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誰知道三太太卻搖頭說道:
「這個倒不是的,這種話,咱敬國公府大門大戶,也說不出口的。但只是如今大少爺想去投資幾個鋪子,需要銀子做本錢的,你大太太想拉你哥哥入股。」
低頭想了下,阿宴不解地道:
「大少爺如今都已經弱冠之年,若是要做買賣,早去做了,何必拖到今日?再說了,哥哥才十三歲罷了,這麼小的年紀,每日忙著進學,哪裡有時間跟著大少爺胡鬧?」
上一世,這個大少爺便是一個不務正業的,能聽曲兒會賞歌舞,也跟著閑雜人等學些相撲頑耍可是若論起來讀書學禮,安家落戶,那都是一概不會的。當時身邊跟著多少幫閑破落戶,鬥雞走狗,閑時踢踢腳氣球,沒個正經營生。後來自己哥哥跟著他,也不正經進學了,把學業落下,科舉無望,乾脆靠著外家,做些買賣,一來二去賠個凈光,把個日子過得凄慘。
三太太撫摸著阿宴的頭髮,攬著她道:
「我的兒啊,你原不懂,如今國公府中每況愈下,老祖宗心裡也愁,你大太太才想出這個法子來。如今阿松年紀小,恰好拿了本錢入股,凡事讓大少爺去走動,若是賺了銀子,說是平分。如此一來,也是解了府中的困境,也是把咱們手頭的銀子生出更多銀子來。」
聽到這話,阿宴越發冷笑了,就大少爺那個德性,能掙什麼銀子?再說了,憑什麼要他們三房拿出銀子來給他去倒騰,到時候若是賺了,他自然悶下。若是賠個血本無歸,誰來負責?
阿宴眨了下眸子,笑著問道:「不知道大少爺要多少本錢?」
又嘆了口氣,三太太才道:「說是先要十萬兩,投幾個鋪子。」
十萬兩?!
深吸了口氣,阿宴穩住心神。
上一輩子,她玩心重,不曾關注過,母親也不曾給她講過。
如今想來,他們這一房竟然是從這時候開始敗亡的!
十萬兩投出去,賠個本,然後再要求追加一些本錢,繼續賠,如此一個無底洞,假以時日,便是有金山銀山都扛不住啊!
而自己的母親是個沒主見的,只知道一味地討好老祖宗和大太太,自己的哥哥也是個火爆性子,不懂得什麼營生經濟。
想到這裡,阿宴在母親懷裡蹭了蹭,抬起頭來,認真地望著母親,道:「母親,阿宴覺得咱們不該和大房一起做買賣。」
阿宴眼眸生得極好,那白的如水銀,那黑的猶如一顆黑珍珠,晶瑩透徹一望到底。三太太望著女兒那清澈的眸子,卻覺得那裡面彷彿有著和往日不同的睿智和鎮定。
抱著女兒,三太太不解地道:
「阿宴,為何不可?」
阿宴歪頭作了一個純真無邪的笑來,這才掰著那細白的手指頭,一樣一樣地說給自己母親聽:
「母親且想,若是阿宴想要一副頭面,是自己拿了銀子去銀樓挑了樣式來打得好,還是把銀子給了別人,由別人去採買的好?」
這個倒是不難的,三太太道:
「自然是自己拿著銀子去挑揀,外人採買的,哪裡有自己挑得稱心如意。」
點了點頭,阿宴笑著道:
「阿宴年紀還小,雖然不懂得這做生意,可是卻想著,打造頭面尚且如此,這做買賣想來也是同理。打造頭面,外人去採買,是否稱心如意暫且不提,缺斤短兩,暗地私吞,這自然是防不勝防。再深一層想來,便是那些奴才給咱們打造了一幅假的來,只外面裹著一層金,內里卻是鉛的銀的,你我也未必就知道了。」
聽著這麼一番話,三太太頗有些感觸,說到底三太太是商賈出身,當下細想一番,道:
「大少爺自然不是那等刁奴。」
心裡又是冷笑一聲,阿宴挑眉道:
「大少爺未必願意干這等捫心的事兒,可是如今大房缺銀子,怕是連惜晴這等丫鬟都心知肚明的。他們要銀子,咱們房中有白花花的銀子,他們哪裡能不眼饞呢?如今若是母親拿了十萬兩銀子出去,任誰看了都眼饞。這若是掙了,咱們不知道掙了多少,若是賠了,誰知道那銀子怎麼使的,又去了哪裡。」
阿宴分析得頭頭是道,三太太聽著,卻是頗為心驚,最後一個嘆息,無奈地道:
「話雖如此,可是自你父親去了后,你我在這敬國公府,孤兒寡母,無依無靠,還不是依仗著這國公府的體面過活。先不說這國公府失了體面,咱們面上也無光,便是得罪了老祖宗,怕是沒什麼好臉色給咱們。」
其實三太太說得這些,阿宴早已想過了,當下她又道:
「母親,雖說咱們是依附著國公府而過活,可是咱們也不能拿咱們三房的銀子去補貼這麼一大家子,便是有個金山銀山,也補不過來的。其實如今,國公府便是失了體面,那又能如何,也犯不著我們來發愁不是嗎,前面還有老祖宗,大太太和寧王妃呢。」
這麼一番話說下來,說得三太太眸中有深色之色,低頭不語。
見此情景,阿宴又再接再厲,笑道:
