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亡
原本他看見兩個傷重的人倒在醫館門口,沒怎麼細想就扶了他們進去醫治,後知後覺才想到這二人要是付不起費用可怎麼辦,他又得做賠本生意了,回去結結實實挨了老婆一頓罵,可他家裡那位也是個心善的,罵完他絕口不提把這兩人扔下不管的事,只跳著腳罵他沒腦子。
唉,他這個媳婦,刀子嘴豆腐心。
醫者愛人吶。
哼著小曲,大夫步履輕快地去抓藥了。
時間很快過去,兩人傷勢很重,自然需要一筆不菲的醫藥費,芸娘漸漸恢復,可以正常行走生活,可白昭那日受傷太重,經脈受了重創,短時間內還需靜養,芸娘看著醫館大夫日漸為難的神色,知道醫藥費怕是有些捉襟見肘。
簪子雖然貴重,可畢竟是典當出去的東西,那些人最會趁火打劫,知道你急著用錢,不會給什麼特別高的價錢。
於是芸娘決心出去做工掙錢。
可是銀子哪是那麼容易掙的?她身為女子,諸多不便,好多地方不敢用她,能做的事無非是洗涮縫補,她倒是不怕吃那份苦,只是薪水太微薄,日常開銷便已勉強,更別提支付葯和其他的一些費用。
芸娘垂頭喪氣地走在街上,一個穿著妖嬈的女人叫住了她,芸娘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本來想徑直走開,可是想了想還躺在醫館里的白昭,她咬牙走了進去。
「姑娘,缺錢?」那女人掃了掃芸娘,很好,骨骼勻稱,略有姿色。
「是,我知道您這兒是幹什麼的,我不做您這兒的姑娘,但我可以做您這兒的丫鬟,我的一位朋友生病了,我需要錢買葯。」芸娘很清楚她需要錢,可她也很清楚,如果她這麼來錢,白昭不會接受,她自己也不能接受。
「能讓你走到這兒來的,怕不是朋友那麼簡單吧?情郎就情郎嘛,說出來怕什麼。你不願意做姑娘我也不難為你,但你可想好了,在這兒做丫鬟可沒有那麼簡單,你要看到的東西和你要做的事情可沒那麼乾淨,能接受就簽了這份約,不能的話,門在那邊。」
她還有什麼選擇?
自然是簽。
簽下自己名字的時候,芸娘還在想,命運真神奇,三個月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會來妓院做丫鬟。
在妓院過日子果然一點也不幹凈,淫詞浪語不絕於耳,她還要收拾她們接過客的房間,剛開始她一點也不適應,好好長大的女孩子沒見過這麼露骨的事,後來漸漸有些習慣了,只是每日回到醫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水洗澡,總覺得洗完澡,自己就乾淨一點,好像就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碰到。
也有客人趁機對她揩油,她什麼都不說,只是回去洗澡的時間,更長了一點。
直到有一天,妓院的氣氛突然有些讓人如履薄冰,芸娘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聽她們說,有個侯爺過來了,那個侯爺素來殺人如麻,聽說是日日見血的,手底下不知道過了多少條人命了,姑娘們都求著老天爺別被媽媽指過去,媽媽過來叫嬌蘭的時候,其他的所有姑娘都長出了一口氣,只有嬌蘭一屁股坐在地上,平日里柔媚可憐的樣子全都不見了,只是不住地發著抖,臉上蒙了一層灰白的神色。
「別這麼喪氣,啊?那可是當朝的侯爺,接待好了有你們賞賜的。」媽媽雖然臉色也不太好,但還是這麼安慰著嬌蘭。
芸娘當時不在場,嬌蘭六神無主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梳洗打扮的時候,芸娘正在收拾她的房間,嬌蘭看著芸娘的身影,一個惡毒的想法浮上腦海。
「芸娘,一會兒你去天水閣,送一下酒。」
芸娘一旦過去,她長得這麼好看,肯定會被認為是院子里的姑娘,聽說那個侯爺喝醉了酒,到時候肯定會把芸娘當成她,萬一出了什麼事,受苦的就不是她了。
憑什麼是她,為什麼是她?她還沒活夠,什麼侯爺,聽京城裡的流言,那簡直就是會吃人的羅剎,她才不要死,她還沒活夠,如果真的有人要受罪,那一定不會是她。
是的,一定不會是她。
因為心虛,她的聲音些微有些發抖,芸娘沒有注意,只是應了一聲,便繼續收拾手中的被單。
刺鼻的脂粉香和男女之事的特殊氣味讓她皺了皺眉頭,但她只是皺了皺眉頭,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停了,白昭就沒藥了。
她端著酒進入了天水閣,屋子裡酒味很重,有個醉醺醺的男人。
當芸娘看清那個男人的面容的時候,手裡的酒「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酒壺落在地上的聲音顯然引起了那個男人的注意力,他循聲看來。
可能是被最近一連串的變故打擊得失了心智,芸娘不知道怎麼就笑了起來。
你說,在妓院里遇到自己失蹤已久的相公有多諷刺?
還不是來堂堂正正抓姦的,是去,給他和今晚歡好的姑娘送酒助興去的。
笑著笑著,芸娘眼前的沈翊有點模糊,好像沒有力氣繼續站著了,於是她蹲下來。
我真可笑,她忍不住一邊笑一邊想。那是我的相公嗎?是跟我許下白頭盟約的人嗎?我辛辛苦苦九死一生尋他的時候,找不到他滿心絕望以為他死了,想跟著去陰間陪他的時候,被鋒利的刀刃穿進身體的時候,日日在妓院里遭受羞辱只為掙扎求生的時候,他在哪兒呢?是不是就像現在這樣,在哪家妓院里,跟姑娘喝酒調笑?完全忘記了,也許從來就不在乎,自己還有個久未聯繫的,被拋在一個村子里的妻子?
沈翊,你好狠的心腸。
而那個望過來的男人,她的相公,顯然一時之間怔住了,他快步走過來,拽住她的手腕,厲聲問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真好笑,這個問題,原本是該她問他的。
「你走了,村子里遭了賊,大家都死了,我逃了出來,沒地方可去。」芸娘用力把手腕抽回來,紅了很大一片,三兩句說了自己的遭遇。