回來。

等落了座,徐晨安好脾氣地跟她解釋:「皮蛋不是很健康,要少吃。百合能夠養陰潤燥,清心安神,蓮子呢,則是有補脾益腎、清熱強心的功效。你最近有點上火,吃著正好。」

「你怎麼知道?」沈陶陶問完就知道自己又犯了傻,面前的人可是頗有名氣的中醫師,一號難求,這點小毛病又怎麼會瞞得過他?

她悻悻地同意了,轉眼又好奇了起來:「徐醫生,你是不是過得特別養生啊?比如說什麼從不熬夜、天天泡腳,又或者保溫杯里天天泡著湯湯水水之類的?」

沈陶陶興緻來了就趴在桌子上看他,湊得很近,近到徐晨安看著她撲閃撲閃的大眼睛,險些就跑了神:「差不多吧。」

「《黃帝內經》中有講到人要『因天之序,合道而行』,天的順序是春夏秋冬,周而復始,那麼人只有遵循這個規律,才能健康長壽。像你這種總熬夜的就非常不好,時間久了,大大小小的毛病就都會找上來。」徐晨安失笑,盡量用淺顯易懂的語言來給她解釋。

沈陶陶也只能是苦笑連連。她當然也想早睡早起啊,可是根本不可能的。稿子欠了一大堆,也只有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有狀態寫下去。

剛畢業最作死的那段時間,她每天吃過晚飯就打開電腦開始寫,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沖一杯咖啡喝下去,能繼續寫到凌晨兩點。有時候狀態特別好,她甚至會熬到凌晨四點才去睡覺。

到後來稿子是交上去了,整個人都是精神恍惚,根本就提不起精神來,人也迅速地消瘦下去,日漸脫髮。

後來還是她爸媽實在看不下去了,每天逼著她十一點睡覺,時不時大半夜來個突擊檢查,這才強迫她把作息調整了一些,一般熬到一點多也就睡了。

她最近被這個養生專題折磨得不輕,前期的策劃會議開了一次又一次,幾乎每天都要加班到凌晨,活生生被熬得憔悴了不少。

徐晨安也深知勸她沒用,能做的也不過是從醫生的角度多多提醒,至於她會不會聽話……顯然他是不報什麼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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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風不及你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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