「再說了,哥哥如今已經十三歲了,再過個幾年,也能執掌門戶了。母親好生教養,過幾年娶一門親給他,也收收性子。從此咱們一家好生過活,還怕不能過好?到時候,若是要進學,哥哥自去努力。若是要經商,到時候讓哥哥跟著表哥去學,也比如今把銀子交給大少爺強。」
阿宴外家生意如今做得極大,表哥不過十五歲,卻已經是走南闖北,不知道經手多少買賣。這樣的人家,自然不會看得上出嫁的姑娘那點嫁妝,反而是想著法子去幫襯的。
只可惜,上一世,就在阿宴出嫁前不久,這舅父卻因為被牽扯進一個案子里,遭了難,被抄了家。也因為此吧,阿宴母親外有內患,心力交瘁,沒過幾年就重病去了。
想及此,阿宴眸中黯然。
舅父和表哥都對自己極為疼寵的,這一世她必定要記得小心謹慎,提醒舅父,萬萬不可結交那不該結交之人,免得受了無辜牽連,拜了家業。
以前或許不懂,重活一世,阿宴卻是看得清楚,誰才是那個真正對你好的。
「兒啊,難為你一個小小孩子家,竟然想了這麼多,母親以前都不曾想過呢!」三太太攬著懷中的女兒,嘆息了一聲,心裡卻是同意了女兒的看法的。
只是,大太太那是滿懷期待的,自己拒了這件事,怕是少不得要受些磋磨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時,卻聽得外面急匆匆地跑來一個少年,十三歲的模樣,生得體魄健壯,可不正是阿宴那個哥哥顧松么。
此時這個哥哥雖則只有十三歲,可是已經是成人模樣,高高壯壯了。阿宴知道,再過幾年,他還能再竄高一些,尋常人都比不過的。
此時這顧松見了阿宴,卻是嘿嘿笑了下:「瞧著妹妹氣色,倒是大好了。」
乍然見到這哥哥,阿宴心裡也覺得親切,便從母親懷裡抬起頭來,笑盈盈地望著他道:
「看哥哥,這早春的時節,竟然弄得一頭大汗,這是從哪裡過來?」
說著又問母親:「今日不該是在學里嗎?怎麼哥哥這會子就跑回來了?」
誰知道這顧松卻是坐在那裡,端起一旁涼了的茶水,便大口地喝了起來,一邊喝著一邊道:
「今日先生有事兒,一群學生在學堂里好生鬧騰,我就先回來了。」
「你既回來了,也該回去好生溫習下書,就是不想看書,練幾個字也是好的,沒得又跑到這裡來混鬧。如今你妹妹年紀大了,可不該這麼沒規矩。」三太太向來疼寵女兒的,如今倒是把兒子一頓教訓。
顧松便覺得委屈了:「幾日不曾見妹妹,如今不過是來看看罷了。」
說著這話,放下那茶水,又道:「怎地這茶水倒是和往日不同?」
「這茶水可是你表哥阿易特意捎來的,說是叫龍團勝雪,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趕製,統共只出了那麼一些,自己私藏了一點留著喝。別說是在外面,就是在宮裡,這都是稀罕玩意兒呢。」三太太含笑這麼說著。
顧松其實也不懂茶的,只是勉強知道那茶味兒和往常不同罷了,此時聽到這個,想起表哥阿易,卻是道:
「母親,什麼時候我才能不進學,跟著阿易走南闖北該多好。」
「呸,你個不成器的東西,讓你進學,那才是我們這大戶人家正經事兒,你怎地只想著走南闖北做買賣?」一時又想起大太太那邊的事兒,深覺得自己這一房飽受欺壓,卻不知道如何還手,一時竟然落下淚來。
「你爹走得早,你又是個不懂事的,可讓我愁死吧!」說著,便拿帕子抹淚。
顧松萬沒想到,自己不過幾句話罷了,就惹得母親這般,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時站在那裡,吶吶的不知道該怎麼吧。
阿宴心裡明白,母親這是想起大少爺想合夥經商的事兒,打定主意要拒絕,想起要在大太太那裡遭受的白眼,以及老祖宗的奚落,怕是心裡難過。
只是如今自己和哥哥都年幼,想要自立門戶卻是難,少不得忍耐一下,便只湊過去,柔聲安慰著母親,又拿帕子替母親拭淚:
「母親別哭了,阿宴聽說母親特特地給阿宴做了新的春裝,正要試一試看看是否好看呢。」
收起了眼淚,三太太也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竟然在自己兒女面前落淚,當下紅著眼睛,笑著說:
「給你做了好幾身呢,你都試試吧。」
阿宴綻唇笑著:
「我最喜歡新衣服了,母親真好。」說著這話,便如一隻小狗一般在三太太懷裡磨蹭,倒是把三太太逗得高興起來。
「妹妹原本長得好,自然是穿什麼都好看。」顧松見母親高興了,忙奉承幾句,也討母親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